玉盤般大小的月亮鑽出了烏黑厚重的雲層,清冷的光輝灑在屍橫遍野的山崗上,宛如修羅煉獄,讓人頭皮發麻。
燃燒彈將山嶺的灌木草叢燒得一乾二淨,燒得焦黑的木樁子在夜幕下冒着青煙,霹靂啪啦燃燒的火苗還未熄滅,跳動晃悠這宛如鬼火般瘮人。
倖存的弟兄們一個個半身焦黑半身血,有氣無力的癱軟在戰壕裡,乾渴的喉嚨像是灼燒一樣似乎要開裂。
鬼子爲了攻下這山嶺,動用了各種武器,但是都被弟兄們給頂了回去,弟兄們就像是堅硬的石頭,鬼子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
“看鬼子今晚應該不會來了。”
衣服破爛髒污的上尉連長王鬍子躺在一堆屍體上,望着山嶺遠處燈火通明的鬼子營地沒有絲毫的動靜,翻身仰躺了下來。
看着半掩在雲層邊的圓月,突然想到了自己家鄉山溝裡的那個小村莊,倘若沒有這該死的戰爭的話,自己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走出那山溝溝吧。
他嘆了一口氣,以往的這個時候忙碌一天的一家人正圍着火坑吃完飯呢,雖飯菜簡陋卻溫馨......
正想着突然聞着隨着山風飄蕩過來屍體焦糊的味道,王鬍子像是被打攪了好事一般,心裡開始狠狠的咒罵着小鬼子。
倘若沒有小鬼子這些侵略者,自己這些人又怎麼會過着這朝不保夕的生活,看着周圍堆疊的屍體,他又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總算是又多活了一天。
“營副,有煙沒?”
王鬍子看着專心致志觀察着山下鬼子營地的老煙槍,用胳膊肘輕輕的推了推他。
老煙槍扭頭看了王鬍子一眼,也縮回腦袋,轉身靠着戰壕壁坐下,在自己的腰間摸了半晌纔想起,自己的旱菸槍在白天的時候就被鬼子給炸碎了。
自參戰以來,他都忘記自己的旱菸槍換了幾茬了,就像身邊的弟兄一樣,死一批換一批,那份保家衛國熱情早就被殘酷的戰爭給打的麻木了,現在只想活下去。
“我這裡有煙——”
滿臉黑得就和鬼一樣的戰士王東明懷裡抱着一大摞東西從旁邊貓腰小心翼翼的鑽了出來,天太黑,不小心腳下被屍體一絆,懷裡的東西嘩啦啦的全落進了戰壕。
“你個假鬼子,又去撿死人的東西了?”副營長老煙槍的一雙老道的目光在那堆東西之中尋覓着香菸,邊漫不經心地問王東明。
王東明嘿嘿一笑:“小鬼子都去找閻王爺報道了,留下的東西孝敬咱們弟兄那都是應該的。”
老煙槍看着這位會日語的知識分子,心裡感慨萬千,當初在蘭封戰場的時候見了屍體都吐的人,現在竟然也膽大的敢去屍體上摸東西了,戰爭真的很能夠磨鍊人。
“煙呢?”連長王鬍子在那堆死人身上扒拉出來的東西里摸索了半晌,卻發現一根菸都沒,擡起頭問。
王東明笑嘻嘻的從自己的懷裡摸出兩盒皺巴巴還帶着體溫的香菸,獻媚般的遞給了王鬍子和老煙槍。
“你個假鬼子,和真鬼子一樣心眼賊壞。”王鬍子點燃一根菸,美美的吸了一口,還不忘數落在一旁的王東明。
王東明也不反駁,湊到老煙槍旁邊輕聲地打聽道:“營副,你說咱們這仗還得打多久?啥時候撤退啊?”
“咋地?不想打了?”王鬍子吸了一口煙,以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屍體上,提醒道:“我說你小子平日裡偷奸耍滑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但是想當逃兵的話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戰區的督戰隊你知道吧,他們把槍就架在咱們後邊呢,那幫靠殺自己人升官的傢伙巴不得你當逃兵,斃了你,拿着你的腦袋去請功呢。”
王鬍子一本正經的說着,王東明的面色變了變:“我纔不會當逃兵呢......”
老煙槍看着王東明被王鬍子一番話嚇得悶頭不語,看在香菸的份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跟着咱們團座好好打仗,肯定能活,你在醫院的那個相好也還是你的,要是當了逃兵可啥都沒了。”
王東明像是被戳破了心事一樣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目光重新變得堅定了起來。
楊凌他們第三0一團的部隊從開赴戰場一直在高強度的作戰,白天同小鬼子血戰數場,傷亡很大。
夜幕下的槍炮聲雖然停止了,但是那躺在戰壕裡的重傷員們痛苦的哀嚎和呻吟讓這氣氛變得沉重而壓抑。
團長張漢鐸和副團長帶着幾名警衛人員沿着山嶺到各處陣地走了一圈,看着那些渾身血污滿臉疲憊的弟兄們,對他們進行了一番動員鼓舞。
“我們可以打敗仗,我們可以死亡!但是我們絕對不會低頭!我們不會投降,哪怕戰至一兵一卒,也會讓小鬼子付出莫大的代價!我張漢鐸將會和你們並肩作戰!直至最後一刻!”
張漢鐸團長嘶啞的聲音在各處的陣地上回蕩,雖然讓弟兄們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但是飢餓疲憊正在不斷的侵蝕着弟兄們的戰鬥力,更爲重要的是彈藥的匱乏。
雖然兩位指揮官在弟兄們的面前表現的前所未有的堅定,但是當他們回到那炸得半塌的指揮所時,兩人的面色重新變得凝重起來。
他們現在傷員送不下去,又沒有藥品救治,只能躺在那裡等着傷口感染化膿等死,這讓楊凌他們很揪心。
他們有守衛這裡的勇氣,可是他們從德安出發的時候攜帶的乾糧就不多,現在糧食告罄,弟兄們只能去扒拉死人身上的東西,有什麼吃什麼。
輕重機槍幾乎全部被炸燬,手榴彈也扔的差不多了,武器全部換成了小鬼子的武器,彈藥的匱乏讓他們現在陷入了危局,條件前所未有的困難。
“電話接通了嗎?”
張漢鐸沉默良久之後站了起來,他知道這些事情必須今晚解決,不然的話明天他們是沒有能力守住陣地的。
通訊排長搖了搖頭:“電話線被炸斷了,派出去的兩撥弟兄都還沒回來。”
“再派人去,找到炸斷的地方,必須把電話接通。”
張漢鐸他們現在失去了和旅部的聯繫,雖然天快黑的時候聽到周圍山頭依然還有槍聲,友軍部隊依然在堅守。
但是因爲電話線炸斷了,失去了和周邊友軍和旅部的聯繫,周圍的具體情況卻不知道,這讓習慣了聽從上級指揮作戰的張漢鐸很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