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雪英的家並不遠,平常父親不用自行車的日子,她就會騎着車來上班,今天因爲父親要用車所以蔡雪英是走路來上班的。
周建華說:“我騎車載你吧?”
蔡雪英覺得不大好意思,紅着臉搖了下頭。她本想說反正不是很遠,可以走回去,又覺得也不妥,一對年輕男女一起走着回家,公社裡的那些長舌頭們看到了,肯定要議論的,而且路上捱的時間越久,目標也越大。
周建華見蔡雪英猶豫了半天也沒個主意,便笑着說:“都八十年代了,能不能別這麼封建啊?走吧!上車!”
蔡雪英也沒別的辦法了,只好紅着臉坐上了周建華的自行車。
蔡雪英之前只是在小時候坐過父親騎的自行車,之後這麼些年,這還是第一次乘坐別的男人騎的自行車。看着柏油馬路上車來車往,行人也比較多,蔡雪英一開始頗有些緊張,後來看看路上也碰不到啥熟人,心情才慢慢放鬆了下來。
周建華照着蔡雪英說的方向拐下了柏油馬路順着平坦的社隊砂石馬路向東騎去,漸漸地遠離了柏油馬路,進入了同林公社的腹地。
要說這80年代初的鄉下景色就是好,一派田園風光。原本栽種水稻的稻田裡,秋收後便種上了油菜,一眼望不到邊的綠油油的油菜地包裹着褐色的低矮山丘和村舍,乍一看就像是進入了童話世界一般,清新的空氣、如茵的田野,令人心曠神怡。
周建華蹬着自行車,載着美女,呼吸着清甜的空氣,徜徉在這早春的美景裡,春意盎然、好不愜意。
在社隊的砂石馬路上,行人就更少了,而且風景如畫,蔡雪英一開始緊張的心情已經完全放鬆了下來,便把一直拿在手上的巧克力箔紙剝開,咬了一口:“嗯!真香!”
“什麼?油菜還沒開花呢!”周建華以爲蔡雪英是說地裡的油菜香。
“我說巧克力香!要不要我掰一塊給你?”
“呵呵,你自己吃吧,我這還多着呢!”
“你很喜歡吃巧克力嗎?——你每次都買。”
“我是給妹妹買的,我自己很少吃零食。”
“哦,你對妹妹蠻好的呀!”
“雪英,你這個圍巾是在哪裡買的呀?很好看,我想給妹妹也買一條?”
“我自己織的。”
“哦,你真是心靈手巧啊!”
“呵呵,我也是亂織的,織的也不是很好。你妹妹多大了呀?”
“14歲了。”
“嗯,你蠻心疼妹妹的嘛,做你的妹妹真幸福。”
“呵呵,我只是覺得吧,如果有條件的話,對女孩子就應該要好一點,所謂“富養女兒窮養兒”嘛。”
“呵!你纔多大,就懂得富養女兒窮養兒了?”
“我16了……你多大呀?”
“比你大!你得喊我姐姐!”
“我咋覺得你不大呢?像個妹妹。”
“你從哪看出我沒你大了?”
“嗯,我覺得你和我妹妹一樣很淘氣,所以覺得你不大。”
“淘氣?!”
“是呀……前天晚上,你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你很淘氣……當時你盯着我看了半天,你是不是把我當成非洲黑人了,所以要仔細考察考察?”
“哈哈哈……纔不是呢!誰讓你老盯着我……”
“我盯着你看,是因爲……你像一個人”
“哦?像誰呀?”
“白無瑕——《少林寺》女主角。”
“是嗎?你亂講……我哪裡像她呀?”
“你們都長得很漂亮、有氣質,而且,你們都有很可愛的長辮子……”
“哦……”
“像你這麼淘氣的女孩子,只能做妹妹了。怎麼樣,做我妹妹吧?”
“纔不呢,我比你大。”
“做我妹妹很幸福的哦!你看我買這麼多巧克力,你要是答應做妹妹,我就分一半給你吃。”
“我纔不要呢……”
“可是你已經要了。”
“可是你給我的時候並沒有這麼說呀。”
“我現在說也不晚啊。”
“嘿嘿……晚了!”
“天還沒黑,怎麼就晚了?”
“……那你還給了秦姨呢,你是不是打算也收她做妹妹呀?”
“……”
“嘿嘿!沒話說了吧?!”
“你看你又淘氣了。”
“我不理你了!”
“呵呵……”
蔡雪英覺得自己和周建華的鬥嘴佔了上風,噎得他說不出話來了,不禁得意地哼起了“牧羊曲”,心想,這田野的風景還真有點牧羊曲的背景呢,我真的有那個女主角那麼漂亮可愛麼?
