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病房裡,並沒有察覺到小清已經到了病房門口的小烏丸,在從鳩山惠子口中聽到那幾個字後,整個人頓時一愣。
“這、這樣啊……果然是這樣嗎……”
良久,她纔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似的,連續點了好幾下頭。
【永生嗎……】
雖然以前就已經從鳩山惠子的暗示中猜到了這個答案,但現在被鳩山惠子直接點明之後,她心裡還是不由感到一陣震驚……和荒繆。
誠然,自古以來,永生一直都是一個被人所津津樂道的話題,越是身居高位者,對它的追求就越是強烈。
如果說在古代那種科學尚不發達的年代,想要追求這種虛妄的東西還可以理解的話。
那在現代科學和醫學已經非常發達的今天,再談論這種話題,甚至將其視作可以真實達成的目標,就實在是有些愚蠢了……
小烏丸是這樣想的。
具有豐富醫學知識的她,自然清楚“永生”這種東西有多麼虛妄,那是一種只可能存在於人類理想中的事物。
雖然聽起來很荒繆,但惠子姐姐也不可能會在這種話題上和她開玩笑就是了。
而且這也能完美解釋家主他爲什麼會把惠子姐姐當做拉攏鳩山家的理由了。
畢竟你連永生都能做到了,想要拯救惠子姐姐那日漸衰弱的身體更是不在話下。
“不僅如此呢。”
微笑地看着神情意外的小烏丸,鳩山惠子繼續說道:
“烏丸家主他也厭倦了自己那副蒼老的軀體,他甚至還想要創造'返老還童'的神話,讓自己的身體重新返回年輕時的巔峰時期。”
永生都不滿足,他甚至還想逆轉時間的洪流。
“惠子姐姐,你覺得家主他會成功嗎?”小烏丸好奇地問道。
“對於這點,我無法預測。”
鳩山惠子輕輕搖頭,她的視線餘光又看了一眼房門上,那被擰了一半就維持住不動的門把手,接着說道:
“但我能感覺得到的是,烏丸家主他並非是在說笑,他顯然是認真的,他是打從心底裡相信自己可以成功的。
這份決心,再加上烏丸家主的行事手段,毋庸置疑的是,無論他最後能否成功,他都一定會對這個世界造成深深的傷害。
所以……我纔想要阻止他。”
“這、這很偉大的啊!惠子姐姐!”
直到現在都還拿不準鳩山惠子真正想要和她說些什麼,小烏丸內心的那股不安越發濃重。
似乎就是爲了驅散這股不安,她下意識地提高了自己的聲調,儘可能用一種歡欣的語氣道:
“你看啊!一個是因爲自己的慾望而可能毀滅世界的大反派!一個又是身體虛弱,但一直堅定和大反派作鬥爭的正義主角!這完全可以作爲素材寫一個好劇本了!沒錯吧?!
到時候我啊……我想想,我就作爲大反派的女兒,一個改邪歸正,父慈女孝的洗白角色!這種模板簡直太好萊塢了不是嗎?
對了,最後還要再加上一個木頭木腦,莫得感情又沒啥大用的小配角做我的副手,嘿嘿……”
可以看得出來,小烏丸在儘可能的活躍她們之間逐漸低落的氛圍。
但是,這是不會有意義的,因爲今天的一切本就是被鳩山惠子所精心計劃好的劇本。
她既然已經開了頭,自然就不會再停下。
注視着那舉着水果刀,還在興奮說着些什麼的小烏丸,鳩山惠子輕輕地笑着,她移開了視線,重新看向窗外,隨後緩緩開口。
“我後悔了。”
“……欸?”
她的聲音不大,卻剛好能夠這兩人聽到,此刻不止是小烏丸臉上興奮的笑意凝固了,就連正站在門外的白河清也是一愣,他的瞳孔微縮,手緊緊攥着門把手。
“惠子姐姐,伱說……”
“我啊,現在後悔了。”
用後腦面對着疑惑的小烏丸,鳩山惠子看着窗外下方的庭院,語氣平穩地說道:
“我以前總以爲我不懼死亡,可以坦然面對這最後的時刻,但等到這一天真的逼近的時候,我才突然發現,原來我竟然也是怕死的……”
“等等!惠子姐姐……”
“這也沒什麼好羞恥的吧?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我的人生還這麼短,我明明還有好多想要做的事情沒有去做……
小烏丸你知道嗎?我其實一直都很想去美帝和紅蘇看一眼,看看這兩個同爲世界上最強大可又截然相反的國家到底是什麼模樣的。
我還想去看看大兔子的萬里長城,想親自去走一走,數數它到底有沒有一萬里。
我想去看金字塔,想知道幾千年前的埃及人是怎麼只靠人力把那些大石頭堆得這麼高的。
我想去南美洲,聽說那裡曾經有很多的原住民,還有很多沒被世人所知的文化習俗和民族神話……
還有你們。
我還沒有和小清完婚,也還沒有看到小烏丸你成爲國際大明星的那一天……
仔細想想,我心裡竟然藏着這麼多遺憾的事情,所以……我會感到後悔……這應該……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我沒有那麼偉大,有些時候我也會在想,如果當初我就答應了烏丸家主,如果當初我們就全力推動他那個看起來不可能的野心,那等到今天,我的結局會不會也會有所不同呢?我會不會也能有繼續活下去,將這些事情一一實現的機會呢?
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啊,就算我現在去和烏丸家主妥協,我剩下的時間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真是可憐啊,我其實也真的好想看一看,永生……它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門把手又擰回去了,走廊上空空蕩蕩,門外的身影已經不見。
聽着鳩山惠子這番彷彿崩潰一般傾訴的話語,小烏丸就這麼愣愣地看着她。
“惠子姐姐,你……是在哭嗎?”
是的,她是在哭。
直到此刻,鳩山惠子才終於敢回過頭去面對小烏丸的眼睛,她的臉上滿是淚痕。
當然,她並不是在爲自己哭。
鳩山惠子可沒有這麼軟弱,那些遺憾還不足以讓她流下眼淚,她只是……在哭泣自己終於還是走出了這一步。
“小烏丸,以後……小清他就交給你照顧了,哪怕是我不在了,你們也要好好的,知道了嗎?”
注視着小烏丸,鳩山惠子露出了連自己都感到厭惡的笑容。
她終於將這枷鎖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