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先生的易容術果然出神入化, 一路上沒遇到什麼風險,駐紮在羅府的眼線只瞟了我兩眼,搜了搜身上是否有夾帶什麼東西, 就讓我出了門。
半個多月沒上過大街, 感覺有點晃眼, 在西陶軍隊的高壓控制下, 出來行走的人並不多, 我亦步亦趨地走在街上,忍不住一陣接一陣的心慌。
現在讓我擔心的倒不是能不能順利出城,而是我離開羅府時錦先生的眼神, 那種空洞和絕望讓我感到不安,這種情況下讓他假扮成我, 會不會露出馬腳?如果被人識破, 會不會有危險?
有好幾次, 我都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該不該回去把他頂出來?可他催我走的時候那麼堅決, 即使我回去了,他會願意出來嗎?搞不好會打亂全盤計劃,讓所有努力前功盡棄……不行,我已經給人家添了不少麻煩了,不能再出亂子了!
想到這裡, 我咬了咬牙, 祈求上天保佑錦先生平安無事, 然後邁開步走向了城西的朱雀大街。
在那裡, 我找到了老秦藥鋪, 對着老掌櫃報上了錦先生的名號,掌櫃的馬上把我引進了內屋, 幫我卸去了臉上的妝容,讓我一套粗布衣服。
當天夜裡,吃過晚飯,我早早地上牀休息,卻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眼前不停地浮現錦先生的雙眼,一遍又一遍……
無來由地,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剛打了一會兒小盹,天就亮了,秦老伯前來敲門,我迅速地起了牀,一點兒也不敢耽擱。
穿上衣服,秦老伯幫我化了另外一道裝,變成了一個其貌不揚的小學徒。敢情這楚都真個是臥龍藏虎,平民百姓都懂得易容術,三兩下工夫就能化出另外一個人來,不仔細看還真認不出。
“好了,只要不碰上熟人就行,我們出城吧。”
“謝謝老伯。”
我背起了竹簍,跟在老伯後面上了街,說是天亮,也就是翻起了魚肚白,朦朦朧朧地剛好看得見街道,人影不見多隻,四周一片安靜。
這個時候,也就只有上山採藥的藥師不會惹人生疑。由於戰爭過後留下了大量的傷員,對藥物的需求也急劇增加,藥師上山採藥,可以自由出城,一般是清早出發,傍晚才歸。
我老老實實地走在後面,大氣都不敢喘,秦老伯提醒我要挺直腰桿,坦然面對,越是縮頭縮尾盤查得越是厲害。於是我昂首挺胸,闊步向前,這麼一大清早的,會有哪個熟人放着暖烘烘的被窩不要出來晃盪?
就這樣一路走到西城門,守城的士兵見秦老伯是個熟面孔,警惕性不是很高,照例盤問幾句搜搜身,準備給我們放行。
城門在我們面前徐徐打開,自由和希望就在眼前,逃出去,便是一片新天!
我深吸口氣,向前走去,城外不羈的風向我徐徐撲來,就在我快要品嚐到它夾帶的泥土芳香時,平地裡一聲響雷:“玥兒!”
“哎!”我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手還來不及捂住嘴巴,大錯已經鑄成!
我愣在了那裡,周圍的士兵“哐啷啷”地拔刀而出,將我們團團圍住。
城門,連同所有的激動和期盼,就此一刀兩斷,
我回頭一看,冤家呀,竟然是他!
“玥兒,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在我身後輕輕地問,眼裡竟帶着神傷。
“劉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對着他,冷冷地,絕望地笑。
他側過了臉,不敢與我對視,忽又想到了什麼,猛地擡起了頭,愕然道:“你在這裡,那在羅府的是誰?”
我的心脈跳動了一下,隨口答道:“是我的下人裝扮了我!”
他哪裡肯聽我的,急急問道:“王去了哪裡!”
“稟將軍,公主昨日突然昏倒,王趕往羅府探望公主。”
“什麼?!快,帶上一隊人馬,隨我去羅府護駕!”劉頡急衝衝地上了馬,回頭看了我一眼,神情複雜,最後一揮手,咬牙道,“把這兩人拿下!”
大隊人馬匆匆而過,我的心七上八下亂成團麻,滾滾煙塵中我被兩名壯漢押下,兩行淚水滑下了臉頰。
我撅起頭望着羅府的方向,悔恨如百毒穿腸,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劉頡趕到的時候,一場紛亂剛剛被平息,羅府裡果真出現了刺客,扮成羅家公子刺殺西陶王。
劉頡三步並兩地走到內室,裡面已有數名侍衛駐守,五六名大漢死死地按住一人,讓他不得動彈,也不能尋短。
呼延瀚端坐在牀沿,□□着胳膊,一名大夫正在爲他縫合左臂上的傷口,而他波瀾不驚,面無表情,冰冷的雙眸盯視着地上的刺客。
劉頡忙跪下行禮:“那力思頡救駕來遲,請王降罪!”
“起來吧。”
“王,您的傷……”
“這點小傷,何足掛齒?我問你,你可認得此人?”
劉頡望了地上的人一眼,答道:“認得,此人有雙重身份。一層是楚都齊悅樓的老闆,另一層則是北薊潛伏在東楚的奸細,按級別來算,也是個不小的頭目。”
“哦?這麼說來,今天本王沒有白白受傷,拉下去好生伺候着,務必讓他說出東楚的同黨!”
“是!”幾名大漢應聲,把刺客押下。
“頡,你帶人去追羅顥玥,他應該出城不遠。”
“回陛下,羅顥玥在出城之前,已被臣下截獲!”
“哼,回去要讓他吃點苦頭!”
劉頡一聽,面露難色,低下了頭。
“怎麼,你捨不得他?也難怪,這十來年你們朝夕相處,多少有些感情。”
“不,陛下,臣下對他沒有感情,臣下心儀的人……已經死了。”
“這就對了,大丈夫志在天下,豈能爲一顆棋子所牽絆?”
“臣下謹遵聖誨。”
“恩,下去吧。”
“是,臣下告退。”
劉頡把頭壓得很低,緩緩退去,不想讓呼延瀚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有誰知道,他當時叫住玥兒,只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只是害怕他再次離去,並不是真的要陷他於險境?
一聲苦笑,劉頡沉重地閉上了眼睛,他再也不會原諒自己,再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