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先生,您的胳膊已經完全修理完畢了。現在您可以動一動,是否有一些別的感受……”
黑人男子從那張手術檯上坐了起來,背後的手術檯上滿是密密麻麻的機械部件堆積在一起,上方懸着那些老舊的設備就像是牙醫裝置一樣複雜而繁瑣。
液壓的聲音從他的手臂中傳來,他用一口流利的東瀛語對着老人道謝:“謝謝您,維克。您的手藝無人能及。”
“那是當然,至少在雙野城,你找不到第二個這樣能夠讓你完全修復自己的手臂而又不需要登記醫療保險的地方。”黑醫維克平淡地說着,那一對好像是望遠鏡一樣的電子眼縮了縮,朝着黑人壯漢伸出了一隻手,“那麼,一共是一萬七千新日元。請付賬吧。”
“什麼?!”
黑人男子嚇了一跳。
“抱歉,維克醫生,是我聽錯了了嗎,你確定是……一萬七千新日元?”
“當然,你可沒有聽錯孩子。”
黑醫維克自顧自地走到了工作臺旁邊,背後的機械揹包中延伸出宛如章魚一般的爪子,在工作臺上忙活着。
“當然是一萬七千新日元。因爲,如果是通用幣的話……”
“我怕你會付不起賬。”
黑醫維克的診所坐落在雙野城最黑暗的建築單元中。
暴力秩序下的混亂地圖,充斥着黑幫,小型的私人割據武力,並且,這裡不流通通用幣。
大部分情況下,交易貨幣被特殊統一,新日元在東瀛的流通在明面上早就已經被禁止,任何使用紙幣進行付賬的行爲都會被列爲違法行爲。
就像是過去使用假幣一樣。
所以在這裡,上個世紀的人們使用的錢幣就成了黑市最受歡迎的一般等價物。
一個瘦小的黑人擡着巨大的箱包,噗通一聲放在了黑醫維克的眼前,他看也不看腳下的箱包,機器人直接上前將箱包收走了。
“歡迎下次光臨,小夥子。”看着兩人罵罵咧咧離開的背影,黑醫維克轉過頭去,繼續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良久,他纔再度開口。
“刃爵大人,什麼時候飛賊也學會那些忍者的做派了?”
一盞明燈亮起,一個人影出現在燈光下,影子在啞光的金屬地面上拉的老長。
他看起來已經等了很久了。
“不,維克先生,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那麼恕我抱歉,刃爵大人。畢竟你是我的老客戶,我可以爲你暫時放下我手中的工作,何況還是……你等了這麼久的情況下。”黑醫維克轉過身來,看着逐漸朝自己走進的身影——古老造型的防毒面具,一身隴長的黑色風衣,還有自己親手截肢爲其換上的機械雙腿,他還記得眼前的年輕人特地要求在上面裝了兩把刀。
“別說廢話了,黑醫維克。我時間很緊,首都T那邊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一隻黑色的金屬手臂撞擊在了維克的工作臺上,鋼鐵互相撞擊發出清脆的鳴響。
“哦噢……”
黑醫維克的機械雙眼轉了轉,眼前出現對這隻手臂的初步分析。
手臂造型粗獷無比,是一隻右手。幾乎沒有外皮和鐵甲的包裹,裡面的裝置殘暴無比地暴露在空氣中,甚至還有老式的齒輪設計,裡面塞滿了各種原始武器——鋼刀,尖刺,鋸片。
“很有趣的東西……我想是從那些機器人身上帶來的?”背後的機械爪將這隻手臂抓了起來,分裂出無數小型的拆卸裝置,放在工作臺上飛速地拆卸了起來。
“沒錯。”刃爵擡了擡手臂,肘部鑽出了一截高溫放熱的長長肘刃,白色的能量在空氣中激變着,“費了我一些神,還讓我的兩個手下受了點傷……但是我想這應該能夠供你所用了。”
“暫且來說,是這樣的。我對這些機器人的技術有些感興趣——從這隻手臂中可以看出他們的武器系統異常原始……或者說,殘暴。”
“很少有能量裝置和新能源裝置……天,這隻手臂竟然是石油能源驅動的!比我的診所還要瘋狂!”
