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0章 化神和傳承
“有人從雷霆裡走出！”
“真是人？我不會眼花了吧？”
“不可能！”
……
寶船上驚叫聲不斷。
船上不乏蘇子南開啓無妄殿時的親歷者，他們切身感受，雷霆的聲勢比當年的灰潮更恐怖。
隨便一道閃電都能將他們轟殺成渣。
幸好是在大海里，若在陸地，閃電下方的山巒肯定早已千瘡百孔，徹底崩塌。
什麼人能在這種雷霆裡存活？
風浪的聲音消失了，完全被雷聲蓋過，天上彷彿出現了一個雷洞，閃電如雨、源源不斷，越來越密集，接着雷海竟開始向外面擴張。
“快！快逃！”
有人失聲尖叫。
雷霆逼近，帶來的是死亡的氣息。
幾艘寶船慌不擇路，符陣威力全開，在風浪之間穿梭，風雨飄搖，亡命逃竄。
這裡面沒有凡人的商船，都是修士控制的，寶船的品質尚可，暫時還沒有被巨浪吞沒導致傾覆的。
但有一艘距離雷霆太近，船速抵不上雷霆擴張的速度，被無數閃電吞沒。
沒有慘叫聲。
甚至聽不到寶船護罩破裂的聲音。
等其他人回頭看時，只看到一片炫目的銀光，眨眼之間，那艘寶船便人間蒸發了。
船上無人逃離，皆爲寶船陪葬。
這艘船是有金丹修士坐鎮的！
人人驚惶。
此時此刻，他們再無半點兒欣喜，即便真是無妄殿出世，裡面太可怕了，元嬰修士都會葬送。
忙於逃命，無人關心天上。
天變還只是開始，雷霆內部，磅礴至極的雷力聚集，形成一個銀白色的雷環，雷環內外都充斥着狂暴的閃電。
雷環之外是狂風巨浪，無邊大海。
雷環內部則連接着另一個空間。
這裡充斥着毀滅的氣息，閃電永遠不會停歇，雷芒刺眼，看不清楚內部的景象。
閃電偶爾出現間隙，只有在這時候，會有空間深處一隅一閃而逝。
那裡山巒起伏，古殿如林。
可以想見，本該是仙家氣象。
此時此刻，美景都被閃電破壞了，變成雷淵，殘存下來的古禁仙陣，也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
除了閃電，還有一道接着一道的灰潮，席捲天地。
這種地獄般的環境裡，竟然有人存在，而且不止一個！
雷環內側，兩道人影一左一右，凌空虛度。
寶船上的人看到的就是他們。
二人周圍雷光環繞，看不清真正面目，看着像兩團人形的閃電，正硬頂着閃電和灰潮向外衝，遭到強大的阻力。
他們的目標正是雷環之外，逃離這片空間！
就在這時，驚天動地的雷鳴聲裡竟響起了誦經聲和尖嘯聲，聲音並不響，但雷鳴聲無法蓋住。
誦經聲的源頭是左側的人影。
隨着時間推移，誦經聲越來越堅定，此人周圍的雷光從內而外，逐漸被金燦燦地佛光取代。
尖嘯聲來自右側的人影，雷光內部迸射出一道青光，如一柄青色利劍貫穿雷光。
二人一起發力，大發神威，佛光和青光同時迸發，刺入雷環。
‘轟！’
雷環明亮刺目，接着驟然暗淡，竟應聲裂開。
二人看準時機，一舉衝出雷環，迴歸現世，化作一金一青兩道遁光，瞬間遁出雷霆範圍之外。
當他們逃離之後，外界的閃電不僅沒有迴歸雷環，反而聲勢更驚人了，裂開的雷環遲遲不見覆原，出現明顯不穩的跡象。
雷環裂成數瓣，碎片沒有重新聚合，分離開來，逐漸擴張。
從斷裂之處開始，更強更狂暴的雷力向外逸散，給整片海域帶來末日。
不過，異變最猛烈的是雷環內部。
隨着雷環撕裂，內部的空間似乎失去了某種限制，竟一點點兒迴歸現世，同時引發空間震動，帶來更驚人的天象。
駕馭寶船逃竄的修士們心有所感，紛紛扭頭，被天上的景象震撼。
半空中隱隱浮現出一座絕世仙府。
仙府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點點兒從虛空裡‘長’出來。
山似真龍俯臥，露出冰山一角，古殿仙府現世。
“無妄殿！”
衆人震驚。
除了無妄殿，其他地方不可能有這等氣勢。
