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驚魂,李老爺彷彿老了十歲,直到日上三竿,李管家來叫‘門’,他才晃悠着從地上爬起來,顫顫巍巍地打開那道昨晚怎樣都打不開的房‘門’。
“老爺,您,您這是怎麼了?”李管家吃了一驚,他在李家呆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李老爺這麼頹廢,好像所有生氣都消失不見了。
“我沒事,”李老爺故作鎮定地抹了把臉,雖然這李管家是自己人,但鬧鬼的事一旦傳出去,還是會惹得府里人心不穩,在這個節骨眼上,實在不適合鬧出太大的動靜,“你去安排一下,把今天的事都推了,我昨晚沒睡好,要好好休息下。”
李管家沒有像往常恭敬地應答,而是爲難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麼?”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席上心頭,李老爺皺眉看向李管家,難不成家裡又出了什麼事?
“老爺,知府大早上讓人傳話來,說是中午要請您去飄香樓飲宴。”李管家搓了搓手,這位去年才上任的知府張大人面上看着和善,可全城的商家都知道,這人是個笑面虎,攀不上又得罪不起,他這時候請李老爺吃飯,絕對沒安什麼好心。
李老爺臉‘色’一變,他和張大人打過幾次‘交’道,對方明裡暗裡示意他想要在這城裡‘混’下去,就必須給足好處,所以即使李家已經囊中無物,卻還是隔三差五給張大人送禮。他記得上個月剛給送過去一盒珍珠,怎麼現在又要見他?
“傳話的人說是什麼事了嗎?”心頭疑‘惑’,李老爺表面還要故作鎮定,世俗裡滾了這些年,他深知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這張大人就是個妥妥的真小人,所以李老爺不僅不敢招惹他,連他手下人也不敢得罪,每次來李宅傳話,李老爺都會給些好處,時間一長,傳話人也會偶爾透‘露’些消息給他,讓他在見張大人之前做個準備。
“沒有。”說起這事,李管家的臉都皺成苦瓜了,以往傳話人來李府都是笑眯眯的,可今天都把一錠銀子遞過去了,那人還是一臉面無表情,看得他心裡七上八下的,總覺得張大人今天邀約是沒安好心。
“好了,我知道了。”百思不得其解,李老爺煩躁地揮揮手,讓李管家去處理生意上的事,他則回房洗了把臉,換身衣服,邊喝茶邊猜測張大人要見他的意思。
與此同時,正在房裡休息的李小姐無意間按到‘牀’頭的一個雕‘花’,怎麼推都不動的大‘牀’霍地顫了顫,竟然自動移開了。
看着‘牀’後出現的密室,以及堆滿密室的金銀珠寶,李小姐好半天都沒能回神。別看她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嬌小姐,見過不少大場面,但今日的李家畢竟和幾十年前剛發達的時候沒法比,她還真就沒有一次‘性’見過這麼多值錢的東西。
喜上眉梢,暗自感嘆着得來全不費工夫,她和她的情郎努力那麼多天都沒能找出密室的入口,哪裡會想到無意中的一碰,居然就把密室打開了。看來這寶貝啊,註定了是她的,她就是天生的富貴命。
……
憂慮一上午,李老爺還是準時趕奔飄香樓,就算明知道張大人給他挖了個坑,他也必須老老實實跳進去,誰讓李家多年來都沒能培養出個做官的,依靠他人,就只能處處被動。李家‘混’到今時今日的地步,多少也和這一點脫不開關係。
本以爲張大人會像以往那樣晚些到,卻不曾想人家早早就坐在雅間裡等他,李老爺面上恭敬,心裡嘀咕:能讓這人提早來等,不會真出了天大的事吧!
“李老爺,還真是好久不見。”張大人飲盡一杯茶才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李老爺急忙躬身賠笑,說些場面話。
“我聽說府上最近有筆大生意上‘門’,可有此事啊?”又倒了杯清茶,張大人一雙小眼‘精’光四‘射’地盯住李老爺,好像能一眼望進他的心裡。
李老爺本能地一顫,張大人這話就像是點燃了個爆竹扔到他腳下,那叫個如坐鍼氈:“張大人這話說的,小人若做得大生意,又怎會不向大人您彙報呢。”
“哼,若這生意見不得人,你自然不會知會本大人。”用力地將茶杯撴在桌上,張大人面沉似水。李老爺的汗唰地下來了,對方該不會是知道他害死趙公子,謀奪趙家家產的事了吧?
