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有種讓人微笑的力量。風從半掩的窗戶鑽進來,帶着些涼意。太陽剛剛升起來,陽光並不刺眼,斜斜地打在女孩的臉上,給她增加了幾分如夢如幻的美感。
當彥勳醒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本來剛從噩夢中驚醒,正是驚魂未定。看到這有些夢幻的情景,他有些分不清現在是醒了,還是夢着。
陽光似是照得雅熙不舒服了,她無意識地翻了個身。這纔打斷了彥勳的恍惚,他一下子回憶起昨天的事。現在他穿着柔軟乾淨的衣服,傷口也不怎麼疼。他甚至做夢都沒有想得如此美好過。明明昨天早晨還被鞭打,才十二個時辰,竟然一切都不一樣了。
“醒了多久了。”雅熙其實醒了有一會了,只是不想嚇到他,所以就一直裝睡了。但是彥勳一直坐在那裡發呆,她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有……有一會了。”他像是被突然的聲音嚇到了,愣了一下,才磕磕絆絆地回答。
“嗯。”雅熙點點頭,伸了個懶腰,下牀叫了水洗漱。又把彥勳撈過來,讓他也洗漱。
吃過早膳,掌櫃竟然來訪了。
“羅大夫,您之前說要提前看看太子傷勢。現在已經做好安排了,馬車就在外面。”他的語氣尤其恭謹。
雅熙當然不會拒絕,食君之祿爲君分憂。她點點頭就和掌櫃一起出了院子,彥勳自然緊隨。
停在門口的馬車十分氣派,原木色的車廂上雕刻着精緻的花紋,用來拉車的馬,也是十分健碩。
雅熙觀賞了一會,走到車前準備上車。
突然,彥勳走到她面前,一下子趴到地上。他毫無預兆地動作,把雅熙嚇了一跳,十分奇怪地看着他。這時站在上面的車伕也剛好做出來攙扶的姿勢,她頓了一下,纔算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萬惡的奴隸制!雅熙皺皺眉,半天沒有動作。
“羅大夫,馬車高,您踩一下,更好上去。”一邊等候的掌櫃,以爲雅熙是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便開口解釋道。
雅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正當掌櫃想要再次開口,她突然撩起裙襬,一腳跨到車上,抓住馬車的橫樑,另一隻腳在彥勳的背上點了一下,就上了馬車。
在馬車上站定,她聲音淺淡地說:“下次準備凳子吧。你也上來。”說完她轉身進了車廂,沒有多加解釋。
但是在場的人都知道,她說的是誰。本來還趴在地上的彥勳,趕忙起身,有些狼狽地爬到車上。謹慎地把簾子掀開一條縫,然後動作迅速的進了車廂。
馬車內部裝飾得也十分大氣,車廂中間是一個矮桌,下面似是還藏着一個小巧的火爐。裡面沒有擺放椅子,但地上鋪了一整塊純黑的毯子,十分柔軟。
“主人。”彥勳進了車廂,跪在不遠處,垂着頭行禮。雅熙不禁眉頭微皺,早晨還好好,現在是怎麼了?不過有了上次的教訓,雅熙也不敢逼他問出情況。只向他招招手,喚他過來。
彥勳爬行到車廂的角落,恭謹地跪着,垂着頭,也看不出神情,甚至沒有給雅熙一個眼神。
昨天還是害羞的小正太,今天怎麼就全副武裝,拒人於千里之外了。雅熙不滿地抿抿嘴,還是開口道:“坐在地上,把腿伸直了。”
彥勳自然依言照做,看着他裝出來的波瀾不驚的樣子,雅熙有些賭氣。她皺緊了眉頭,抿着脣,有些用力地躺到他的腿上。她偏過頭,雙手抱胸,閉上眼睛做出熟睡的樣子。或許也是因爲雅熙真的對他上了心,不然經歷過那麼多事情的她,此刻怎會如此孩子氣。
馬車行駛地極其平穩,本來只是做做樣子的雅熙,竟然真的睡着了。
彥勳被枕着的腿開始發麻,但是他絲毫不在意。他低着頭,額前的碎髮佈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已經睡着的雅熙,沒有了剛纔的苦大仇深,反而不知道是作了什麼美夢,如今臉上還掛着笑容。
彥勳有些癡迷地看着她熟睡的面龐,他能看出雅熙在生悶氣,他也不想惹她。只是剛纔出門時,雅熙被引着走在前面,自己被掌櫃身邊的小廝叫住了。
“掌櫃讓我問你,羅大夫從小在雪山長大,不知道主人和奴隸有什麼不一樣。你也不知道嗎?”彥勳記得那個小廝是這麼說的。
小廝眼中的鄙夷和譏笑,像是重重地打了他一個耳光。對啊,自己怎麼能忘記,自己是誰!雖然,她可能不在意。但是一個與奴隸過於親密的人,終究會被人嘲笑的。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他都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本應該是萬人仰慕的神醫,自己怎麼可以成爲她被人指責的痛腳。哪怕是自己死,也絕對不可以。
這個念頭在他腦中翻了幾圈,他擡頭注視着不遠處,在陽光下微笑的女孩,心裡默默下定了決心。
他用奴隸的身份緊緊束縛着自己,也用力地壓制心裡的情緒。做一個最乖順的奴隸,只要她失去興趣,就……就好了吧。彥勳閉閉眼,隱下眼中的水光。
然而好像越是壓抑,感情就越是猖狂。看着雅熙躺在自己的腿上睡得香甜,彥勳的目光也愈發的溫柔。
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彥勳連忙伸手扶住雅熙,怕她磕到。手不經意地擦過她的皮膚,彥勳的臉上立刻炸開了紅暈。他偏過頭,就像做錯了什麼事,甚至不敢去看雅熙。
那碰過雅熙的手,被他偷偷收到身後,無意識地摩挲着,回憶着剛纔的觸感。回過神來時,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個耳光。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簡直是最卑賤無恥的人!
彥勳緊緊地皺起眉,咬着下脣,眼中滿是對自己的厭棄。然而他心中的兵荒馬亂,仍在夢鄉中的雅熙,並不知情。
車外仍然是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一派祥和的樣子。
馬車也正一刻不停地往終點行駛着。
一切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