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簾連着翠玉鈴鐺,簾卷玉動,叮叮咚咚,青蔥玉指蹁躚,多少王孫貴胄,折於玉手。
這是當年合歡樓一段佳話,說的是一位富家公子偶遇勾欄女子,從此魂牽夢繞,流連花叢數月,最後離去附贈一首折心的詩詞。
而這其中的勾欄女子,指的便是合歡樓的頭牌媚娘。
蓮步嫋娜,紅繡衣,金縷線,拖延數十丈,那張小臉略施粉黛,立於船頭,映得江水如畫,遠山如詩,美人恰似畫中仙。
饒是王氏再不喜歡,也不得不心頭一跳,讚一聲女子美若天仙,沉魚落雁。
“呵呵,林大嫂,你不上船見我,那可否歡迎,我來此與你小坐?”媚娘墨發只帶珠釵,言語輕柔,立於秦家身前。
人已經攆到跟前,林巧雲也不好再送客,“姑娘請坐,今日在場皆是我家人老小,姑娘莫見怪。?”
她言語客氣,惹得媚娘一旁輕笑,“林大嫂都不嫌棄我污了你的布子,我哪裡敢嫌棄你家人。”
秦家人面色多少尷尬,倒也少見女子能這般自嘲自諷,身上卻無半分愧色。端看她姿態從容,雖是嫵媚,卻不風-騷,舉止之間,倒像是大家閨秀。
林巧雲雖不喜歡她的詭計多端,卻是欣賞她這份坦蕩,“姑娘不若嚐嚐我這新鮮花樣。”
媚娘笑着,倒也不推辭,品茶吃着糕點,絲毫沒有介入秦家的尷尬。
合着清風,品着香茶,看着四周娃兒們玩耍嬉鬧,媚娘由衷舒了口氣,露出了笑容,“林大嫂說得對,船上到底不如地上舒坦。有時穿着綾羅綢緞,喝着瓊漿玉釀,卻是羨慕你能這般灑脫幸運。”
這一聲嘆,倒讓對面的田氏擡起了頭,仔細端詳起她來。媚孃的眸中,帶着許多青樓女子相同的悵然,經歷風塵的滄桑,渴望家庭的寧睦。
“其實,只要姑娘願意,世間未必無良人。”許是心之所至,田氏感同身受,脫口便勸了一句。
媚娘回眸看她,眸光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被掩了下去,“這位嫂子說得對,幸與不幸,端看的全是自個的選擇。”
王氏瞅她不似那些狐狸猸子,年紀不過兒女那般大小,心下也是可惜,“那地方總不是正經營生,能找個男人,嫁了相夫教子,窮點苦點,到底心裡安生。”
老太太說話犀利,言語卻無惡意,媚娘也是頭回見有老人家願意同她講話,嘴角清揚,有些高興,“謝老夫人指點。”
林巧雲大抵看出了異樣,猶豫着開了口,“你,這是要走?”若非萌生去意,哪來這般感慨良多。
媚娘笑着點頭,眉眼清淡,“嗯,我要去京城了。”
林巧雲一怔,“去那兒尋人?”當年富家公子離開,留下一枚玉佩爲信,這事兒人盡皆知。
媚娘這回卻是搖頭,“我是去嫁人,他家派了人來接我,我思來想去,這鎮上可以道別的,也只有大嫂一人而已。”
風塵數載,臨別到來,離愁別緒,可說可傾訴的,竟是唯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