“大,大人,您,您這話從何說起,小人愚鈍,還望大人名言。”思慮再三,李老爺牙關一咬,害死趙公子這事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爲今之計也只有裝傻,死咬着不承認了。
張大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正好小二敲‘門’上菜,索‘性’直接拿了筷子不緊不慢地開吃。
張大人一派悠閒,李老爺可就忐忑了,他倒寧願張大人把話說清楚,像現在這樣雲裡霧裡的,他心裡沒底,別說吃飯了,連坐都快坐不住了。
“李老爺,”吃了個半飽,張大人緩緩放下筷子,意味深長地瞥了李老爺一眼,“有些話,不能說太明白,你我心知肚明就好。”
李老爺一個‘激’靈,抖得更厲害了。
“你我也是有‘交’情的人,本大人做事自然不會做絕了,不過本官一向清廉,和你們這些做生意的人沒法比,如今你李家做成了大生意,眼看飛黃騰達,李老爺可不能拋舊友于不顧啊!”張大人表面說的客氣,那語氣卻怎麼聽怎麼刺耳,李老爺‘抽’着嘴角,邊擦額頭的冷汗邊點頭抱拳,連奉承的話都忘了說。
直到張大人離開飄香樓,李老爺也沒能回神,看着一桌子的狼藉,除了苦笑還是苦笑,這一頓說是張大人請,實際還不是他付錢。
遊魂一樣飄回李府,李老爺二話沒說往‘牀’上一倒就開始琢磨張大人今天的用意,很顯然,對方是知道他對付趙家的事,想趁火打劫要些好處。不過這趙公子的死連他父母都沒有起疑,那張大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思來想去,李老爺猛地坐起,張大人雖然貪財,但絕不是個莽撞的人,他今天會主動找自己,一定是聽到了風聲,甚至是掌握了一些實質‘性’的證據。而知曉全部內情的除了他和夫人,就只有自己的親生‘女’兒。
一定是她不甘心把趙家的家財拱手相讓,纔會把消息透給張大人,企圖藉着張大人的手把自己給除去。
還有她那相好,兩人背地裡往來頗多,沒準那丫頭已經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訴他了,也可能是那小子想獨吞錢財,所以偷着跑去知府那兒告官!
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李老爺恨得兩眼噴火,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親生‘女’兒會如此絕情,既然如此,他這個當老子的也沒必要再留情面。
……
“想不到你的辦法這麼靈,這張大人還真是迫不及待地出手了。”李老爺臥房‘陰’暗的角落裡,趙公子由衷地衝着陶小倩豎起大拇指。
自打決定利用李小姐和李老爺間的矛盾來揭發整件事,兩人就一直在琢磨對策,趙公子的想法相對簡單,打算把李小姐獨吞一部分財寶的事告訴李老爺,讓他們父‘女’反目成仇,只要這矛盾擺上明面,那捅出去也就是早晚的事了。
可陶小倩覺得這麼做不保準,先不說人家始終是父‘女’,就算再怎麼不和,在害死趙公子的事情上,他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所以想要‘激’化矛盾,就必須引入外界的力量,而張大人就是陶小倩千挑萬選出來的倒黴蛋。可憐堂堂知府還在做夢發筆大財,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兩隻鬼當槍使了。
“你怎麼就知道我去託夢給他,他會相信啊?”趙公子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不過是鑽進張大人的夢裡,把自己被害的事情說了一遍,那人怎麼會如此輕易就相信他所說的就是真的呢!
