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歲的佳人被眼前的女孩子叫姐姐也是應該的,但是就這麼被人挑明瞭,還是讓人覺察到了言辭間的犀利。
洪佳人打量祁邵珩身邊的女孩子,眼眸的黑像是水墨畫中的墨色一樣,帶着點生疏感卻還是有禮貌的點頭示意。
四個人神情自然,看似輕鬆,實則大多時候都是遠生在說話。
閒言的客套話後,祁邵珩有意注意到身邊的人隱約有了倦容,低聲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累了?”
礙於有人在,她搖了搖頭。
“太晚了,我困了,帶着阿濛回去休息。”祁邵珩說得漫不經心,但是在場的都看得出,睏倦的是站在他身邊的人。
“南苑,夏天有些熱,晚上將空調開着比較好。”佳人淺笑着和以濛說話,因爲不熟,所以以濛點頭後致謝。
“說什麼謝謝呢?以濛不用見外。”
對於過分和自己親暱熱絡的人,以濛是真的有點不知道說什麼,祁邵珩不等她說話,就主動幫她解圍,“我們先回去了,你們也早早休息。”
“好的,我也該回去了。”想了想,遠生有對以濛說道,“以濛,明天過來北苑,我給你看看‘雪碧’。”
“好,一定去看。”
想到遠生跟她提過的那隻白色的波斯貓,以濛點頭。
“走了。”不喜歡長毛動物的人,不等遠生再說什麼,拉了以濛就走。
“這麼不喜歡動物,他們很好相處的。”以濛被他牽着手向前走,走過中庭,祁邵珩直接俯下身脫了她溼透的白色帆布鞋,猝不及防中單腳着地,以濛不得不攀附着他的肩膀。
一驚一乍的,他想來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直接的很。
解開了鞋帶,脫了第一隻,抱起來她又脫第二隻,“現在已經全溼透了,你穿着這會兒被風吹着,又要着涼。”
水池裡的水因爲夏天一天的陽光照射,涼爽卻不冰冷,現在被晚風吹着,腳冷是一定的。
想推開他,但是雙腳的鞋子都被脫了,不得不讓他抱。“祁邵珩,你不怕有人。”
“有人怎麼了?我抱我妻子,又不犯法?”
和他沒有辦法交流,以濛索性放棄,環抱着他的脖頸,用額頭在他的胸口撞了撞,輕撞沒有力度,表示對他的不滿。她向來說不過他。
祁邵珩抱緊她,笑了笑,本來就有點困了靠在他身上眼皮就有點沉。
“今天很開心?”如果是在宜莊,這個點她一早就睡了,今天到現在沒有睡,精神還這麼好,實在不太常見。
以濛在他懷裡點頭,讓她心情舒緩愉悅的理由很簡單,並不難想到,祁邵珩明白是馮家的氛圍,家人和親人的氛圍讓他妻子喜歡。
阿濛面色冷漠,內心對親人間的溫暖一直都很敏.感。
如果馮家只有表面上的這麼簡單,他也就帶她過來了,抱着他妻子向回走,腳步有意放慢哄她入睡。
視線朦朧就要睡着的人,忽然眼前一閃,睜開眼抓住祁邵珩的袖子說道,“祁邵珩,你看。”
銀色的月光下,池塘裡有魚兒躍出水面,再入水,在空中拋出一個優美的拋物線。
陸續有兩三條魚躍出水面,以濛看着也完全失去了睏意。
“魚躍水,這麼值得你興奮?”
