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靜好,往往是在物是人非之後,才越發覺得可貴;
正是因爲發覺已經失去它了,才能勾連起內心之中的那一抹淡淡的不捨,而當你擁有時,卻往往毫無察覺,自然談不上如何珍惜。
每個人的選擇,每個人的路,都不一樣。
薰兒已經不是蘇白以前印象中的那個甜美的女孩兒了,或許,在她進故事世界成爲聽衆之前,她就已經變了。
成爲駐外使館武官,在現實世界裡以這個年紀走到這個位置,已經算是前途卓越成績優異了,比起那時候還坐享着集團分紅過着大少生活的蘇白來說,薰兒其實在一定程度上比自己早熟得多得多。
只是兩個人都很默契的,將二人的關係一直維繫在人生若只如初見的十多歲的無憂無慮時光裡。
正如以前,蘇白開着新換的豪車,帶着楚兆和薰兒出來兜風,然後將車停在小巷子口三人很沒形象地拉起塑料凳坐下來點啤酒和燒烤吃得大快朵頤。
絕美氣質的薰兒,闊大少的蘇白,喜歡插科打諢的楚兆,三個人無憂無慮地在一起廝混着。
有時候楚兆會調侃蘇白除了換車以外能不能包養個他最近比較喜歡的幾個小明星,薰兒則是挖苦楚兆父親還是繼續施壓逼着他去上警校而他卻不敢反抗,蘇白則是嘆息薰兒因爲身份原因不能戴上自己送給她的華貴珠寶去單位。
大排檔老闆在這個時候往往會笑呵呵地端上來一盤燒烤和一紮啤酒,看着三個小年輕在自己鋪子裡吹着牛吃着東西,自己則是忙裡偷閒地點根菸,偷偷地趁着自家婆娘不在的空檔想想自己的初戀,神傷着當時身材姣好的初戀現在是否也已經被生活磨練得跟自家婆姨一樣成了水桶腰了。
哪怕是後來,隨着蘇白一個人去南京上大學,薰兒進入了外交部實習,楚兆也乖乖地上了警校並且在蘇白之前畢業成了一名警察,但三人還是經常找機會湊在一起。
當蘇白一次聊天時說出來他想殺人時,有些微醺的薰兒和楚兆當即舉起自己的酒杯,碰了上去,一個是追求刺激或者是察覺到蘇白的心理問題所以有些心疼地想要幫幫忙,另一個則是出於警察職業的逆反心理作祟。
人生,需要刺激,因爲人就像是海綿體生物一樣,如果波瀾不驚的話,你甚至不覺得自己還活着,當一根針刺入你身體時,全身的痙攣除了給予你疼痛以外,更給了你一種你還活着的訊息。
或許,這種生活,原本可以繼續延續下去的,哪怕殺人俱樂部出現什麼問題,憑藉着三個人家裡的關係,壓下去的問題不大,但當廣播走入三個人的生活之後,
一切的一切,
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人性的自私,人性的弱點,人性不堪的那一面因爲廣播而放大,美好的東西變得越來越模糊,三人現在的關係和局面,其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這並不妨礙此時蘇白站在墓園中看着自己、薰兒和楚兆的墓碑並排靠在一起,誠如薰兒所說的,或許,只有等三人一個接着一個死去之後,再在這裡做鄰居時,才能找尋到當初的美好和純粹了,至於現在,顯然是有些不可能了。
“去吃燒烤吧。”楚兆提議道,“就當是慶祝我們順利完成一個故事世界。”
“那就去以前經常去的那一家吧,挺長時間沒去了。”薰兒說道。
說完,兩個人都看着蘇白,顯然,是有點擔心蘇白按照往常的習慣拒絕,畢竟,最近一兩年蘇白對二人的態度其實已經是在刻意疏遠着了。
“我也去吧。”
蘇白想了想,還是不破壞氛圍了。
楚兆這貨是將公車私用給擺到明面上去了,開着警車載着三人直奔燒烤店,只是現在這會兒才大上午,連中午都沒到,燒烤店還沒開門,而蘇白等人以前經常去的那家燒烤攤明顯已經搬走了,這倒是讓三人有些唏噓和遺憾。
“得嘞,兄弟們,我公器私用一下哈,別用有色眼鏡看我啊。”
楚兆拿起手機,照着燒烤攤牌子上的電話撥通了過去,老闆顯然正在熟睡着,被楚兆一通電話提拉起來一刻鐘還沒過去,老闆就騎着一輛摩托車載着自己的女人趕了過來。
“雖然你這麼做是爲了讓我們吃到燒烤,但我還是要習慣性地鄙視你一下。”蘇白對着楚兆豎了一箇中指。
“楚大警官,現在官威好重啊,欺負小老百姓啊。”薰兒輕輕地拍了一下楚兆的肩膀,“你這開着警車進大排檔路不說,還強行威脅人老闆起來提早開門給你做燒烤,你就不怕附近誰拍幾張照片給你傳微博上去讓你火起來?”
