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雲可不是乖媳婦,逆來順受,渾身逆鱗,爲了秦漢能雌伏一時,可絕對不妥協,也不服輸。
秦老漢老臉僵硬,這個兒媳他向來滿意,頭一回被下面子,心裡不爽是必然。
老社會傳統,夫字頂破天,男人是家庭頂樑柱,擁有絕對權威跟話語權,就算爹虐待了兒女,丈夫毆打妻子,外人只道一聲慘,也無人出頭阻攔。
大趨勢下,林巧雲的做法無疑是忤逆,不孝,挑戰家主權威。
“老大別說話,讓她說。”秦老漢攔住秦漢,動了真格,平日再滿意也沒用。
王氏得意洋洋,翹着嘴巴,攆到自家男人身邊,幫着掐菸絲,點了煙,吧嗒吧嗒小煙泡卷在空中,氣氛莫名壓抑。
幾大兄弟站在一邊,看着林巧雲,神色複雜。
好端端的,爲啥大嫂要分家呢。
林巧雲面對這一家子,親疏遠近,全都不贊同分家,心裡卻不動搖,挺直腰板,目光堅定,“爹,巧雲先給您陪個不是,你是公爹,作爲長輩,頂撞您,無論對與不對,都是我的不對。”
秦老漢煙桿子一頓,煙泡慢了一拍,沉沉應聲,“嗯。”
林巧雲抓過木拐,細細摩挲,聲音毫無起伏,“巧雲進門個把月,看得明白,爹孃護着五弟,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巧雲不是不懂人事,五弟情形也是知曉,我是他的嫂子,照顧着毫無怨言。可人心相處,要懂得互相諒解,咱們護着他,是爲了他好,什麼是好,自然不是盼着他一輩子臥牀不起,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好,是身殘志堅,男兒頂天立地,全胳膊斷腿都能堅強起來,爲了家,爲了自個,好好生活。爹,我說得可對?”
小院窄小,站滿了十幾口人,可此時卻靜默無聲,只有林巧雲的聲音,清清淡淡,扣動心絃。
她目光坦蕩,聲音柔和,將道理娓娓道來,信的就是,秦老漢是個明事理的,拎得清的。
王氏想說話,可自家男人沒出聲,她也不敢嚎,只得用眼鏡瞪。
秦老漢沒說話,心裡卻翻江倒海。
秦美不幸了,畢竟嫁的遠了。可秦墨在跟前,成了秦家揮不去的陰霾,秦老漢盼着他能好,卻不知該怎麼辦,只得好好養着,做夢幻想安慰自個。
可夢總要醒,這個家還是一成不變,秦墨性子卻一日比一日古怪。
林巧雲的話猶如當頭棒喝,打得他措手不及,不想面對,卻又不得不想。
這樣寵着愛着供着,自個身子骨還動彈得了,但總歸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日後沒了依靠,秦墨,要靠啥?
最後,秦老漢煙桿子越咬越苦,索性垂下手,嘆了聲,“靠山山會塌,靠樹樹會倒,人一輩子臨到頭,還得自己爭氣啊。”
聽到這兒,林巧雲心裡也寬慰,小臉露出了笑,“爹說的是。”
啪嗒。
秦老漢把煙桿子往桌上一敲,眼角掃過西屋,起身拍案決定,“老大媳婦,你是個能主事的,老五的事說得在理,當爹孃的沒本事,往後就讓你們這些個哥嫂操心吧。總歸是一家子,不能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