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書……”
夏瀾躊躇了一會兒，慢步走進庭院內，看着癱靠在角落裡的蘇書，心裡五味雜陳，很想恨他曾經毀了自己，可卻怎麼也恨不起來。
蘇書擡起頭正好對上夏瀾充滿複雜的眼光，他突然眼睛一亮，急促地走過去，迫切地問道：“啊……奴隸，你來得正好，現在聯軍已經把王國打得落花流水，這可是個大好時機啊，我有一個絕妙的計策——”
啪！
夏瀾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狠抽在蘇書臉上。
“嘶……”感受到臉上火辣辣的痛楚，蘇書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捂緊被抽得通紅的臉頰，咬牙切齒地道：“你這奴隸——”
見他仍然執迷不悟，夏瀾皺起秀眉，索性隨手一伸，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清瘦的小身板提了起來，冷下臉來道：“誰你是的奴隸？放尊重點。”
“呃……疼、疼……”蘇書被衣領勒得一陣窒息，雙腿不由得胡亂地蹬了起來，如果夏瀾再使些勁的話，完全就可以直接將他勒死。
“向我道歉，我就放開你，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嘴上雖然是這麼說，但一看到他這副快要嚥氣的模樣，夏瀾早就鬆了不少力氣，只是象徵性地提着他。
“呵……”好轉過來後，蘇書眼神稍微清明瞭一些，卻仍然逞強地冷笑出聲，“你們這些人，一個個都是來看我的笑話罷了……無所謂了，把我當傻子就好，隨便踩我，踩死更好，我根本不在乎。你要覺得我這個人還有點用處的話，喏，把我的手砍下來，萌咒全拿走，其他的事情就全都跟我無關了。對了，記得砍手的時候用魔藥幫我止疼，我其實挺怕疼的。”
說完，他慢慢垂下頭，閉上雙眼，又開始一個人自言自語，也不知道是真的迷失在過去變得癲瘋了起來，還是有意僞裝自己想要逃避現實。
吱——
夏瀾緩緩拔出腰間的長劍，將劍尖抵在了蘇書的左手上。
……不會吧！
察覺到手上襲來的寒意，蘇書整張臉都不自覺地緊緊繃住，心裡抑制不住地恐慌起來，夏瀾竟然真的要砍下自己的左手？！這個無情的僞娘……
正當他忍不住想要開口求饒時，夏瀾突然噗嗤一笑，手上的寒意隨之消失殆盡。
一睜開眼，蘇書便看到夏瀾那張白皙秀美的小臉上透着滿是無奈的微笑，他不禁長長地鬆了口氣，幸好夏瀾好說話，不然對象換成趙生財或者張昊的話，自己的左手肯定就保不住了。
“我現在確信了，你真的變回了以前那個小蘇。”夏瀾看上去有些開心，還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
“別碰我……”蘇書像觸電般縮起頭，澀聲道：“我不要別人施捨我什麼，尤其是你……就算回到了最初的自我，曾經的一切也不可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你最好還是離我遠一點。”
“你是指你以前把我當成奴隸嗎？”夏瀾輕嘆了口氣，似乎並不怎麼在意，“那都是因爲鬼在你體內作祟，不是出自你的本意，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全是因爲鬼？”蘇書的目光中盡是涼意，“可我不這麼認爲，我的記憶是真實的，那些情緒也是真實的，侮辱你、蹂躪你、玩弄你……這些我全都親自體驗了，而且現在都記得非常清楚，如何？”
被他直接挑明，夏瀾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不等夏瀾開口，蘇書忽然肆無忌憚地掃視夏瀾姣好的身材，並加重聲音道：“我說……你是不是犯賤？明知道我是你的仇人，還不要臉地湊過來，是不是已經被我折磨成癮習慣了我的蹂躪？還想要繼續當我的奴隸？那好啊，我不介意啊，先跪下來叫我一聲主人聽聽。”
啪——！
不出預料，又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剛纔是左臉，現在是右臉，他的兩邊臉頰都被夏瀾打得腫了，樣子別說有多狼狽。
夏瀾憤然離去，蘇書像發神經一樣傻呵呵地笑着，但唯獨眼神異常冷靜，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陷入癲狂，只不過因爲內心極度的自卑和羞愧，迫使他不得不胡亂僞裝自己，不然自己就真成了一個笑話，雖然現在也淪爲了別人的笑柄……
很顯然，在這個沒有鬼的世界線裡，膽小怕事的自己永遠都只能躲在別人背後，依附夏瀾成爲庫珥修的傭人，不會與愛蜜莉雅產生任何交集，魔力和權能也統統和自己無緣，更不會有人因自己而枉死，曾經的那一切就像潑出去的水，最後全被世界蒸發得乾乾淨淨。
自己果然沒有什麼好下場……
不過，能活着就已經是萬幸了。
