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因爲先帝之前的清洗,林微晴接手之後十分的容易,唯一棘手的便是一直盤踞在朝堂之中的顧盼輝,顧如瑾的母親。
林微晴一直都不明白爲什麼皇姨不弄倒顧家,直到她坐在這個位置上後她才明白,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顧家錯綜複雜,若是要將顧家連根拔起,那麼這個朝堂必亂。
只是,她倒也不用那麼去擔心,只要她想做的事情能夠達成的話。
這些似乎就變成了小事。
……
掌燈的侍女從碎石子路走過,搖曳的燈光將她的身影拖的更長了些。
站在宮殿前,白玉石階所築成的階梯在這黑暗之中更顯得幾分的漆黑。
林微晴負手站在石階之上,她雙目眺望着遠方。她的身後,穿着華服的女人靜靜的站在那裡,她不願說話,女人也沒有說話。
晚風拂過,帶起她的衣角,林微晴漠然的轉過身,死死的盯着她,“爲何?”
前額的頭髮隨風揚動着,有些凌亂,顧言兮搖着頭,“陛下想要與祈聖打仗只是出自心底的一己之私。”
她知道林微晴從頭到尾都在想些什麼,但是知道不代表可以允許,幫助她也好,助她奪位也罷,皆因這事是已經註定了的。
“你說過的,只要我成爲了這人上之人後——”林微晴的雙眼微眯,她看着顧言兮厲聲道,可是話只說了一半,卻被對方毫不留情的打斷。
“陛下可曾想過,當你坐上這個位後,所該負擔的事情也不再是那些兒女情長了。”顧言兮安靜的說着,不冷不淡,“你是君王,你所該考慮的是這個國家的子民,紅音國經不起戰火的摧殘。”
林微晴呆呆的說了一句,“她救了我。”
“你曾說過的,她若是要爲我報仇的話定會不惜一切代價。”
顧言兮往前走了幾步,她看着面前一臉茫然的林微晴,輕聲道:“陛下也該知曉玉輕竹是何方人士,假若死去的是陛下,那麼玉輕竹會耗上整個東玉只爲了替陛下報仇?”
她這般問着,很輕的一句詢問,卻在林微晴的心中翻起了軒然大波。
“陛下認爲自己在玉輕竹的心目中有那麼重要?”
“你們二人不過相識半年有餘,就這短暫的幾日時光,陛下便認爲自己可以讓玉輕竹爲您付出所有嗎?”
“她的親人,她的同伴,她的子民,陛下認爲自己比這些人在玉輕竹心裡佔據的份量還要重?”
重要嗎?在玉輕竹心裡你最重要?
一句句的問話像是浪潮一波一波的向林微晴襲來,她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
重要嗎?
林微晴問着自己,然後——
“重要。”
“爲什麼呢?”那人的聲音再度的響起,低低的,像是深淵之內的冤魂,試圖將她拖下去,永陷黑暗之中。
“她爲我而死。”
五個字,十分簡單的五個字,只是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夠擁有?
生命總是寶貴的,一個人一條命,死了便沒了,有人願意爲你付出性命嗎?你不知道。你願意爲了別人付出性命嗎?你不知道。
當有人願意付出這條命送給你的時候,她還有什麼得不到呢?
她死後也依舊佔據着你心底的一個位置,誰能比的過她?沒人了,她死了,死在你記憶裡最美好的時刻裡。
顧言兮突然就笑了起來,她問着:“哪怕她欺你?她騙你?她不曾喜歡過你?”
“是。”
“爲了這個救了你一命的人,陛下要用紅音數萬戰士的命去作陪?”
這個問題一出,林微晴遲疑了許久,想到那日佈滿自己面前的血色,她就忍不住抿緊了脣,然後點點頭,應道:“……是。”
那是她最重要的人,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所以哪怕付出再多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值得的……
真的值得嗎?
“玉輕竹這條命還真是貴重。”顧言兮笑着,充斥着嘲諷的笑容佈滿她的整張臉。
看着美麗,卻刺眼。
心底的那點私慾被揭開,在陽光底下,這點秘密再沒有任何可掩藏的地方。
林微晴的心中生起了怯意,她想躲,她想逃,可是似乎逃不掉,躲不開。
她被一張無形的網給包裹住了,被一張名爲顧如瑾的網。
“那麼陛下,您可知,當時若是玉輕竹,您不會落得如此地步。”顧言兮伸出左手,撫上林微晴的臉,她記得,在這個地方曾經有過一道傷疤,很深,幾乎毀去了林微晴的容貌,但是最後卻還是被治好了,“您這裡被人傷過吧?”
