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小鬼子看看我們的厲害吧。”王樹心低聲叫了一聲,站起來跑到陽臺上,cāo起機槍,衝着醫院特別區域的門口扣動了扳機。這一次打得很準,門口幾個正小心翼翼探出身子的人影隨着機槍子彈的拽光,栽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劉西撲到樓梯處,往樓下人影處拋出了兩個手榴彈。?
機槍和手榴彈的聲音,再次使整個住院部安靜了下來。?
“媽的,我看你們怎麼上來。”王樹心狠狠地罵了一句,接過劉西遞過來的香菸,美美地吸了一口。?
“劉西,你看過《風雲兒女》這部電影嗎?”陳長生奇怪地問道。在他眼裡,象劉西這種黑道小人物是不會去電影院這種地方的。?
“怎麼沒看過?知不知道,我的偶像,就是《風雲兒女》裡的主角:周旋。她的電影,我每場必看。”劉西說起周旋,兩隻眼竟然放起光來。?
“真的嗎?我以前看過那個周旋的照片,長得還真漂亮。可惜我們這裡沒有電影院。不過話說回來,這歌還真的很振奮人心呢。劉西,你那個排長後來怎麼樣了?”李志問道。?
“我剛唱完,排長就一把把我抱住,急切地說道:‘好歌!快,教會所有兄弟。’不一會,陣地上所有的兄弟都學會了。我們正唱着,鬼子開始進攻了,果然打頭陣的,是十幾輛鬼子的坦克,遠遠望去,跟烏龜殼似的,一邊開着炮,一邊往上衝。後面跟着黑壓壓的一羣鬼子。?
我們的陣地上還沒有開火,其他地方的槍聲已經響起來了。見此情況,排長大喊一聲:‘開火!’各種武器向鬼子打去。暴露在外面的鬼子,象被割倒的稻草,呼啦拉躺下一大片。可是子彈打在坦克上,卻只是濺起一連串的火星,並沒有阻止它的繼續前進。?
硝煙裡,我看到其他地方已經有人影跳出陣地,向鬼子的坦克撲過去,儘管有的人影被機槍打中再也沒有起來,可是還是有人影沒被打中的。‘轟轟’一連串的爆炸聲中,幾輛坦克被火包圍着停了下來,可是其他的還在衝。?
看着我們陣地面前的一輛坦克越來越近,排長緊繃着臉沒有說話,最後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從牙縫裡喊道:‘一號,上!’?
話音剛落,一個士兵跳起來,一會跑,一會匍匐,那輛坦克似乎也發現了他,停了下來,轉動着機槍,把那個士兵壓在地上擡不起頭來。?
‘二號!’排長又叫了一聲。那個老兵,就是主動在自己身上捆手榴彈的老兵,一躍而起,迅速靠近着坦克。有第一個士兵作誘餌,那輛鬼子坦克根本沒有注意老兵的靠近。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落在坦克後面的鬼子好像發現了老兵,所有的武器集中向他開火。硝煙中,我看不大清楚,只看見一個灰sè的影子在慢慢蠕動。已經離坦克很近了,坦克似乎也察覺了什麼,放棄了對一號士兵的火力壓制,移動着烏龜殼,慢慢對準了老兵。?
‘小鬼子,你爺爺來了!’老兵大叫一聲,跳起來撲向坦克,他的胸前冒着白煙,我知道那是他在跳起的時候已經拉燃了手榴彈的導火索。我一直很奇怪,陣地上槍聲炮聲那麼響,老兵的話,竟然清清楚楚地傳來過來。就在老兵跳起來的一霎那,幾個方向shè出的子彈打中了他,他的身子在綻開的血霧中怪怪地扭動了幾下,就趴在地上不動了。一會,手榴彈就炸了,可鬼子的坦克卻在他跳起的時候,急速後退,並沒有什麼損傷。?
‘好樣的!’我正在惋惜,不料一旁的排長大叫一聲。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纔看見剛纔被鬼子坦克機槍壓住的一號再一次跳起來,撲到了坦克身下。?
‘轟!’坦克象一隻燃燒的火把,頂蓋被打開,兩個身上着火的鬼子從裡面跳了出來。陣地上的兄弟們舉槍向他們shè擊,尤其是那個小兵,一邊哭,一邊開火。?
眼看着坦克被幹掉,正在進攻的鬼子有些猶豫。這時排長大喊一聲:‘兄弟們,衝啊,殺鬼子啊!’帶頭跳出戰壕,衝了上去。隨即到處都是‘衝啊!’‘殺啊!’的聲音。我也跟着衝了上去。”?
