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錦睿轉頭又問,“賣家有沒有告訴你,這是誰的真跡。”
王莽現在聽見溫錦睿說話心裡就抑鬱,可是又不能不回答,“是鍾建軍的。”
“那就更不對了,鍾建軍是國家彩瓷大師,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出生,怎麼會是清朝的人。”
這下王莽的臉色全白了,他朝着傅笑林看過去,對方微眯着眼看着二人說話,面上的神色不知道是平靜還是不虞,王莽身子抖了抖,不知道是凍得還是嚇得。
溫錦睿卻搶在他說話前開了口。
“父親,我看這個伯伯也是個有心人。”
傅笑林斜睨了他一眼,“哦?”
溫錦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鍾建軍的彩瓷可都是千金難求的,現在幾乎都在博物館裡放着,這錦繡前程又是國博的鎮館之寶,只怕能買出來,伯伯也是花了大價錢的。”
王莽再笨也聽的出來,這是妥妥地再說他送了個假貨,他差點等不及溫錦睿說完話,趕緊就像是被椅子彈了起來一般瞬間站直了身體,快步走到了傅笑林身前,想要爲自己辯證。
可傅笑林等的就是現在。
“王先生千金‘奪’寶想是不易,還是儘快回去休息,然後好好把東西裝裱起來,切勿耽誤了你的‘錦繡前程’。”
傅笑林這話說的一語雙關,王莽頓時面如死灰,只恨自己不該匆忙行事,更恨溫錦睿不言好語。
可惜他又不能在人家面前說人家孩子,只能打碎了牙忘肚子裡咽,“小少爺果真如傳聞一表人才,機智超羣,樣樣精通。”
王莽走之前看他的一眼正被溫錦睿感覺到,果然是又被一個人記恨上了。傅笑林果然聰明,讓他去打王莽的臉,讓王莽去記恨他,既能擋開一個想要巴結傅家的污點,又能防止他樹立人脈。
好計量。溫錦睿說不上是什麼心情的垂眸整了整微亂的衣服。
等王莽走了以後,溫錦睿沒等傅笑林開口,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父親,我下去了。”
傅笑林看着他低眉順眼的模樣,以及那迫不及待的樣子,心裡莫名憋着一口氣。但腦中不知怎麼就浮現出了之前對方在傅巖面前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裡那股不順也隨之蕩然無存。
他有兩個兒子,大的那個無論是做什麼還是想什麼,他都能一眼看出來,表情心理都浮於表面。而小的這個,之前唯唯諾諾陰陰沉沉,如今性格大變,他卻覺得看不懂他的心思。其實每次叫溫錦睿當擋箭牌的時候,溫錦睿總是能變成一個真正的附庸風雅的貴族小公子,那個時候,就連傅笑林都不得不承認,他身上的卻有着難以磨滅的貴氣。但今天他來擋王莽的時候,卻又帶了些煞氣,說話氣勢上,比原來更甚幾分,整個人愈發燦爛奪目。
但他卻不知道溫錦睿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想到此,傅笑林又感到一陣煩躁,出口的語氣也冷了許多,“下去吧!”
但他突然又想到了這幾天的日程,看着自己這身材瘦削就像營養不良一樣的小兒子,自己也不知怎的加了一句道,“明天跟你哥,去射擊場。”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溫錦睿正在糾結怎麼去,就聽管家說傅笑林讓他跟着傅文睿,一同去z市市中心的金瑞國際酒店。
金瑞表面上看,是z市最豪華的國際酒店,但實際上,地下卻是傅家的射擊場。
傅笑林雖然說的是讓錦睿跟着傅文睿去,但等到錦睿到了酒店之後,管家着急忙慌地從大廳裡跑了出來,告知他傅文睿臨時有事,來不了了,讓他先自己進去。
溫錦睿沒覺得有什麼,只是想着既然大哥不來,那傅笑林肯定也是來不了的,但沒想到他剛進了地下射擊場的大門,就聽見場地深處傳來傅笑林一貫平靜冷漠的聲音。
“你怎麼纔到。”
如果是按照原著,五年前溫錦睿就因出彩的天賦蓋過了傅文睿,而被傅笑林當衆打臉。
但這一次看到傅笑林之後還是會不長記性,以爲哥哥沒來父親卻到了是因爲他在乎自己。然後忍不住釋放自己全部的實力,連打了五個十環。然後被傅笑林不喜,被告誡讓自己做好一個花瓶。傅笑林需要的是一個能好好輔佐傅文睿或者乖乖什麼都不懂的兒子,而不是一個能力出衆的競爭對手。所以他就在這一天,直接奪了溫錦睿今後自保的機會,不讓溫錦睿手下擁有一兵一卒。
但是現在這個身體裡面住的是紀念,他再不會因爲傅笑林莫名其妙的一時興起,就認認真真的好好打槍。也不會因爲傅笑林的到來,而掂不清輕重地沾沾自喜。
於是當他看到傅笑林的時候,只是乖巧的回了一聲,“父親。”然後就乖乖跟在傅笑林身後。
傅笑林遞給他一把搶,“打一槍看看。”
紀念接住,轉頭看向前方的靶子,舉槍對準靶心。
“嘭!”的一聲,幾乎是剛對準沒多久就打了出去,旁邊的顯示器下一秒就照出了靶子上的情形。
