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半山村媒婆(一)

“水仙,看在你我緣分一場,就放我一馬吧!”打鬥因張公子突然跪倒而中斷,陶小倩默默躲到神算子背後,一般出現這種臺詞,要麼女主一時心軟原諒了男主,兩人手拉手去同修來世姻緣;要麼女主一巴掌呼死渣男,然後墮入魔道大開殺戒。

以現場這架勢,貌似前者不太可能。

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着,你要發飆就先殺前面那個吧……

“緣分一場?”水仙陰森森冷笑:“你害我的時候可曾念過緣分?我心心念念盼着你高中狀元,帶我回鄉拜見你父母,你呢,你都幹了什麼?”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都怪我鬼迷心竅纔會被王堅蠱惑,我不該害你,如今我也付出了代價,生生世世困在這條河裡不得解脫,你就原諒我吧!”張公子涕淚橫流,磕頭如搗蒜,看他那副窩囊的樣子,神算子不屑地哼了一聲,同爲男人,他瞧不起他。

“事到如今你還要把事情往別人身上推?若不是你原本就存了害我的心思,別人說過什麼又能如何!敢作不敢當,你還配做個男人嗎!”水仙的眼珠子變成了赤紅色,頭髮飛舞得比先前更瘋狂了。

“我,我……”張公子吭哧半天,最終低頭不語。

“哎哎,你不是說那個施法的叫什麼老六嗎?”陶小倩扯扯神算子的袖子,害怕歸害怕,該八卦的絕不能放過,“那王堅又是誰?”

“王堅是新科狀元,當朝駙馬。”神算子眼眸垂了垂,聽說王堅和張公子是同鄉,兩人交情匪淺,張公子第一次進醉花樓就是王堅慫恿去的。看來這王堅心思深沉,從二人結伴進京趕考,就算計着如何擠掉才學和相貌都比自己好的張公子了。

“難道把張公子困在河裡的也是王堅?”陶小倩背後都冒涼氣了,人家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張公子爲了功名利祿選擇了果奔,王堅更狠,直接把手腳砍了。

這個世界太複雜了,麻麻,我要回家!

神算子沒有回答,但答案已經在他們的心裡了。

“若你對我直言,我不會擋你榮華富貴。”利爪般的手在空中揮了揮,水仙頹然地嘆了口氣,張公子對她只是一時迷戀,她對張公子卻情根深種,即使明知對方害了她也下不去殺手。

他已經困在殞命之地不得超生,她又何必非要他魂飛魄散。

不再看那人一眼,水仙慢慢轉身,藉着漫天的星月之光,陶小倩看到她的眼角,有一顆觸目的血淚滑落。

平地旋風驟起,將紅衣耀眼的水仙裹在其中,神算子剛想護着陶小倩往後退,就被捲了進去。

當風平浪靜,神算子揉揉發花的眼睛,河邊又恢復了平時的景象,水仙,張公子,老鴇統統不見了。

“都走了,也不說一聲。”聲音和相貌陡變,神算子晃晃發酸的脖子,看來他也該走了。至於幹了壞事的人,天道輪迴都記着呢!

……

捲進狂風之中,陶小倩沒心思擔憂暈頭轉向的處境,她比較在意的,是和她同在風中的水仙會不會突然撲過來給她一爪子。這女人還真是差別待遇,張公子害她,她就張牙舞爪鬧一陣,最後人家道個歉就不計較了。要真是老鴇害了她,她準保把老鴇剁成渣渣!

風終於停了,陶小倩哎呦一聲從半空中摔落,雖然摔得全身疼,肚子上還硌着塊石頭,她還是慶幸不已,要是把她捲進湍急的河裡,豈不是比竇娥死得冤多了。

吭哧着從地上爬起來,陶小倩傻眼了——她這是被刮到哪去了?

看着四周的低矮茅草房,陶小倩絞盡腦汁也沒判斷出這是哪兒。別看她在京城待的時間不長,可也知道那是天子腳下,百姓生活富足,連城邊上的村子都是磚瓦房。

難道那陣怪風把她刮出京城了?

陶小倩毛了,她還想知道水仙去了哪裡,有沒有放下心中仇恨去投胎呢!如今連身在何方都不知道,她要怎麼回京城?萬一水仙難解心愁來個浪跡江湖,她豈不是一輩子都別想回家了?