“劉西,你還會拼刺刀?”陳長生插口問道。?
“笨,拼什麼刺刀!要拼刺刀,我還能活到現在?”劉西白了陳長生一眼,接着說道:?
“在戰場上,我是抱定決心不和鬼子靠近的。看見鬼子,我就開槍,撿到什麼武器用什麼武器,就是不和鬼子拼刺刀。說來也怪,這rì本鬼子在拼刺刀的時候,從不開槍,不然我也活不出來。我記得當我打完子彈的時候,一個鬼子衝到我面前要和我拼刺刀,我就開始跑,他就在後面追。我當時在想,這下小命完了。可那鬼子就是不開槍。然後我看到了那個排長。我大聲喊着‘排長,救我!’那位排長二話不說,舉起槍就是一下子,這才解了我的圍。?
一場反衝鋒下來,三十幾個人只剩下五個人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自己帶的兄弟,也只有我一個人了。換防後,我沒有離開軍隊,就地加入了zhōng?yāng軍。一個多月後上海被鬼子佔領,zhōng?yāng軍撤退,我隨着也撤到了這裡。可是沒多久,防線再次被rì本人突破,我所在的部隊被打散,我在城裡被鬼子抓住,又莫名其妙地被黃局長從鬼門關拉出來。”?
“我後來聽說是因爲你長得象黃局長的一個親戚。”王樹心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我被救出來,卻穿上這身衣服,反倒幫着鬼子做事,唉,不知道地下的兄弟會怎麼看我。”劉西嘆了一口氣。?
“對了,各位大哥,你們說以後人們會不會說我們是漢jiān?”李志有些不安地問道。?
“去,什麼漢jiān,我們是漢jiān的話,怎麼會在這裡殺鬼子?”陳長生不滿意了。?
“長生哥說得對,那裡有殺rì本人得漢jiān?穿上這身皮,那也是迫不得已。你難道殺過自己人?不過我倒有一個問題。”王樹心接着說道。?
望了望劉西,王樹心說道:“我一直在想,那小rì本雜種憑什麼欺負我們?是我們得士兵怕死嗎?是武器太差了嗎?劉西,你在前線呆過,你能告訴我們原因嗎?”?
劉西怔怔地望着王樹心,這個問題他可從來沒有想過,只是知道這仗打得實在窩囊,幾十萬軍隊居然擋不住幾萬rì軍。?
“我不知道。”劉西回答道。“不過肯定不是士兵怕死。我在前線,沒有看到一個逃兵,那些當兵的都是好樣的。有的人腸子被打出來還在堅持戰鬥;有的人雙腿被打斷了還在那裡開槍。陣地上拉響手榴彈和鬼子同歸於盡的場面比比皆是,還有的士兵沒有了武器,就用牙齒當武器……你們說,你們見過這樣的士兵嗎?不過武器方面是差了很多,整場戰鬥我就沒聽見[**]的大炮響過幾次,倒是rì本人的大炮叫得歡。媽的,他們居然還把坦克運到中國來了,我就沒見過[**]的坦克。”?
“轟轟……”正要說話,走廊盡頭一間屋子裡面傳來的巨大爆炸聲阻止了他。?
醫院圍牆。?
順着破損的圍牆,大介洋三等大批鬼子和jǐng察衝到了住院部一樓。?
“報告長官,”一個守在一樓的rì軍士兵看見大介洋三的軍銜最高,連忙向他敬禮。?
大介洋三點點頭,算是回禮,然後迅速掃視了一下整個一樓。映入大介洋三眼簾的,是一片狼藉。所有能動的傷員,都趴在了地上,手裡握着他們能找到的各種器械作爲武器;不能動的,則被全部推到了走廊盡頭。順着二樓樓梯,一股烏紅的血流正緩緩流下來,在燈光的照耀下,份外醒目。?
“有人受傷嗎?”用力壓下心中的怒火,大介洋三問道。?
剛纔那個報告的士兵,立刻回答道:?
“我們聽到二樓的動靜,正要衝上去的時候,上面的機槍向我們開了火,緊跟着敵人又扔了幾個手榴彈下來。一個士兵躲避不及,一條腿被炸斷了。那個士兵我們已經替他止了血,估計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長官,敵人把病牀都推到了樓梯上,我們根本就沒有法子衝上去,況且二樓還有機槍,要衝的話,等於是送死。”?