蔡雪英忽然想到,這麼多年來好像還是第一次和一個小夥子聊了這麼多。在學校讀書的時候,男女同學一般都不怎麼講話的,如果有誰和異性多講兩句話,全班同學都會嘲笑起鬨,出來工作後,雖然也經常有小夥子主動和自己搭訕,但是好像從來都沒和誰聊得這麼輕鬆愉快過,這是爲什麼呢?
這個周建華人不大,說話做事卻很成熟,而且說出來的話,聽起來很平常,卻總會讓自己覺得很有意思,他也不是非常帥氣,卻有些與衆不同,具體哪裡不同自己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和他在一起,可以很輕鬆、很快樂。他雖然看人的樣子有些色色的,但是眼裡並沒有那種淫邪的意味,有的只是一種關注和欣賞,而且,他那種關注的眼神讓人感覺蠻溫暖的。
蔡雪英想到這裡,臉又紅了起來,我這是怎麼了?他只是一個小男孩而已!
蔡雪英不禁扭頭看了看周建華健碩的背影,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時代也是這麼坐在父親的後面,任由自己隨着車子起伏和擺動,就像是嬰兒躺在搖籃裡隨着大人搖擺的節奏搖來搖去,又像坐在學校的鞦韆上任人推揰。自己可以閉着眼什麼都不管,只是隨着走下去,任其帶往任何地方……自己只需閉上眼,好好享受每一次的輕搖和盪漾,什麼都不擔心,什麼都不用去操心……
“接下來怎麼走了?”周建華忽然打斷了蔡雪英的思緒,他已經快騎到蔡雪英之前說的那個路口了。
“就到了嗎?”似睡非睡的蔡雪英慵懶地睜開眼,斜着身子看了看,指着右前方:“看到嗎?前面那個帶院子的磚瓦房就是了。”
到了院子門口,蔡雪英跳下車開了院門,招呼周建華把車子推進院子。周建華把車推到院裡另一輛自行車旁平行停放好,擡頭看了下,這是棟獨門獨戶的小院平房,青磚瓦房,格局和良種場的房子差不多,有四五間的樣子,房子很新,應該是建成不久,院子裡三分之一被開成了菜地,三分之一種了一些花草,三分之一是空地,擺了張小方桌和幾張椅子。周建華心裡不禁羨慕起來,這就是前世裡大家都羨慕的“農家樂”呀!住在這樣的環境裡,得有多愜意!
“小英你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這位是誰呀?”一位40多歲穿着藍色棉衣的婦女從一間屋子走出來問道。
“媽,這就是我上次和你們說的來幫我們修電視機的周建華。”蔡雪英答道道。
“哦!你好,來來,坐這休息一下,小英你去給小周師傅倒杯茶。”蔡母指着院裡小方桌旁的椅子熱情地招呼周建華。
“伯母不用客氣了,我不用喝茶,我還是先去看看電視機吧。”周建華客氣道。
“沒事沒事,大老遠過來茶還是要喝一口的嘛。”蔡母邊說邊打量着周建華,她覺得周建華的氣質不像是一般的公社社員。
蔡雪英瞥了眼院裡早已停在那的另一輛自行車問母親:“爸已經回來啦?”
“嗯,他也是剛回來,在客廳裡看報紙呢。”蔡母應道。
“周建華,你就先坐下歇口氣吧,我很快倒茶過來。”說完就轉身快步向屋裡走去。
“雪英,真的不用麻煩了!”周建華扭頭對正要進屋的蔡雪英說:“我不渴!”
蔡母聽周建華這麼喊蔡雪英的名字,覺得這兩個年輕人的關係好像不大一般,便詫異地來回看了周建華和蔡雪英幾眼,蔡雪英也是反應極快的女孩子,知道母親聽到周建華這麼喊她肯定會有想法,她只是略一遲疑,便低下頭紅着臉繼續進屋倒茶去了。
周建華當然也早想到會有這麼一出,但是他並不想改口。周建華認爲自己和蔡雪英的交往是完全正當的,若在人前人後的稱呼不一樣,反倒顯得自己猥瑣了。這麼稱呼,對別人來說只是個適應過程,他們早晚都是要適應的。況且,自己並不在意別人怎麼想,自己是來幫忙的,不是來求人的,沒必要顧慮那麼多,畢竟,自己再也不是從前的周建華了。
果然,蔡母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看那架勢是要與周建華促膝長談了:“小周,你是咱們公社的嗎?我上次聽小英說你是在咱們公社煤礦做事?”
“伯母,我是在礦上做事,我母親是向陽村林家組的,我父親是縣良種場的職工,我們都是住在良種場。”
“哦……看你和小英好像很熟的樣子,你們認識很久了呀?”蔡母又問。
“呃……幾天時間吧。”周建華很不情願地說了實話。
“媽,你問那麼多幹嘛呀?周建華是來幫我們修電視機的……”蔡雪英走過來給周建華遞上茶,紅着臉在一旁小聲地抗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