“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發財的機會。”陶小倩呲牙一樂,就說有些事是冥冥中註定好的,若不是李小姐時不時回李家幫忙照看生意,‘春’桃也不會知道張大人和李家千絲萬縷的聯繫。
以‘春’桃對張大人的瞭解,就算這事是捕風捉影,他也一定會想方設法把事情鬧大,從中獲取好處。所以,趙公子託夢之後,張大人自然會對趙公子的死有所懷疑,然後找機會敲打敲打李老爺,而李老爺今天的反應明顯是做賊心虛,張大人更會堅定那夢是真的,繼而變本加厲地向李家索要錢財。
李家已經拿不出這麼多的錢,李老爺只能去找李小姐要,但李小姐尚未把趙家老爺和夫人害死,自然拿不到趙家全部的家產,至於密室裡那些錢,她也不可能拿出來貼補李家。
這時候,他們要做的就是再添一把火,讓李老爺發現李小姐和那漢子偷着往外運珠寶,李老爺就會堅定李小姐出賣自己的想法,這對父‘女’也就算是走到絕路了。
張大人那邊若一直收不到錢,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惱羞成怒之下會派人去調查趙公子的死,到時候事情就會大白於天下,李家父‘女’誰也跑不了。
“她已經得到了密室裡的珠寶,想來今晚就會想辦法運出去。”趙公子點點頭,算是完全認同了陶小倩的方案,其實李小姐會‘陰’差陽錯地打開密室,也是陶小倩‘精’心算計的一步,可惜李小姐還懵然不知,真以爲是上天眷顧她。
“嗯,看來父‘女’決裂就在今晚了。”陶小倩用左拳用力地砸右手掌,眼睛一閃一閃的,任務即將完成,她終於能離開了!
計劃進行的異常順利,李老爺本想白天以看‘女’兒爲藉口去趙府,結果被陶小倩鬧騰一番,愣是拖到了晚上,趕到趙府後‘門’的時候,正看到李小姐那位相好扛着個大包哼哧吭哧地往外運。
本來就疑心是這小子壞了好事,如今又看他從趙府拿了那麼多寶貝出來,李老爺當時就火了,衝上去和那漢子打了起來。饒是夜深人靜,兩人打鬥的動靜還是驚動了不少人,很快,趙府‘門’口就圍了一圈看熱鬧的。
李小姐本來待在趙府裡等消息,但心裡放心不下就忍不住出來看看,結果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爹和男人雙雙躺在地上撕扯包裹,裡面的金銀財寶散了一地,不少看熱鬧的人偷偷彎腰,往自己懷裡劃拉。
別看李小姐頗有點宮鬥戲‘女’主的架勢,可她到底是養在深閨的大家淑‘女’,遇到這樣的情況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辦纔好,反應好半天才想起來過去勸架。
她不勸還好,一張嘴,李老爺的火氣更大,當下不管不顧就把什麼都說了,在場的人驚得嘴巴都閉不上了——岳丈謀害姑爺,他們這是無意間撞破兇案了麼!
趙老爺和趙夫人得到稟報趕出來就聽到這些話,趙老爺氣得兩眼通紅,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趙夫人更是兩眼一翻就暈過去了。
坐在牆頭看熱鬧的陶小倩和趙公子也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如此順利,雖說現在還是沒有任何證據浮出水面,但李老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了這話,以後再想收回就難了,再說趙氏夫妻聽了這些,自然會對兒子的死一查到底,李家人的‘陰’謀,算是徹底完了。
“我還以爲會很複雜呢,哪想到這麼輕易就搞定了!”陶小倩聳聳肩膀,語氣頗有點意猶未盡,枉費她謀劃那麼多,到頭來張大人就打了個醬油就沒他什麼事了。
“這樣也好,”趙公子身上的黑氣漸漸淡去,浮現出來的是一個有些瘦弱卻不失翩翩風度的美男子,“只要爹孃看清李家人的狼子野心,不會被他們所害,我也就能放心離開了。”
看着漸漸消失的趙公子,陶小倩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要是她有個這麼好的丈夫,就是玩命也要護住,這李小姐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寧願要那個怎麼看怎麼像殺豬的漢子,也不要這位風姿無限的古代帥哥。
難不成李小姐崇尚的是美‘女’與野獸式的組合?嘖嘖,果然重口味!
趙公子是順利去投胎了,可她卻沒能離開,陶小倩這纔想起來,她接到的任務是爲‘春’桃沉冤得雪,不是送趙公子走。
默默地囧了下,陶小倩承認她已經把任務內容忘了個一乾二淨,只是如今趙公子的死因被揭穿,‘春’桃的剋夫之說當然就不成立,這妹子心裡的冤枉也該化解了啊!