剛纔大介洋三也注意倒了第二層樓梯上,密密麻麻堆了十來架病牀,把樓梯堵得滿滿的,要上去,只能從上面爬上去。那個士兵沒有說錯,如果這麼做,除了給敵人當活靶子以外,沒有第二個結果。?
“支那人真是太狡猾了。要衝上去,幾乎是不可能的。”心裡哀嘆了一聲,大介洋三可是把青川罵了個夠。都是這個狗屁聯隊參謀長,說什麼要保護好傷兵,不僅每層樓都按了機槍,還擺了一箱手榴彈!鬼知道他是不是作給長官看的。?
“那麼,二樓和三樓的傷員情況怎麼樣呢了?”恨歸恨,罵歸罵,可還是要面對現實,大介洋三嚥了口唾沫,苦澀地問道。?
“長官,我們沒能衝上去……不過樓上曾經傳來激烈的打鬥聲……我們……我們只能在這裡乾着急。請您原諒。”那個士兵抿了抿嘴,努力用暗示的方式回答。他指了指樓梯上流下的血液,說道:“您請看。”?
順着士兵的手指,每個人都可以看到,那道從樓上流下來的血流,儘管流速緩慢,但還是快流到一樓的地面上了。?
能支撐以這麼一種方式流動的血,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太君,看來二樓的皇軍們凶多吉少啊。”一旁的趙廣文小心翼翼地說道。?
大介洋三轉頭極其厭惡地瞪了趙廣文一眼。這麼簡單的推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明白的。可趙廣文卻偏偏把這個沒有人願意揭開的話題挑開了。?
“趙隊長,你立刻帶人去找幾個梯子過來。”大介洋三大聲命令道。?
“是!”看見大介洋三眼裡的怒火和肖彥樑等人嘲弄的神sè,趙廣文忽然醒悟過來。如此晦氣的話,自己怎麼昏了頭,第一個說出來了呢??
連滾帶爬,趙廣文領着人去找梯子了。?
“去,把那些牀搬走。”趙廣文在眼前消失了,大介洋三心情稍稍好了一點。隨即他向士兵命令道。?
“長官,可是上面……”那個rì本士兵對大介洋三的命令無法理解。?
“笨蛋!”大介洋三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敵人怎麼會笨到呆在二樓受到一樓和三樓的兩面夾擊呢?我斷定,二樓已經沒有人了。因爲,”?
說到這,大介洋三深深吸了口氣,說道:?
“他們已經把二樓的傷員殺光了。”?
受到訓斥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執行着大介洋三的命令,負責掩護的士兵緊張地望着樓上。?
“嘩啦!”一張病牀被搬開了,就在聲音發出的一瞬間,幾個士兵下意識地把本來就壓得很低的身子再壓了壓。?
“噠噠噠……”樓上忽然傳來一陣機槍的shè擊聲。樓上樓下剛剛纔鬆了口氣,半站起來的士兵再一次神經質地放低了身子,個別的甚至顧不上別的,趴在流滿鮮血的地上了。?
“報告!”一個士兵從門口跑到大介洋三面前,舉手行禮,說道:?
“剛纔的機槍是從三樓shè出的,特別區門口兩個士兵中彈,傷亡情況不明。”?
那個士兵剛說完,忽然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尖叫道:?
“手榴彈!隱蔽!”?
在場的人都是戰場的老手了,看見那個士兵驚恐的神sè和找隱蔽的動作,哪能還不明白?整個一樓登時象炸了窩似的,趴下的趴下,找地方躲的躲,最可憐的是那三個在樓上搬病牀的rì本士兵,下樓肯定是沒時間了,只好躲在病牀下面,祈禱從天而降的手榴彈不會掉在自己頭上。?
處於zì?yóu落體狀態的手榴彈通過樓梯扶手間的縫隙,掉在了地上。?
“轟轟”,巨大的衝擊波帶起的灰塵,把幾個人嗆得用手捂住嘴,使勁地咳嗽。?
待灰塵散去,這才發現,第一層的樓梯已經被扎斷了,第二層上的病牀也被震了下來,把躲在那裡的三個rì本士兵壓在下面。其中兩個士兵艱難地爬了出來,也顧不了那麼多,從樓梯斷層跳了下來。另一個士兵卻沒有動靜――病牀的牀沿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脖子上,顯然是凶多吉少了。?
