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俊峰聽着蘇海棠流水賬般的訴苦,還有最後那直白的怨恨失望,突然就有些張口結舌。
“我,我不知道。”
“行了,不用燒火了。”蘇海棠打了兩顆雞蛋,攪拌均勻緩緩灑在沸騰的湯鍋裡,形成兩圈漂亮的蛋花。
她又撒上蔥花,加了點鹽,找出一個粗瓷大碗盛湯。
清亮的湯裡浮着紅的西紅柿碎丁,黃的絲絮般的雞蛋花,綠的白的蔥花,顏色鮮亮,香氣撲鼻。
蘇海棠衝了下菜板,又涼拌了個白糖西紅柿。
賀俊峰手足無措地站着,突然覺得自己在這個小小的竈間特別礙事,特別多餘。
他目光隨着蘇海棠的身影挪動,這才震驚地發現,在她寬鬆陳舊帶補丁的衣裳底下,她比他想象得還要瘦得多!
“對不起,我之前的話說得有些重了。”
賀俊峰話語低沉,溫和儒雅的面龐染上一抹黯然。
“自從十八年前孩子丟了那天起,芳瓊就病倒了,月子裡頭就哭壞了眼睛,眼淚流光了就哭出血。”
“我不停地安慰她,要她堅強一點,鼓舞她說,我們一定會找到孩子,安慰她說,我們的孩子那麼可愛,就算不在我們身邊,也會過的很好,誰都不忍心欺負她。”
他聲音有些乾澀,聽起來有些嘲諷。
“同樣的話反反覆覆說,一說就是十八年,爲了叫她能相信,我自己先得堅信不疑,把自己給催眠個徹底。”
他嘆口氣,目光帶些恍惚地看着她。
“不這樣說,她撐不下來。可如今也撐到了極限。”
“你不明白這些年我們找你找得多麼辛苦,經歷了多少失望,都快要絕望了。可看着芳瓊心力交瘁卻又咬牙硬撐的煎熬模樣,我們只能打起精神,繼續自欺欺人地找下去。”
“她是一個好母親,比我這個父親更愛你。”
賀俊峰目光漸漸恢復清明,溫情過後便顯得有些冷酷。
“你說的沒錯,這封匿名信出現的太過蹊蹺。可你不懂,在芳瓊連續被下兩次病危通知的要命時刻,那封信簡直就是救命藥!”
“我想象不到她是以怎樣的毅力,強撐着不肯就此放手睡去,心心念念盼着要見你一面。”
“她是我的妻子,婚後我們有過短暫的甜蜜時光,可之後卻是無比漫長的絕望與煎熬。”
賀俊峰毫無保留地剖析着自己,是示弱,也是誠意。
“你說得對,女兒我沒養過一天,沒有多少感情,更多的是一種責任,一種希望她能給我的家庭帶來轉變的迫切希望。”
“甚至,還有一絲埋怨。”
這句話他說的有些艱難,卻還是明明白白地說了。
賀俊峰對上蘇海棠訝異的眼睛,苦笑地擡手揉一把臉,隱蔽地擦去眼中溼意。
“我明白女兒是無辜的,弄丟了你是我們做父母的無能。”
“可找你找了十八年,家不成家,妻子如同行屍走肉,一病不起,我卻還要忍着傷心,耐心地安撫她,說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偶爾也會累得埋怨你。”
他扯扯嘴角,露出一抹難看的笑。
“尤其當我按圖索驥找過來,發現你跟我描述了十八年的女兒沒有半點相似,我有些不適應,沒能馬上轉過彎來。”
“我以爲你被他們教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