黑色的液體從拆卸出來的裝置中流了下來,刃爵好奇地湊了上去。
他聽說過石油,這種東西在他出生前就已經全面禁止在能源方面進行使用了。
刺鼻而難聞的味道,顏色漆黑而詭異。
“上個世紀的世界竟然由這種東西支配……難以想象。”
他的面甲分析出眼前的液體能級異常低下,和新能源完全沒辦法比。
“現在是能量武器的世界……恕我冒昧,但是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這架機器人的大致戰鬥數據。切下這隻手臂,費了你們多少工夫?”
刃爵沉默了,防毒面具上的兩隻燈泡眼閃爍着綠色的光芒。
“有點難,我只能這麼說,維克醫生。”
“有點難……看來的確很有研究的價值。但是這隻手臂顯示出來的數據……除了石油,也有很多電路,也就是說,兩種能源混合使用麼?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知道您還有科學家的潛質?”
“在我來到這裡之前,我曾經在西海岸工作,刃爵大人。”
西海岸?
刃爵臉上一愣。
“可以,那是個高福利國家的經濟城市。陽光,沙灘,比基尼美女,可比這到處堆積着垃圾房子的黑街好多了。”
“的確是那樣的……誰都不想住在這裡,刃爵大人。”
黑醫維克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將那隻手臂放回了工作臺上。爪子伸到了牆上的裝置中,裡面噴出白汽將其清洗乾淨,接着是維克的雙手。
“那麼……你是想要新日元呢,還是通用幣?”
“我不認爲你有通用幣。”刃爵聳了聳肩。
“那麼……就那個箱子吧,刃爵大人。”
黑醫維克指了指一個機器人,他的手中撐着一隻黑色的箱包。
“如果我沒記錯,剛纔那個黑鬼……”
“沒錯,就是他的。你最好祈禱他用的是真鈔,或者,沒有缺失。那樣你就可以得到一萬七千新日元現金,接着再去左拐三個街區的位置,我記得是長橋那裡,換成通用幣,就是這樣。還有別的事情麼?”
機器人將箱子送到了刃爵的腳下,男子打開了箱包,裡面一沓沓發皺的新日元鈔票。
“沒有問題。不過我是真的討厭這些舊報紙。”
智能面板將這些鈔票清點完畢,一共是一萬七千,不多不少。
“當然,在黑街,沒有人可以欺瞞我……”
“因爲黑街只有你一個醫生,難道不是麼?”
刃爵拖着箱包離開。
黑醫維克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刃爵。”
“?”男子測過身來看着老人。
“這隻手臂我挺滿意的。我再免費贈送你一條情報吧。”
“慷慨?”
“我發給你的數據匣看過了麼?”
“當然看過了,我還在動力列車上的時候就已經迫不及待地看完了……你說的沒錯,老傢伙。日升公司,我沒辦法對付。”
“聽說了今天晚上的演唱會麼?年輕人喜歡的那個。”
刃爵面甲下地雙眼猛然一跳,脫口而出:“冬令落音?”
“看來你知道的比我清楚。”維克指了指他,“看樣子你已經準備好去了。那麼這條消息也就沒什麼意義了。”
“你想說什麼?”刃爵皺起眉頭。
“沒什麼……如果你還對日升公司有些意見,不妨去看看演唱會,會有意外發現的。”
刃爵沉默地看着老人,片刻後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了。
走出了黑街,刃爵接上了一道通訊。
“我改變主意了,三木。”
“BOSS,你不去今晚的演唱會了是嗎?”手下的聲音有些驚喜。
“不。今天晚上的行動放棄,我們全部都去,胖子也去。”
“哈……啊?”
……
“議長大人,對於您此行我並不持贊同態度。”紅色短髮的女人站在男人面前,面容冷峻。
“不用擔心,旦妲。”
兩人穿着裹身的質子長袍,所處的空間中一片明亮。
“確認屏蔽掉空中檢測了麼?”