蘇書似是想通了什麼，對着窗戶整了整凌亂的頭髮，透過玻璃隱約能看到自己穿着傭人服的卑微模樣，與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皇帝形象相比，如今的自己就是螞蟻一般的小人物，再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
“真是礙眼。”
蘇書扯下身上的傭人服，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不多時，愛蜜莉雅和庫珥修有說有笑地從大廳內走出來。
瞥見蘇書仍衣冠不整還隨意扔掉了傭人服，庫珥修有點不快道：“蘇書，在貴客面前不得無禮，快把衣服穿上。”
蘇書強忍着情緒垂下眼簾，努力不去看愛蜜莉雅，淡漠道：“衣服髒了，穿不慣。”
何止是穿不慣，他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穿上一件低賤的傭人服！
即使沒有鬼，也有那點可憐的尊嚴在心中作祟。
庫珥修剛要訓斥時，愛蜜莉雅當先打圓場道：“今天挺熱的，脫掉外衣也沒什麼，畢竟當傭人也是很辛苦的是吧。”
一聽到她輕柔動聽的語調，蘇書再也按捺不住內心那股強烈的衝動，猛然擡眼直勾勾地盯向愛蜜莉雅的俏臉，那無比複雜的眼神中夾雜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緒，讓她莫名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不認識眼前這個年輕男子，卻又好像認識了好久，實在想不出是爲什麼。
“請問……”愛蜜莉雅憋不住好奇心，快步走到蘇書面前，仔細打量着他那張還算俊秀的臉，疑惑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看到她這副完全陌生的表情，蘇書不由得狠狠地咬了下脣，明明觸手可及，卻彷彿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隔在中間，想要敲碎卻沒有足夠的勇氣更沒有能力去守護，這是永遠無法逾越的距離。
很快，他強自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並極力迫使自己將頭撇開，故作平靜的聲音根本壓制不住那一絲顫音，“當然，沒見過……我只是一個打掃衛生的清潔工，怎麼會認識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您可真是太擡舉我了。”
“是這樣嗎？應該是我記錯了吧，抱歉打擾你了。”
愛蜜莉雅歉意地低了下頭，然後轉身回到庫珥修那邊又寒暄了一陣，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坐上龍車絕塵而去。
“人都走了，你還打算看到什麼時候？”庫珥修雙手抱臂，頗爲玩味地看着他，看樣子外人不在後，平時的庫珥修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嚴肅。
蘇書失神地喃喃道：“你不會懂，那曾經是屬於我的，還有其他的一切都是我的東西，而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還變成了你的奴隸，真是可悲到極點了。”
“奴隸？”庫珥修一聽，有些沒好氣地道：“我什麼時候把你當成奴隸了？記住，你是被夏瀾卿僱來工作的傭人，也算是我的部下。”
“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蘇書失魂落魄地靠在牆邊，身上那股飽經滄桑的意味明顯不是一個小小傭人該有的。
庫珥修挑了下眉頭，有點動容道：“如果缺錢了，我可以提前支付你下週的工錢。”
“哈？”蘇書苦笑一聲，微微搖頭道：“你錯了，錢不是萬能的，我想要的東西是富可敵國的財富也換不來的。”
“哼，你少來跟我耍滑頭。”庫珥修嫺熟地在他的腦門上輕彈了一下，不悅道：“快把剩下的玻璃擦乾淨了，不然中午你就等着餓肚子吧。”
丟下這番完全不構成威脅的話，庫珥修便恢復正色大步離開。
“呃……”蘇書怔怔地望着庫珥修剛毅的背影，心中不得不承認，這種平平淡淡和睦相處的感覺，或許更適合自己。
這樣也好。
忘掉過去那些不屬於自己的事物，迎接可以掌握的未來，這纔是自己的歸宿……
真的是這樣嗎？
他捫心自問着，不忘拿起抹布，準備去擦拭窗戶，畢竟庫珥修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如果惹她不高興的話，說不定真會餓肚子。
“我是魚兒，你是水，纏纏綿綿闖異界……”
蘇書踩着凳子，一邊仔細擦拭玻璃窗，一邊哼着自編的小曲，儘管樣子看上去比誰都悠閒，可他那雙迥異的黑眸始終被不可化解的陰鬱所籠罩，拼命欺騙自己帶來的只能是屬於他一個人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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