“混蛋,可惡……”大介洋三再也無法保持他在支那人面前的那種冷靜了,他低聲咆哮着,用自己所知道的最惡毒的語言罵着,躁動的血液中,開始涌動一股嗜殺的yù望。?
“太君息怒,梯子馬上就找來了,辦法總會有的。”肖彥樑及時安慰大介洋三。?
說實話,用病牀堵塞樓梯,偶爾打上一梭子子彈或者扔兩個手榴彈,這個法子,肖彥樑心裡是非常讚賞的,儘管他並不同意採用這種方法。看樣子,目前rì本人一時半會是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了,但是王樹心他們要如何準備對付馬上要找來的梯子呢??
在令人恐怖的等待中,跑得氣喘吁吁的趙廣文帶着人終於把梯子找來了。?
望着聞聲出來,滿臉灰塵的大介洋三,似乎是爲了證明自己的忠心,梯子剛在牆邊靠好,趙廣文就迫不及待地命令兩個手下爬上去。?
藉着極微弱的燈光,被選中的兩個倒黴鬼望着上面黑漆漆的窗戶,渾身象篩糠似的,好容易才抓牢了梯子,扭頭望着大介洋三。?
“喲西,你們的忠心,皇軍會記住的。這樣,你們先上三樓看看。”擡頭望了望梯子盡頭黑黑的病房,大介洋三稍作判斷,搓了搓手,對兩個人說道。?
二樓流出的血,說明二樓的傷員已經死完了;現在只有三樓的情況不明瞭。在心裡做出這種簡單判斷的同時,大介洋三的心裡居然有一種希望三樓的rì軍最好也完蛋的念頭。也許唯有這樣,才能快刀斬亂麻地解決這件事。再過一陣子,天就亮了,如果佔領住院部的支那人真的是衝着那件秘密去的,後果不堪設想呀。?
想到這裡,大介洋三心裡嘆了口氣,轉頭看見肖彥樑等人正緊張地看着梯子上的兩個人。在所有人嚴厲和帶着不同希望的目光下,被選中的兩個倒黴鬼正戰戰兢兢地往上爬着。?
在梯子“吱吱”的嘲笑聲中,兩個人終於艱難地爬到了三樓。伸頭向窗戶裡望去。走廊上的燈光通過病房天窗照進來,使得病房並不是一團黑,但也正因爲是這樣,也越發地顯示出一種詭異。?
等了等,見沒什麼動靜,兩個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其中一個人轉頭望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已經變形的臉,一咬牙,舉起手裡的槍向窗戶玻璃砸去。?
“嘩啦啦。”寂靜的夜裡,玻璃破碎的聲音異常刺耳,甚至於牆角的大介洋三等人也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身子,梯子上的兩個人更是早已低下頭,附在窗沿下一動不動。?
意外地,等了一陣子卻沒什麼動靜,也許是因爲病房的門都關得很好,裡面的人聽不大清楚吧。?
兩個人“嘿嘿”地相互笑了笑,下面的人也長出了口氣。?
“敵人也不過如此吧,低等民族就是低等民族。”大介洋三心裡隱隱有些失望,難道這件事就這麼簡單嗎?他已經開始盤算應該用什麼法子衝到走廊上去了。?
其實最高興的,是趙廣文,他輕輕鬆鬆搶到這個探路的任務,竟然這麼簡單就可以完成,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沒有親自爬上樓梯。?
他得意地看了肖彥樑一眼,卻發現肖彥樑緊鎖着眉頭,臉上並沒有那種輕鬆。?
“肖隊長,有什麼不對嗎?”趙廣文奇怪地問道。?
肖彥樑搖了搖頭,沒有回答。憑直覺,肖彥樑不相信事情會這麼簡單。他相信自己的人是不會這樣發生失誤的。?
他擡頭往上望去,正好看見梯子上的一個人正在拉開窗戶。隨着窗戶被拉開,一股白煙也同時冒了出來。?
“小心!”肖彥樑下意識地叫了一聲,隨即抱着頭,把身子縮了下去。?
“手榴彈!”大介洋三也怪叫了一聲。?
兩個人話音剛落,就聽到頭上傳來“轟轟”的爆炸聲,隨即一個人影帶着碎裂的竹片、磚頭、灰塵落在了地上。?
其他人都是一驚,還沒有怎麼反映,緊跟着另一個人也順着梯子滑了下來。那人一落地,就坐在地上,渾身發抖,掙扎了幾下,竟是站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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