“當然,議長大人。但是……”
“沒有但是。冬令落音的演唱會,我以前可都是待在基地裡看的。這次有幸見到,自然是不錯的。”
他轉身,看向紅髮女人,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旦妲,你絕對想不到這個偶像在各個平行空間有多火熱……而且……”
他掏出了長袍下的金屬物——一塊巴掌大的終端機,上面滿是流動的加密信息。
“這臺預知器告訴我,今晚會發生很有趣的事情。”
東瀛首都上空,一道透明的波紋飛速移動着,無聲無息。下方是喧鬧光彩的都市,一條公路上塞滿了懸浮車。
……
“說起來……”
看着窗外不斷飄舞的粉色櫻花,東英零轉過頭來看着身邊的男子,“這些花在晚上也會盛開麼?”
“當然……等等,我開始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東瀛人了……”有幸坐在東英零旁邊的西木尾抽了抽嘴角說。
“東英零小姐才歸國沒多久,在國內著名大學掛名休學期,不知道這些也是很正常的。”
女孩兒的眸子對上前方正駕駛座位上的敕使源隆,翻了個白眼:“看來你還沒少調查我……認真開車。”
東英零不得不承認裡維博士的能力,至少在僞造身份這方面看來,他的能力還是值得肯定的。雖然這是駭客的工作就是了。
“我更想知道的是……爲什麼要選擇手動開車?不嫌麻煩麼?”
自動化普及的時代,還在使用手動車輛的人看上去是有些奇怪,然而東英零發現,除了日升公司部分內部車輛外,街道上行駛的私家車都是採用了手動駕駛,大多數看上去還沒有自動駕駛功能。
“就是這樣。您之前是在……華夏留學?”
東英零點了點頭。
“華夏的自動化普及想必除了貧民窟那種地方外都已經完成了吧……但是在東瀛,大多數都是手動懸浮車。因爲車道的問題——首都T這邊可沒有那種建在雲層上的懸浮車道啊。”敕使源隆解釋說。
“喂……你有沒有發現老大最近看起來真的很好說話誒……”西木尾對着身邊的加藤空索小聲地說道。
“你在說什麼屁話,那只是對某些人……”
加藤空索偷偷看了眼靠在車窗旁邊觀賞道路兩旁櫻花的少女,暗暗吞了口唾沫。
“你們兩個在背後嘀嘀咕咕什麼呢?當我是聾子嗎?”前方傳來了敕使源隆不滿的聲音,後面的兩人趕緊閉嘴。
並不只有一輛懸浮車,而是一整個車隊,只是東英零要求坐在敕使源隆這輛車內而已。
窗外巨大的廣告投影屏,上一秒還是最新機器人的廣告,下一秒就已經變成了冬令落音的演唱會。
這傢伙真有這麼受歡迎?
“草……”
懸浮車緩緩停了下來。
東英零看向前方,車輛堵成了一條長龍。
“真麻煩……我都想自己跑過去了……”她嘆了口氣,小聲嘀咕着。
“這下可是倒大黴了……我忘了這會兒是下班時間……爲什麼演唱會會設立在工作日的最後一天啊!”加藤空索大聲抱怨着。
“演唱會八點鐘開始……希望兩個小時之內能來得及吧。”
東英零無力地垂在車窗旁,一隻手輕輕的耷拉在窗外,看着旁邊街道飄舞的虛擬櫻花樹。
就在這時,一道虛幻的影子從天空中閃過,頓時引起了她的注意。
AR視覺打開,她面色一愣,漆黑的穿梭機從上方滑過,但是下方的人羣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似的。
“敕使。”
“嗯?”
“如果我沒有記錯,首都這邊是禁空的。對吧?”
“沒錯。怎麼了?”敕使源隆有些疑惑。
“沒什麼。”
看着遠去的小點,視線穿透無數的雲層,瞬間拉近。
一個綠色的機械眼標識呈現在放大無數倍的視覺中。
敗血之眼。
“蒼夜。”
“需要我去看看麼?”
“嗯。去跟上那架穿梭機。”
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窗邊,東英零的指縫間宛如流水般垂落下密密麻麻的數據流,化作一道藍盈盈的光彩,迅速竄上了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