“老天,你要不要這麼耍我啊!”陶小倩指着墨染般的夜空吼了一嗓子,立馬有無數犬吠迴應,嚇得她一縮脖子,生怕黑暗裡撲出來幾條狗,三口兩口就把她啃了。

縮在角落裡等着狗都消停了,陶小倩才重新擡起頭,用口型問候了下老天的全部女性家屬。剛數到他七舅姥姥的外甥女,陶小倩的嘴巴突然張得老大,眼珠子更是瞪得溜圓——

她記得起風的時候天上好多星星呢,這會兒怎麼一個都不見了?陰天也得起雲啊,可頭頂這片天像是被什麼東西遮住了似的,黑得相當徹底。

抱着肩膀抖了抖,陶小倩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她不會是又穿了吧?

水仙因對張公子的深情,下不去手將其打得魂飛魄散,可張公子的所作所爲深深地傷了她的心,血淚滴落,莫不是意味着愛恨兩消?

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陶小倩緊閉雙眼,嘗試着在腦子裡呼叫系統。假如水仙真的放下執念去投胎,那把她弄來這地方的就只有那個混蛋系統,她倒要好好問問,爲毛她都完成任務了還不讓她回家啊?

慢慢地,陶小倩感覺眼前亮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意外地發現自己又轉換地圖了,眼下她正身處先前來過的那個系統房間。

“恭喜你完成第一個系統任務。”熟悉的男聲響起,說出的卻是讓陶小倩咬牙切齒的內容:“你妹,不是說我超度了水仙就能回家嗎?爲毛我還在這裡,爲毛爲毛?”

“呃,我記得我說過的是你完成一系列任務之後,可以獲得終極獎勵,沒說你完成一個就能回家。”

“一系列?”陶小倩的嗓門上調八個調,搞沒搞錯,一個就差點把她折騰死,再多來幾個……陶小倩快步奔到牆邊開始撞,她還是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呃,你不要這麼激動,想想終極獎勵,很豐厚哦!”男聲充滿了誘惑,可惜陶小倩充耳不聞。如果穿越過來的是她死黨,沒準那丫頭會非常享受一次次見鬼的經歷,給不給終極獎勵都無所謂,只要讓她玩到爽就行。

可她沒那麼粗的神經啊,水仙就把她嚇暈好幾回,要是來個比水仙還驚悚的鬼,她分分鐘就得去地府見衆鬼的頭頭。

“如果你想再餓捱餓的話,我不介意你繼續撞。”說了好多安慰的話都沒能讓陶小倩平靜下來,男聲決定使出殺手鐗,果然,話音未落,陶小倩就一臉木然地離開牆壁。

死不可怕,餓死纔可怕!

“這次是什麼任務?”

“這次可是個好活兒!”陶小倩的配合取悅了男聲,語速明顯快樂起來:“你只要撮合一段姻緣,就完成任務了。”

“撮合姻緣?”陶小倩的面部神經動了動,組成一個疑惑的表情,“所以這回不用見鬼了?”

如果不用見鬼的話,那麼體驗一下在各個世界穿越的樂趣也無所謂的,這麼琢磨着,陶小倩嘿嘿地樂了,剛想開口詢問終極獎勵都有啥,就被兜頭兜臉地澆了盆冷水:“好像忘了告訴你咱系統的名稱,”咳嗽兩聲,男聲降了兩個調,顯得格外陰森,“靈異穿越系統。”

“靈異穿越……咳咳!”陶小倩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受如此殘酷的現實,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兩眼一翻,又暈了。

“我是不是該考慮附送她個不會暈厥的技能?”男聲自言自語着。

……

再次醒來,陶小倩發現眼前又變成一片漆黑,看來系統沒給她任何緩衝就直接把她扔過來了,也不曉得這回有沒有二十四小時適應期。

既然明確了自己的處境,陶小倩慢慢平靜下來,當務之急是搞清楚自己是誰,身在何方,給何人撮合姻緣,最重要的一點……爲啥給人牽紅線都會遇到鬼啊?

挖掘着腦海裡的記憶,陶小倩接收了大量關於這個世界的信息。

這是個建在半山腰上的偏僻小村子,名爲半山村,全村只有五十幾戶人家,加在一起還不到三百人。半山村附近還有四五個差不多規模的村子,嫁娶什麼的也都遵循就近原則,所以村戶之間多少都能攀上些親戚,平日裡來往也算頻繁。

這次事件的女主叫水丫,是村東老水家的二閨女,芳齡二八,模樣周正,幹活利索,裡裡外外都是把好手,因而雖然老水家窮得叮噹響,但近兩年上門求親的人依舊是絡繹不絕,其中不乏一些家裡富裕的。

按老水頭的意思,只要男方條件過得去就把閨女嫁過去得了,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除了拿到手裡那點聘禮,老水家也沾不上什麼光,閨女過得好就行了。