不理他打趣她的話,以濛說,“飛鳥翱翔空中,魚躍池面,這些自然規律對畫畫的人都是景緻。”
祁邵珩聽他妻子無意間的話,細察入微,他妻子是個喜歡體驗生活的人。
“想畫畫,明天帶你到書房。”
“不。”以濛搖頭,“我想看你畫畫。”
“我畫的畫還不如你。”
“那更要畫。”什麼叫還不如她,意思是她畫得很不好,他貶低自己的時候還不忘順帶拉着她,她就更要看看他畫的畫。
“祁邵珩,懂書法的人,應該不可能不會山水。”
“答應你就是了。”
“你說得,可別反悔。”
“嗯。”難得見她今天好容易開心一次,有求必應。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走,誰都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佳人,因爲有一處景園在改建,回南苑和西苑的路徑在一條路上。
佳人看着祁邵珩和以濛走在前面,走快了尷尬,不走也不能不回西苑休息。佳人看見女孩子只走了一會兒,像是已經困了,就被祁邵珩抱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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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聽遠生今天對她說的祁邵珩對這個女孩子的上心程度,她竟還有些不相信,現在見了,詫異的情緒居多,還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今晚,遠生過來,說是看望老太太,其實是來找她的,那些像是玩笑戲謔祁邵珩的話,都是說給她聽的,要她明白祁邵珩對以濛的上心程度。
遠生的心思,她早就看破了。
前面,夫妻兩個人有說有笑,佳人有意放慢腳步,便可以和他們的距離越拉越遠,長廊的燈光影影綽綽,佳人就那麼站着,知道看不清楚前面人的背影。
眼神黯然,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祁邵珩帶着以濛向南苑走,經過前面的岔道口,祁邵珩告訴他妻子,“阿濛,向左轉是南苑,向右走就是西苑了。記得,別走錯了。”
“嗯,知道了。”
以濛有意注意着水中的池面,沒有看到在他們步入南苑的時候,祁邵珩蹙眉,向背後的方向望了望,眼眸沉鬱。
南苑。
推開門,到了房間裡,見地上鋪了厚的地毯,祁邵珩放下以濛,任由她赤着腳在走。
“這原來是冬天最好的房間,冬天溫和不冷,所以地上鋪着地毯,祁邵珩回來的時候大多時候是冬天,他就住在這兒。”
“你十七歲之前就住在這兒?”以濛問他。
“嗯。母親身體不好,就在旁邊的房間,我就住在這兒守着她。”
祁邵珩曾近的房間,單間面積也很大,馮家這樣的建築構造,大多數都是前廳隔着屏風,後面纔是臥室。
以濛在室內觀察,裝潢樸素,很符合祁邵珩從前的風格,線條冷硬,就像曾經的宜莊。前廳有一張書桌,後面就是書架,書架上的書雖然趕不上書房,卻也不算少了。
隨意從書架上抽了一本出來,以濛看書的出版年月,應該是祁邵珩在年少的時候看過的。
不僅有書,還有曾經的當年的財經剪報,看得出做這些的人很用心。
“祁邵珩,你以前看過這麼多書。”
“十多歲的時候,照顧母親,無聊了就在南苑看書,馮家書房到南苑太遠,我不常過去,大多數都是自己買了就隨意丟在書架上,日積月累就多了。沒想到被他們這麼整理了出來。”
以濛看着這些書,泛黃的紙頁,被翻過後不難看到,書上的印字下還有少年標記的青.澀痕跡。
看着這些書,以濛很快就發現,所有的書上都有一點點被似乎是被燙燒過的痕跡。
“祁邵珩,你這麼不愛惜書的嗎?”將燙燒最嚴重的的一本給他看,難得抓住了他的把柄以濛一臉戲謔。
祁邵珩將以濛溼透的鞋子丟在浴室裡,走過來捏了捏她柔嫩的臉頰,接過她手裡的書翻看了幾頁,和她解釋道,“我看這些書的時候,大多時候要幫母親看着中藥,時間無聊,有時候看書不免被燙毀。”
聽他這麼說,以濛不難想到曾經的日子裡,十多歲的少年,一邊照顧體弱的母親一邊在熬藥的時候看書的情景。
那個時候的少年,在想什麼?在這樣的深宅大院裡,會不會感到孤獨無助?
不經意間思緒走遠了,以濛打開書桌前的抽屜,看到一張曾經祁邵珩年少時候的照片,他身邊站的人,以濛大致能認出來,是最年長的馮俊業。
兩個人,一個人笑容燦爛,一個人卻斂眸沉默。明明年長的人是馮俊業,可他身邊的少年,眼神裡的暗沉,比他還要沉悶。
十七歲,母親病重,不受父親喜歡,暫居外祖父母家,怎麼說都是寄人籬下。這樣揹負壓力的成長,想想都覺得累。
將那張照片重新放回去,以濛轉身從桌上倒了一杯茶給祁邵珩,他過來接茶杯卻見她蹙眉,“今晚喝了多少酒?”
“不多。”
見她睏倦,他握着她的手向臥室裡走,躺在牀上,以濛昏昏欲睡的時候知道祁邵珩在給她換睡衣,脖頸處的扣子給她一個一個扣回,忽然感受到臉上有溫軟的觸感,擡眼,對上在臥室的昏黃光暈裡伸手撫向他臉的以濛。
“祁邵珩。”
“嗯。”纖細的手指因爲睏倦無力滑過他的臉頰落下,卻重新被他握住。
“如果我早生幾年就好了。”清淺的嗓音,幾欲入睡。
“嗯?”
“那樣就可以早點遇到你,陪你一起看書了。”最後一句話說完,牀上的人已經睡着。
以濛入睡,祁邵珩淺笑,因爲她的話心生暖意。
他妻子總能說出情話卻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