道佛兩門和蘇子南先後開啓無妄殿，所見唯有各種碎片，如今他們竟然親眼看到了這座上古仙宗的真正面目！
無妄殿裡禁制之芒頻頻閃現。
在無比狂暴的雷力和灰潮衝擊下，禁制之芒紛紛熄滅，每熄滅一處，代表那裡有一座仙殿被摧毀。
無妄殿本就已經千瘡百孔，不是廢墟也差不多了，處於毀滅的邊緣。
現在更是雪上加霜，當所有幸存的古殿毀於一旦，山體開始崩壞，乃至整座仙府！
在衆目睽睽之下，仙府從出世到毀滅，前後不過十幾息時間。
空間充斥着雷霆和灰潮，繼續碾碎仙府的碎片，直至整座仙府化爲齏粉。
逃出生天的兩個人，望着身後的景象，默然良久。
其中一人是位白眉白鬚的老僧。
老僧滿臉皺紋，身着一件古舊袈裟，手握佛珠，外表是個耄耋老人，眼神卻尤爲明亮，洞徹人心。
“阿彌陀佛，”老僧看到仙府毀滅，單掌持禮，誦了聲佛號。
老僧身旁之人則是一位千嬌百媚的女子。
此女體態妖嬈，容顏絕世，美目盈盈如水，一個眼神便能讓旁人身心俱醉。舉手投足之間充滿魅惑，毫不做作，渾然天成。
此女顯然不是人類，背後長有三根毛茸茸的狐尾，卻一點兒也不突兀，反而有種異樣的風情。
“無妄殿徹底毀滅了，可惜了裡面的寶物，還有不少我族重寶，沒取出來，”此女似嘆似嗔，聲音同樣勾魂攝魄。
老僧不爲女子美色所動，望着熟悉的世界，嘆道：“未曾料到，被困無妄殿三百年之久！難怪鹿老魔當年找到無妄殿，幾度逡巡，放棄進入仙府核心。多虧道友相助至寶，否則貧僧在無妄殿渡劫，凶多吉少！”
“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本王也要爲自己着想。”
“卻是貧僧連累道友了。”
老僧誠懇道。
女子抱臂環胸，擠壓出高高的兩團，語氣慵懶道：“倒也不能全怪老和尚你，誰能料到中途突然出現天道魔音，導致你我猝不及防，皆受重傷。否則你我聯手即便破不開核心古禁，也不會被困在無妄殿三百年……”
說着，她環顧四周，語氣凝重，“天道魔音並未消失，果然不是無妄殿的力量，是天變！”
“天道魔音！”
老僧囈語般念出這四個字，古井不波的表情出現波瀾，側目看向南海方向，“當年，南海仙殿拔地飛昇，丹羽道友太過深入，未能及時撤出，被仙殿裹挾而走，貧僧還慶幸自己見機敏銳，卻不料仙殿會引發天變，反使我們淪爲人間困獸……那一次，可能是最後的飛昇機會。”
“真是飛昇？”
女子一臉不信，“那個老牛鼻子還不知被帶去哪裡，是死是活！倒是鹿老魔運氣好，趕在天變之前赴往歸墟，估計已經找到道標之門了，躲過這一劫。”
“究竟是不是天道異變，尤爲可知，只是我們的猜測，還需驗證。”
老僧謹慎道。
“還用驗證什麼，看看他們不就知道了？”
女子指向海面，選中其中一艘寶船，玉指微微勾了勾。
寶船正在和風浪搏鬥，想要逃離這裡。
忽然，船身下的海水狂涌起來，衝出一股巨大的水柱，託着整艘寶船脫離海面，飛上半空。
最後，寶船被包裹在一個水泡裡，飄到二人面前。
船艙裡的修士突逢異變，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驚疑不定，衝出艙外看個究竟，隨即所有人呆立當場，兩眼發直。
無論是男是女，他們眼裡沒有老僧，唯有女子。
女子狐尾輕搖，尾尖毛髮微微顫動，好似在他們心裡撩撥，直令他們抓心撓肝，難以自持。
“金丹後期，”女子看了其中一個白衣秀士一眼。
白衣秀士引以爲傲的心性，被這一個眼神弄得崩潰，滿臉漲紅，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她看我了！
“他不受天道魔音影響，元嬰大概率也是一樣。唯有我等化神修士，能夠感應天機，才能‘聽’到天道魔音！”
女子着惱，“現在看來，天變不會只在中州，很可能覆蓋一界！即便不是此界天道異變，而是背後有人操縱，如此的恐怖神通，對我們而言，和天道又有什麼分別？天道魔音不消，你我能不能抵達歸墟都是問題，還談什麼飛昇！”