“嘿嘿,我這還巴不得呢,我最近一年破的案子多了去了,正好給我先炒一波知名度,先讓網絡上那些自以爲是的噴子認爲我是壞警察欺壓百姓把我一通亂噴,熱度炒起來後,咱公安局官微再把一個一個我最近破的案子都發布出來,弄個大反轉,我這人氣和仕途就一下子被打通了。”
“套路,套路。”薰兒捂着嘴笑道。
“明星用得,警察用不得?”楚兆也笑着說道,“再說了,現在網民不跟以前一樣被幾個公知牽着鼻子跑了,估計在絕大多數人看來,一個屢破大案抓了很多壞人的警察,沒事兒時喜歡來大排檔街耀武揚威一下就好吃一口燒烤,這已經算是很廉潔很高尚的典範了。”
三人一邊在塑料凳坐下來一邊繼續隨便聊着天,都很默契地沒去聊廣播,也沒去聊故事世界,這次之所以聚到這裡,也只是爲了尋找以前的那種感覺,重新回味一下,所以儘量忽略掉自己聽衆的身份。
老闆年紀其實有些大了,但看得出身子骨還算硬朗,楚兆警車在旁邊壓陣,對於靠做小買賣維生的人來說,自然是不敢招惹到警察,所以趕忙升起了炭火調好醬料開始做起來,純當是今天少睡倆鐘頭提前開門了,不管心裡怎麼樣,至少臉上是陪着樂呵呵的笑臉。
“來來來,合個影吧,萬一哪天誰掛了,也方便懷念一下不是?”楚兆提議道。
老闆剛剛端過來一盤燒茄子,見這個警察居然說話這麼不靠譜,也不免有些訝然,但也不敢多說什麼,回去繼續烤東西去了。
“好啊,我來拍。”
薰兒拿起手機,舉過頭頂,將自己和蘇白括入了鏡頭之中。
“等等等,我呢。”
楚兆馬上站起來,湊到了一起,三個人,三個上半身,靠在一起,都進入了鏡頭之中,薰兒調整了一下角度,沒急着拍。
“靠,你這個時候居然還擺拍,給自己調角度讓自己臉更瘦,心機girl!”
“怎麼着,我這是爲了你們好啊,等我哪天真死了,你們懷念我時至少能看到我漂亮的一面,這樣子你們至少懷念得更舒服一些不是?”薰兒調好了角度按下了快門,而且連續按動了好幾下,“搞定了,我先發到你們微信上,回去在打印出來。”
這時候,蘇白的手機響了,蘇白接了電話,是自己的表妹打來的。
“喂,表哥?”上次小姨留了蘇白的電話,只是蘇白並沒有備註她們的手機號。
“嗯,怎麼了?”
“你妹夫從日本回來了,你還在上海不?我們結婚你沒來,這次所以想補請你一下,至少也讓你妹夫在你面前露露臉不是?”
蘇白微微發怔,
他回來了?
蘇白的腦海中當即浮現出那個臥室裡的梳妝檯以及鏡子上的指甲刮痕。
自己那個便宜媽曾坐在梳妝檯前,側着身,手指摩挲着鏡子打量着那幅結婚照很久很久,蘇白可不會相信那個女人真的是在品味自己侄女的幸福。
“好,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吧,在外面吃,凱美斯酒店,吃西餐。”
“好,我知道了。”
“那就一言爲定了哦,可千萬不能放我們鴿子喲。”
“放心吧,不會的。”
“嗯,那明晚見啦表哥。”
表妹那邊掛了電話,蘇白則是握着手機陷入了沉思。
“怎麼了?”薰兒問道,“又有事兒了?”
蘇白點點頭,“一點小事兒而已,無關緊要。”
“那就再走一個。”楚兆舉起酒杯,“下次再有這個心情一起喝酒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三人碰了一下酒杯,全都一飲而盡。
最後,是楚兆結賬,多給了老闆一百塊算是提前開門營業的辛苦費,隨後楚兆看向蘇白:“要我送你回去麼?”
他和薰兒都不知道蘇白現在住在哪裡,所以纔有這一問。
蘇白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那行吧。”楚兆坐上了車,薰兒也上了車,和蘇白告別之後,楚兆就發動車子開走了。
蘇白一個人緩緩地走在清冷的大排檔一條街上,
“她回來了,他也回來了。”
蘇白喃喃自語着,
“真的只是一種巧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