傅笑林看了眼顯示器,雙眼微眯,看不出來喜怒。
“這兩年,你的槍法退步了些許啊。”
紀念這纔跟着過去看看自己的成績,只見顯示屏上清楚的映着他的打靶情況,介於八環到九環之間。
很吉利的結果。
紀念悠悠嘆道。
“錦睿本來能力就不夠出衆,讓父親失望了。”
傅笑林眼睛一下眯了起來,冷冷的掃了他一眼。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紀念在心裡猜測他要說什麼,思忖着如何措辭應對。
傅笑林一反往常的苛責,並沒有說什麼指責的話,而是默不作聲的看着他。傅笑林英俊的面孔輪廓分明,燈光下更是顯得平穩優雅。
“你很聰明。”
傅笑林終於開口,而後不再說什麼,帶着一衆保鏢走出了射擊場。
繞是精明如紀念,也摸不清楚傅笑林今天怎麼如此反常,如果他是想來指導一下大哥的射擊技術,當知道大哥今天來不了的時候,就應該已經打算也走了。但是他不僅沒有走,而且還等到自己趕來。這在原主記憶中幾乎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但如果說傅笑林是爲了他特意留了下來,又怎麼會只看他打了一槍就轉身走了呢。
溫錦睿不得其解,最後不得不把一切歸功於大哥沒來,傅笑林又閒來無事,纔會如此反常。
他靜靜地看着傅笑林的背影,就是這麼一個高大挺直的身影,打下了傅家的整個天下。有這麼一個父親無疑是值得驕傲的,可若是從未獲得父親的寵愛那簡直悲哀。
這一刻紀念幾乎與原主溫錦睿融爲一體完全帶入,他想起剛剛,傅笑林走之前說的唯一一句話,忍不住笑出聲,“父親,都是你教的好。”
……五年前。
今天算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因爲傅家小少爺終於參加了一次父親也在的活動,那就是傅笑林要帶他和傅文睿去射擊場,看看兩人的射擊水平。這就像是一個小型的見面會,到時候傅家的內親外戚,依附傅家的人馬,都會來。
傅文睿今年十五歲。按照傅家八歲開始練槍的規定,他已經練七年了。
而溫錦睿卻是八歲才被人從外面找回來,只練了三年。
但這並不影響溫錦睿的心情,畢竟就連教他的老師都說了,傅家二少爺是個天生的神槍手,敏銳的洞察力和靈活的手指操控力,讓槍在他手裡簡直就像一個玩具。
溫錦睿思考他進入傅家三年來爸爸對他的冷漠態度,決心一定要讓爸爸看到自己的努力成果。
溫錦睿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但當他打出第一槍然後接二連三的擊中十環,甚至槍槍都穩穩落在一個點上的時候,溫錦睿突然意識到,這麼做是不對的。
因爲他的大哥只有一槍進了十環,因爲周圍的傅家人驚奇的看着他,而他的爸爸,那個本應該對着他面帶微笑,眼含欣慰的人,正冷冷的盯着他不發一語。
“二少爺小小年紀便如此了得,傅爺有福了。”不知是誰開了句口,周圍人馬分分跟上道喜。
溫錦睿看向傅文睿,大哥背對着他他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傅文睿身旁傅笑林的面色他卻看的一清二楚。
傅笑林冷冷瞟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對着周圍衆人道,“他不需要槍法好,老老實實地研究他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做一個安靜聽話的小少爺,就足夠了。”
傅家的人跟着傅笑林多年,自然早就感覺到了不對。只有幾個人還不知所以然的接口,“傅爺真會說笑,要是真的按您的說法來,那二少爺豈不就成了二小姐。”
摸不清楚行情的人都笑了,聽懂的人都沒笑。只有溫錦睿冷的後背發涼,直直的看着傅笑林。
直到上車的時候,傅笑林纔跟他說了話,他直直的看着溫錦睿的手,臉上面無表情,“這雙手,以後只用來拿筆。如果拿槍,傷着了,就不好了。一個只會愛好風雅,精通琴藝的少爺,遠比一個喜歡舞刀弄槍的兒子,要討喜得多。”
十一歲的少年並不是什麼都不懂,他愣愣地點頭,懂得了又一個生存之道。
溫錦睿,永遠不能跟傅文睿相比。
這本是傅笑林讓傅文睿在傅家樹立威信的好機會,畢竟傅文睿槍法在同齡人中已經很不錯。但誰也沒有想到,會半路殺出來一個不受寵的溫錦睿。硬生生折了傅笑林爲傅文睿鋪好的路子,浪費了給他樹立形象的好機會。
溫錦睿現在都還記得事後他的結果。
滿腔心血奉上去,只留下十一歲之後再不能練槍的勒令。索性傅笑林手下的槍王王澤就是他當年的槍法老師,實在是看中他的天賦,請求傅笑林讓他跟着王澤學習機械製作,傅笑林才勉強同意他能摸摸槍。雖然不能再打,但卻能夠接着學習製作。
那一天起,溫錦睿就明白了,他和大哥,終究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