可水丫死活不同意她爹的意思,非要等前幾年去縣城做工的牛小二。

牛小二今年剛好十八,牛家村人,牛家村和半山村離得最近,水丫和他從小就認識,結了點青梅竹馬的情分。牛小二家境貧寒,他又是長子,所以十四歲就跟着本村的一個二叔去縣城給員外家幹活,累是累了點,但好歹能吃飽穿暖,每月還能接濟家裡點。

在窮困的村子裡,牛小二的條件也算不錯了,所以老水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水丫年紀還小,等得起,要是過個一兩年牛小二還不來提親,他再給水丫找夫家也不晚。

年初的時候,水丫帶着親手烙的餅去縣城看牛小二,順便買些針頭線腦,雖是封建年代,但村子的女人也都不太避諱這些。

萬萬沒想到她這次去會遇到縣城首富的紈絝兒子劉武,平日就愛流連花叢的劉武對水丫一見鍾情,搭訕未果之後回家就病倒了,茶不思飯不想,眼瞅着就不行了。

劉老爺心疼兒子,立馬派人出去打聽水丫的出身,只要身家清白,就是求也要把這姑娘求進門。

得知水丫是半山村人,劉老爺帶着大包小包的聘禮上門提親,可沒等走到老水家門口呢,就聽說水丫昨天已經嫁人了。

人家閨女變成人婦了,那甭管劉武多喜歡水丫也只能嘆一句有緣無分,劉老爺只得帶着東西打道回府。

看到自己的爹把彩禮原封不動地拿回來,劉武哀嚎一聲,氣絕身亡。劉府雞飛狗跳準備喪事的時候,水丫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原來她嫁的並不是心上人牛小二,而是平山村的張大勇。張大勇是平山村村長的獨生子,論條件絕對是幾個村子裡數一數二的。張家明裡暗裡提過好幾次親都被老水頭回絕了,水丫沒想到自己就離開家一天,她爹就同意了這門婚事。

一哭二鬧三上吊,水丫也沒能改變老水頭的心意,最後更是被老水頭綁住手腳給塞進轎子裡,嫁進了張家。

張大勇長得不咋地,胖的像個冬瓜,水丫橫看豎看都看不上,只是已經嫁過來了還能怎麼樣呢,她和牛小二這輩子是沒可能了,只能認命。

日子再不如意,磕磕絆絆總還是過得下去的,要不是牛小二突然回村,得知水丫嫁人之後去張家鬧了一場,也就不會發生後面那些事了。

自打那天看到媳婦不管不顧撲到捱打的牛小二身上,張大勇的心裡就嘀咕上了,再加上牛小二辭工回家,更讓他懷疑媳婦給他帶了綠帽子。

男人疑心病發作,不管水丫幹什麼都看不順眼,一開始也就是小打小鬧,演變到後來就成了單方面的毆打,每次張大勇都把水丫揍得不輕,嘴裡不乾不淨說些難聽的話。

一次,水丫被張大勇打斷了腿,聽着男人說什麼“打折你的腿看你還怎麼出去會情人”的話,水丫絕望了,她是喜歡牛小二,可既然嫁給了張大勇自然不會做出有違婦道的事兒。現在平山村的人聽張大勇唸叨多了,也都以爲水丫和牛小二不清不楚,再這麼下去,牛小二娶媳婦的事都得耽誤。

心灰意冷,水丫拖着一條斷腿來到離家不遠的井口,毫不猶豫地栽了進去。

水丫的死訊傳來,牛小二悲痛欲絕,牛家人擔心他一時想不開也尋短見,決定把他送回縣城的員外家。可不管家裡人怎麼說,牛小二就是不肯回去,眼見家裡的氣氛也跟死了人一樣,牛小二憤而出走,下落不明。

一個月後,有人在後山發現一具腐爛的屍體,看衣服,正是失蹤多時的牛小二。

牛小二爲水丫殉情了!

聽說這事的人無不搖頭嘆息,好好的一對璧人落得雙雙身死的下場,這是做得什麼孽啊!

……

瞭解了故事背景,陶小倩默默汗了一個,她怎麼都沒想到這具身體的身份會是媒婆,而爲張大勇說媒,拆散有情人的恰好是她,換句話說,她就是整個事件最大的責任人!

她要撮合的姻緣,不是活人,是死人的!

一次性見兩隻鬼不算,還要爲兩隻鬼說媒拉紅線,了結他們未能在活着的時候結成的姻緣……娘哎,井在哪裡,她也跳下去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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