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要送那就送好了,腿長他身上誰也阻止不了。
正街通往姜家堡的路並不寬敞,坑坑窪窪的盡是些小石頭,常走的人熟悉了還好些,哪怕藉着月亮光也能走得順溜。可是對於初次走的人來說,那就不那麼容易了。
向俊鬆騎着自行車一邊得睜大眼睛避開石頭瓦塊兒,儘可能挑平坦的地方走,一邊還得分心看看紀巖別讓她落下太遠,饒是他體質眼神好,跟了大半段路也是一腦門子的汗。
紀巖在前面看着挺悠閒,可腳下的速度半點都沒減,輕輕鬆鬆拉開十幾米遠,壓根兒沒去尋思後面的人跟不跟得上的問題,更別說提不提個醒兒了。
“紀、紀巖,你停一下,我有話跟你說。”眼瞅着兩人越拉越開,再往前就該到地方了,向俊鬆急火火的用力蹬了幾圈兒,也不管碾沒碾着石頭塊兒,車前軲轆被硌的彈起老高,差點兒沒把他掀下去。
到底還是忍不住了!紀巖勒住了車閘單腳支地,等到後面的人到了跟前,淡淡的問:“向老師要說什麼,我聽着呢。”
向俊鬆穩住的前衝的車身跳了下來,先是吸了口氣,似乎醞釀了下這才道:“紀巖,我可能再過十天半個月就調回市裡了。”
“那祝賀你了向老師。”
“你——再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紀巖失笑道:“那向老師你想聽什麼?聽說向老師是市內人,能有機會回去多好的事兒,難道不該恭喜你嗎?”
“我、我說的不是這個。”向俊鬆看起來有些緊張。
那你說的是那個?依照兩人對話來說,紀巖順着往下說就該問這句了,可她卻沒吱聲,只是面帶笑意的默默的把話語權又丟了回去。
向俊鬆又深吸了口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樣,擡頭直視過去,道:“紀巖,其實我喜歡你。”
“嗯,然後呢?”紀巖點點頭。
向俊鬆道:“……”
“向老師還有什麼別的要說嗎,沒有的話那我走了?”
“……紀巖,我說我喜歡你,你是不是沒聽清楚?”向俊鬆都蒙了,他想過各種可能,同意的不同意的,低頭害羞、含情脈脈、破口大罵、怒目相向,各式各樣,甚至都準備好等着被摑掌煽臉了,結果卻是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紀巖淡淡的道:“沒聽清楚的是向老師你,我說我已經知道了。”
這回向俊鬆算是清楚自己真沒有聽錯,她說的確實是這句,知道了,就這麼簡單的三個字,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算想過一百種可能,也完全想不到她會這麼的、這麼的淡定。對,就是淡定。這個詞兒用在這會兒正恰當不過了。
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聽見有人對她告白,竟然能臉不紅,氣不喘的告訴對方她知道了,就像聽見的不過是句尋常話,談論天氣似的那麼自然。
他真的沒看錯吧?!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除了知道這句之外。”怕她再有所誤會,向俊鬆緊跟着又加了句:“還有,我是真心的。”
向俊鬆對紀巖算是一見鍾情,那天是全校學生開學前報道的日子,他作爲剛分到青山中學將上班不到一個月的新老師而言,正好是認識將要執教生涯第一茬學生的好機會。
趁着各班都在打掃衛生的時候,他可校園閒逛,挨個年級挨個班的轉,瞭解下大致的情況。
剛剛轉悠完,正打算回辦公室坐會兒,迎面就見初三.二班的班主任黃老師,還有教英語的張老師,兩人旁邊站了個學生,一頭薄削柔順的短髮,清爽乾淨。那張清雋嬌美的臉,只一眼就讓他心頭劇震,怦怦跳的失了節奏。
後來他找人旁敲側擊才知道,那個學生叫紀巖,學習成績很是不錯,卻因爲家境貧寒不得不輟學,這回返校是打算復讀來的。
打從那天開始,他就默默的關注着她。正好那天她腳受傷,給了他大好的認識機會,他當然不可能放過。只可惜半道兒殺出個程咬金,沒能跟她多說幾句話。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這麼倉促,畢竟兩人還算不上太熟悉,只說過幾句話而已,就這樣說出喜歡不喜歡的未免有輕浮之嫌,可是,他已經顧不了那麼許多,時間不等人哪。
臨從體校畢業前,向俊鬆就讓家裡找人運作想辦法分配到市裡去,可情形並不如預想中的那麼順利,最終只能分到這鎮上中學。拿了錢沒辦成事兒的那人說,他可以先在這裡混個兩三年,有了一定經驗了再回市中學,相對而言要容易些。
本來他也做了這樣的打算,卻沒想到剛來一個多月,那邊兒竟然傳來了好消息,說四中原來的體育老師辭職下海經商,正好有了空缺,他可以調回去了。
如果這是一個月前,他肯定能高興的一高兒蹦起來,可是現在這種情緒卻減淡不少。原因只一個,他這一走,恐怕再就沒有什麼機會了。
向俊鬆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決心把話說給了紀巖聽,卻沒尋思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一時又是驚訝,又是不甘,怎麼樣也要聽聽她是怎麼個心思?
紀巖是活了兩世的人了,向俊鬆這樣的人她也算有所瞭解,年青帥氣,有份體面的職業,家住在市裡,條件應該也差。以他目前在學校的人氣,受女生歡迎的程度,不難得知,這是個被女人寵壞了的。認爲只要是開了口,沒有誰會捨得拒絕。或許他本人並沒有意識到,可在他潛意識裡已經形成了這種觀念。
“向老師,你口中所說的真心,我怕我消受不起。”
寂寥幽淡的月光下,她姣好的面容怡然而平靜,黑亮的眼瞳在夜色中看起來有些清冷,讓人不覺有種疏離感。
只這一句,向俊鬆的心頓時就沉到了谷底,只是尤自不死心的問了句:“爲什麼?我哪裡不好,你沒看上我?”
“你哪裡好哪裡不好,那都不是我該考慮的範圍之內。”紀巖瞅了眼夜色中的遠處,平淡的道:“我對向老師並不瞭解,可從這些話裡卻是不難猜出你應該是個性格直爽,想什麼就做什麼的人。”說好聽的是爽直,不好聽的就是衝動魯莽,完全不計後果。
向俊鬆怔了下,一時沒聽出來道:“做人直爽些有什麼不好?”
紀巖轉過頭看向他,一字一句慢聲道:“直爽本身沒有不好,可要是對身邊的人造成負擔,那就是大大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