末了，她咬牙切齒道，“不成仙，你我終究是螻蟻！”
老僧沉默了一下，道：“總歸是有區別的，不是天道異變，有朝一日，魔音或許不再是無盡的瘋狂，恢復清醒，可以交流，不再時刻衝擊我們的心神。若是仙殿飛昇引起的變故，繼續調查南海仙殿，也有可能找出原因。”
“我記得你說過，有記錄以來，無妄殿是第一個掌握南海仙殿的，接下來是哪個勢力？”
“無妄殿人妖矛盾爆發，經過慘烈的內戰，滅門之後，南海仙殿一度無主，直至無相仙門在南疆崛起，唯有從無相仙門入手……”老僧對這些瞭如指掌，細數歷年歷代掌控南海仙殿的勢力。
女子譏笑道：“無相仙門不是被你們瓜分了？”
老僧似乎沒聽出女子的嘲諷，道：“無相仙門之禍起於魔亂，從仙殿放出殘暴古魔。古魔出自仙殿，仙殿飛昇引發天變，天道魔音或許和古魔有關！當初無相仙門的山門遁出世外，不知所蹤，山門裡應有典籍保存下來。”
“能引發天變的古魔，可不是區區無相仙門能鎮壓的！”
女子不看好老僧的打算，想起被晾在一旁的白衣秀士，問道：“三百年來，南海有沒有仙殿降世？”
“仙殿？”
白衣秀士茫然，想不出來什麼大事，卻又想在女神面前表現，急得抓耳撓肝。
女子笑容一收，翻臉無情，反掌拍向寶船。
轟隆一聲，水泡破碎。
一個虛幻的手印在衆人視野裡飛速放大。
死到臨頭，衆人才如夢方醒，滿臉驚恐。
船上驚叫連連。
忽然，一團金光裹住寶船，抵擋住手印，帶着寶船落到海面。似有似無的禪音在他們耳畔響起，衆人昏昏欲睡，癱軟在地，忘卻了方纔的經歷。
女子瞥了老僧一眼，神色不變，沒在這點兒小事上糾纏。
老僧輕甩袖袍，飛出幾道寶光，“雖蹉跎三百年，光陰並未虛度。這幾件寶物，未來當有大用，道友準備怎麼處置？”
女子毫不客氣拿走兩件，目光落到其中兩團寶光。
其中有一尊方鼎、一枚雜色怪丹。
“人族之物，放你那裡吧！不過，在用之前，必須經本王同意！”
老僧道了聲好，收回袖中。
這是他臉上忽然涌上蠟黃之色，平添幾分病態，氣息劇烈波動起來，雙手合十，默誦了一篇經文，方纔平復。
等老僧恢復，女子不解問道：“天道魔音貫耳，持續影響我們，你還不惜受傷，就不怕累及道基，雪上加霜？按原來的計劃行事，不出五年，我們便可無損脫困。已經被困在無妄殿三百年，何必急於一時，強闖出來？”
老僧目望北方，金玉州方向，道：“盂蘭盆會便在近日。”
“盂蘭盆會？”
女子要想一下，才記起這個人族五百年一度的法會，若有所思道，“你覺得無相仙門餘孽會在這時候現身？嘿嘿，化神失蹤，我們再不露面，天下要亂了。對他們而言，確實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正好能幫我們找到無相仙門山門，你倒是好算計……”
“此乃其一。”
老僧回望一眼，見風暴將息，無妄殿徹底從世間抹除，不留絲毫痕跡。
他動身向金玉州飛去，“東去歸墟，生死未卜。臨行之前，貧僧須將暗處的惡意一一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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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聞言，匪夷所思看着老僧，“老和尚你自身難保，還惦記着那個破禪院？飛昇不成，身死道消。此界修士道途被魔音阻斷，恐怕連化神都不可能了，縱使師門傳承萬萬年，有何意義？”
“阿彌陀佛！傳承本身便是意義。”
老僧凌空北渡，步伐堅定。
“師門鑄我，我鑄師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