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客棧。
謝雲站在客棧門口將傘收起來,把雨水全部抖落後,彈了彈潤溼的衣裳,朝着客棧內走去。
宋浙棄站在二樓走廊正嗑着瓜子,看到謝雲時一雙小眼頓時放出精光,朝着下面揮了揮手。
謝雲看見他興奮的樣子,捏緊了劍沉着臉走上樓梯,看着迎過來的宋浙棄,問道:“公子呢?”
“屋裡休息呢。”宋浙棄指了指緊閉的房門,表情好奇中又帶着幾分糾結,“找到了嗎?”
謝雲搖頭。
宋浙棄縮了縮脖子:“那還是等一會兒再說吧,這兩天公子心情比之前更糟了。”
謝雲沒理他,走到門口擡手敲門,聽到屋內的聲音直接推門進去,宋浙棄也側身擠進了屋內。
“你進來幹嘛?”謝雲伸手要推他出去。
宋浙棄死皮賴臉地扒着牆,腆着臉笑道:“我就聽聽,好奇。”
明蕭月披着淡青色的外衣,低頭正繫着腰帶,從山水屏風後走出來。
他擡頭看了眼謝雲,問道:“有她的消息了嗎?”
謝雲抿脣:“只是有些眉目,暫時還不能確定。”
“接着說。”
明蕭月走到桌邊坐下,倒了兩杯茶水,一杯遞給了謝雲。
宋浙棄走到另一邊坐下,熟門熟路地給自己倒了杯水,託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謝雲。
謝雲:“……”
“皇上到了江州後,直接去了唐家。”
明蕭月並未露出意外之色,只點頭說道:“理應如此,但唐若不可能回去。”
謝雲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也的確如此,屬下讓安插在江州的人手打聽過了,唐家這幾個月和平時無異,若不是唐文山前段時間從其他官員那裡得知唐若私自離宮的消息,怕是到現在都還矇在鼓裡。”
“司馬瑾離開唐家後,去了哪兒?”
明蕭月不想聽其他的,他現在只想儘快找到唐若。
謝雲答道:“他直接去了江州刺史府上。”
“據說這次南下,皇上行程和食宿都由江州刺史負責。”
“不過……”謝雲瞟了一眼聽得津津有味的宋浙棄,收回了嫌棄的眼神。
宋浙棄:“有病?看我幹嗎?”
謝雲冷哼了一聲,與明蕭月坦言道:“他離開唐家後,他身邊那個老太監派人去了喜佛山,行程很隱秘,像是怕人知道。”
宋浙棄驚訝道:“那老太監是李扁……難道,皇上已經猜到我們尾隨而來?”
明蕭月搖頭,否決了宋浙棄的推測:“不太可能。”
“自出宮後,我就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他多次私下派人前去西洲打探消息,可見他並不知道我就在都府。不過唐若將鄢成玉送回去後,他估計很快就明白我們之前很可能沒有離開,所以肯定也有派人在都府內排查我的蹤跡。”
宋浙棄連連驚歎:“所以公子在知道皇上離開都府後,就決定即刻啓程前往江州。一則是爲了找唐姑娘,再則也能避開那些在皇城內搜尋的人?”
明蕭月低頭淺淺飲了口茶,沒有反駁宋浙棄一番推論。
宋浙棄摸了摸自己有些禿的腦門,暗暗感慨道:“公子果然深謀遠慮,將皇上的心思猜得這般透徹。”
明蕭月神色依舊清冷,帶着點點迫人的寒意。
“派人去喜佛山看看,不要驚動司馬瑾的人。”
謝雲應道:“已經派人前去盯着了,等天色暗下來,我們的人就可以趁夜色上山探查。”
明蕭月指尖叩着杯盞,抿脣道:“她的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要再快一點。”
接到她的信那一刻,他的心就像破了個洞。
唐若的嘴簡直就是騙人的鬼,沒一句話能信。
之前說喜歡他,平日也總是對他動手動腳,可真到做決定時,卻什麼都不跟他講。
留了一把傘,一封信,一籃子菜,連見都不肯見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太恨了。
可是,又太擔心她有個三長兩短。
將蟲蠱引入體內風險太大,她也真是夠可以的,悶不吭聲地將蟲蠱給引了,真是半點都不怕兩人橫屍在那小破屋裡。
她的身體之前用上好的補品養着,如今血脈於蟲蠱而言乃是大補之物,蟲蠱甦醒後會加速在她體內繁殖,之後會一點點蠶食她的五臟六腑,破壞她的七經八脈。
那種疼痛非常人所能忍,而且一次比一次疼,最後人會在疼痛中徹底死去。
謝雲看他愁眉不展,立即道:“屬下親自去查探,一定儘快回來覆命。”
“你自己注意安全。”
謝雲頷首,轉身出了門。
宋浙棄擔憂地看了看明蕭月,勸慰道:“公子也莫要心急,唐姑娘吉人自有天象,定會平安無事。”
明蕭月輕嘆:“老天照顧她也沒用,她最會的便是毫無負擔地作死自己。”
宋浙棄:“……”雖然知道你很擔心唐姑娘,但這樣說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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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也沒指望自己藏在喜佛山能瞞多久,畢竟她計劃着要送司馬瑾的誅心大禮包還沒出手呢。
茅廬在喜佛山南面,向陽,周圍清出了一片闊地,扎着密茬茬的竹籬,外圍還鋪了一條石子路。
這院子因兩個小孩子,加上她一個不太靠譜的勞動力,打理得還算井井有條。
吃過午飯,唐果就靠在院子的藤椅裡打盹兒。
她整張臉白得像鬼,眼下一片青黑,整個人肉眼可見得消瘦,如今已很難窺出往昔明媚奪目的模樣。
都說病來如山倒,這蠱毒比尋常篤疾更是熬人,每天夜裡都鑽心得疼,一層層汗水往外冒,泅溼衣裳又陰乾,如此循環往復。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手腳都不像是自己的,總是要緩許久才能顫巍巍站起來。
想到這裡,她又睜開眼,深深嘆了口氣。
日,又睡不着,就很煩!
“小花,我出去晃一圈。”
唐果從椅子上坐起來朝屋內喊了一聲。
小花踩着凳子,從窗戶探頭道:“姐姐,你別走太遠,哥哥一會兒就回來了。”
“行了,昨天教你的大字,今天必須得學會了。”
唐果扶着老腰,慢吞吞地朝院子外走。
從喜佛山半山腰走到山腳下,大概要三刻鐘,唐果權當溜圈消食,沿着樹蔭一路往下走。
她沒打算離開千梨灣,一是體力不支持她溜那麼遠,二是不想被人追圍,被逮回去她得多沒面子。
循着記憶,她走到一顆巨大的梨木下。
如今正值盛夏,千梨灣的梨木早已掛果,不過果實都還是青的,暫時不能摘了吃。
江州這帶的梨子多是九月熟,有些早不過半月,晚也不會超過一月去,長勢喜人,果實也結的很好。
唐果扶着樹幹,繞着樹轉了兩圈,最終確定了位置,開始用樹枝挖土。
她記得原主在進宮前,每年都會釀酒,就埋在這附近的幾棵樹下。
如今這些酒已頗有些年份了,她這具身體很快也要油盡燈枯,所以那些酒還留着幹嘛,趕緊挖出了喝了纔不浪費。
哼哧哼哧地將兩罈子酒挖出來後,將土又填回去,唐果靠在樹幹上,拍開了泥封,頓時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很快就隨風揚向遠方。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