可她着實還在這裡,也就是說,她的任務沒能完成。
暫時放棄糾結,陶小倩跟着人羣去了衙‘門’,目睹了李老爺和李小姐被審問的全部經過。
這對父‘女’起初還想抵賴,但架不住心中有氣的張大人濫用‘私’行,很快就把害死趙公子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天剛亮,這起險些被瞞天過海的案子就被審清了。張大人大筆一揮,把李老爺李夫人和李小姐判了個秋後問斬,李小姐那位相好判了個充軍發配,本來就只有個空殼子的李家一朝就剩下個小少爺,也算是徹底敗了。
事件塵埃落定,趙老爺和趙夫人去趙公子的墳上狠狠地哭了一通,都在自責不該沒有理會兒子的夢裡提示,甚至以爲他變成惡鬼回家來鬧事而找道士作法鎮鬼,從始至終,沒有人想起這件事裡還有個受害者‘春’桃。
跟着一大羣人返回趙府,陶小倩都快化身怨靈了,就算古時候的丫鬟沒什麼地位,可好歹也是一條‘性’命,難道都沒人會爲她的消逝而懷念一下嗎?趙公子是因財惹來了禍端,那‘春’桃呢?明明她只想當個安靜的陪嫁丫鬟……
思忱半天,陶小倩決定也去趙府鬧一下,有了趙公子的前車之鑑,趙氏夫妻再見鬼應該不會太受驚嚇,而她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提醒他們還有個‘春’桃沒有處理。
於是這一晚,所有以爲不會再鬧鬼的趙府人都見了鬼,尤其是趙老爺和趙夫人,被陶小倩嚇唬了半宿才明白過來,‘春’桃並不是害死自己兒子的兇手,那沉湖的刑罰就未免太殘酷了,所以老兩口痛哭流涕地保證第二天就去湖裡打撈‘春’桃的屍體。
陶小倩不曉得這麼做是否能平息‘春’桃的冤枉,但還是決定暫時收手,看那倆人哆裡哆嗦的樣子,她真怕再嚇一會兒就把他們嚇死了。好歹也和趙公子並肩作戰了幾天,可不能對趙公子的父母太過分了。
趙老爺和趙夫人也算是言而有信的人,天‘色’剛亮,二老就召集人手,親自去湖邊打撈‘春’桃的屍體。直到這會兒陶小倩才知道死於這個湖的人不在少數,看着打撈起來的十幾個豬籠,陶小倩的心都‘抽’‘抽’了。
要不要這麼野蠻啊!天知道除了她,還有多少沒能轉世的鬼魂在這周圍遊‘蕩’,又有多少人家在深夜時遭遇靈異事件。
折騰了大半天,‘春’桃的屍體終於被找到了,不知是魂魄沒能安息還是其他原因,‘春’桃的屍體一點都沒有損壞,陶小倩越看越覺得她隨時都會睜開眼站起來。
打撈的人也都在小聲嘀咕,估計沒人見過這種詭異的場面。
在湖裡泡了這麼多天屍體都沒腐爛,傻子都知道這事有問題,所以趙氏夫妻立刻找來道士詢問,道士掐算了半天告訴他們,‘春’桃的生辰和趙公子是絕配,這兩人可是天定的姻緣,可惜‘陰’差陽錯,兩人沒能做成夫妻,卻相伴橫死。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他們這一世沒能相守,就去下一世再續前緣。
趙夫人聽了道士的話,再次哭暈過去,趙老爺也是難過的不行,娶妻當娶賢,只是他們明白的太晚了。
不過再怎麼說,‘春’桃也是和趙公子拜過堂的,如今李小姐成了害死趙公子的兇手,自然沒資格進趙家的祖墳,老兩口和道士商量一番,決定給‘春’桃正個名分,讓她以趙公子正妻的身份葬入祖墳,和趙公子合葬一處。
隨着‘春’桃的棺木沉入地下,陶小倩的身體也開始變得透明。
鬆了口氣,陶小倩綻放個相當燦爛的笑容,隱約間,她看到趙公子和‘春’桃手拉手站在桃‘花’樹下向她點頭致謝,真真兒是一對璧人。
眼前世界重歸黑暗,她已徹底遠離了那個世界,直到這時候她纔想起個重要問題,這一世,她腫麼沒遇到神算子呢?
抓耳撓腮了好半天,陶小倩突然想到個被她忽略的事實,平日裡‘春’桃總稱呼趙公子爲姑爺或是公子,所以她也習慣‘性’無視了那人的名字,現在想來,趙公子的全名貌似叫趙神算來着……
這誰起的名字啊,忒慫了有木有!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就要進入最後一個穿越世界了——逃離異世界!之後就會迴歸現實嘍\(^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