不待她回答,顧言兮便又問了一句,字字誅心,“玉輕竹明明有那個能力醫好您,卻不幫您治療,您知道爲什麼嗎?”
林微晴的心頭一顫,她下意識的擡手打掉顧言兮的手,“你閉嘴。”
閉嘴。
閉上你的嘴。
不要再說了!
閉嘴!
心中那不明的情緒將林微晴給包圍了起來,寸步難移,不管是向左還是向右,皆無路可逃。
“陛下,這世間從未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幫助他人。”顧言兮笑着,她將那隻被林微晴打掉的手收了回來,張開又握緊,暗地裡悄悄的活動了下,若是此時的燈光再明亮一些,林微晴必定可以看見她那隻左手手腕上印着五個清晰的指印。
“陛下真的認爲玉輕竹是什麼善人嗎?”
“閉嘴!”林微晴怒聲吼道。
顧言兮後退了幾步,並沒有遵循林微晴的話閉上嘴巴,反而更加肆意的戳開她心中的那道口子,那道已經被劃破了的口子。
“以她當時在鳳君止心中的地位,開口爲您求饒並不是什麼難事,而她卻選擇了帶您離開。”
“明明能夠讓您避開毀容之罰的,可是她偏偏來遲了一步——”
顧言兮的聲音一頓,她的目光掃過面前毫無半點血色的林微晴,嘴角一點一點的揚了起來,“陛下,您真會自欺欺人。”
啪嗒——!
像是有什麼碎裂開了,那連着根骨的地方,那維繫着她生命的地方,似乎被人給狠狠的打碎,再也無法癒合。
林微晴臉色蒼白的看着面前的人,她
的嘴脣動了下,蒼白無血的一個字從她口中吐出,乾巴巴的,沒有任何的生氣。
“滾。”
沒有一個人願意別人戳破自己一直以來所認爲的事實,哪怕她早已明知這個事實可能真的如對方所講的那樣,是事實。
但是她不願去打破這個假象,不願去認爲那個事實,所以逃避,所以生氣,所以無法接受。
顧言兮行了一個禮,退了下去,出宮的路上遇上一個侍女時,她略帶疑惑的掃了對方一眼,在看到侍女臉上那人畜無害的笑容時,顧言兮的眸子深了幾分。
都到齊了呢~
真期待呢,到底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呢~
見顧言兮坐上宮外的馬車,墨玉纔回頭看去,那個便是顧如瑾?
想到剛剛被女人的視線掃過的那一瞬間,墨玉只覺得心中沉了幾分,似乎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呢。
不過,那又如何?
墨玉見到林微晴的時候,她正站在宮外的石階上,那些本該跟着她的宮人們卻是離的她遠遠的,不敢靠近她半分。
“發生什麼事了?”
“墨,墨玉姑娘。”宮人見到墨玉走過來的時候急忙低下了頭,“剛剛陛下似乎和顧小姐吵了起來。”
墨玉稍微有些驚訝,隨後卻是笑了起來,“你們退下吧。”
“是。”
墨玉走向林微晴的身後,然後在距離她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陛下,夜裡涼。”
“墨玉,你說輕竹她真的在乎我嗎?”林微晴木然的看着前方,聲音裡充滿了不確定。
她已經無法確認玉輕竹的心思是否同她一樣了,無法確定了……
一直以來她都以爲玉輕竹是真的爲了她好,可是現在突然有人告訴她,她錯了,玉輕竹沒她想象中的那麼好。
聽到這話,墨玉安靜了一會兒,想起剛剛在宮門前遇見顧言兮的事情,她方纔開口勸道:“若是輕竹姑娘不在乎您,又怎麼會捨命救您?”
“或許她欺您騙您,但是陛下,那就能夠否認她對您的一片真心了嗎?”
——“陛下真的以爲玉輕竹是什麼善人?”
——“若是輕竹姑娘不在乎您,又怎麼會捨命救您?”
兩道聲音在林微晴的腦海中齊齊響起,林微晴只覺得頭疼的厲害,彷彿要炸開了似的。
她想不明白,不明白,一點都不明白。
“陛下,您真認爲顧如瑾是什麼好人嗎?”見林微晴猶豫不定,滿臉的掙扎,墨玉垂下眸子,又添了一把火。
她家主子不是什麼好人,那麼顧如瑾又是什麼好人嗎?無論顧如瑾是好是壞,她總會有辦法讓她變黑的。
林微晴耳根子軟,只要說說便會信了他人,這種人能活到至今,還真是讓人格外的嫉妒。
林微晴愣了一會兒,轉過身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墨玉,她微微的歪了下頭,輕聲的問着:“顧如瑾也不是什麼好人?”
眸中的茫然逐漸的散去,林微晴突然笑了起來。
由低轉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