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派在各地都有資產,葉無聲這個老祖宗自然委屈不了什麼。他帶着長離一路遊蕩,自然也不存在缺錢的問題,或者說,金錢這種東西他大半時間用不上。
在一艘還算乾淨的小船上,長離與葉無聲兩兩相望,少頃,長離開口:“爹爹,你帶我來這裡是幹什麼?”
葉無聲:“你不是說要見識外面的天地嗎?”
長離臉上的神情有些嚴肅:“像這樣搖搖晃晃的見識嗎?”
沒錯,現在他們身下的這條小船就如同得了羊癲瘋一樣,左搖右擺,不停的在原地轉悠。
也不知葉無聲是哪裡來的自信,居然認爲自己可以輕輕鬆鬆的學會划船。
對上長離有些嚴肅的視線,葉無聲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用武功推動小船靠近岸邊,但這樣一來,江風蕩明月,小船起漣漪的意境也沒有了。
可長離卻不在乎什麼意境,這玩意兒能讓他們看上去不那麼像傻逼麼?
就在小船劃破霧氣的時候,一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船也緩緩的朝他們靠近。
看上去富麗堂皇的船上系滿了五顏六色的綢緞,乍一眼望去還以爲是一艘花船。
船頭立着一位打扮的鮮豔靚麗的,如同開屏孔雀一樣的年輕男子,他一雙狐狸眼微微的眯起:“這位兄臺,可真是好雅興。”語調悠長,有如在念譜。
葉無聲注視了那青年一會,沒有迴應他的話。青年想來視力不錯,居然清楚的感覺到了葉無聲視線中透出來的壓力。
他嘴角揚起,非但沒有畏懼,露出一抹感興趣的笑容:“這位兄臺,可否上船一徐。”
他打開描着富貴牡丹圖扇子,另一隻手做指引狀。葉無聲眉頭稍稍的皺起,他尚在江湖之時就不愛湊這種熱鬧,何況在退出江湖之後,從這艘船上傳來的喧囂之音,他就可以知道這艘船一定十分的吵鬧。
可在對上長離繞有興趣的神色之後,他的眉頭又漸漸的撫平,他道:“想上去?”
長離點了點頭。
葉無聲於是對着你那花枝招展的青年點頭,然後抱着長離往花一般的船行去。
青年明顯沒有接引的打算,他看到葉無聲懷中抱着孩子的時候,眼中明顯的多了些詫異,但還是滿眼興味的看着葉無聲得動作。
可惜葉無聲不是很在意隱士老爺爺的人設,上一刻還在船上,下一刻已出現在了青年的面前,懷中還抱着一個左右張望的,似乎有些好奇的長離。
長離與葉無聲被引到了船艙中,裡面果然如葉無聲所預料的一樣熱鬧。
臺上舞動的花娘,人羣中來來往往的嬌笑女子,一張張鋪開的賭桌,已經擁擠而又喧譁的人羣。
進來的那一刻,葉無聲的臉色便黑了黑,尤其是看到長離饒有興趣的四處張望之後。
人羣在他們進來的時候便沉默了一瞬,因爲跟在他們旁邊的青年,他是這艘船的話事人。
下一秒,青年便嘩啦一聲打開了扇子,眯着一雙狐狸眼對葉無聲說道:“兄臺,可有興趣?”他指的是這船艙中熱火朝天的賭博。
在看向葉無聲的時候,他不經意的對上了長離的視線,然後意外看到了這個好似對什麼都感到好奇的小娃娃眼底的冷漠,他敲着扇子的手頓時停了一下,然後對着長離說道:“這位小兄臺可還有意?”話中滿是蠱惑的味道。
長離覷了他一眼,不理,然後望向一張賭桌,說道:“爹爹,我要去。”
葉無聲眉頭緊皺,到底沒有阻攔,抱着長離往那邊去。
望着這個渾身上下都寫滿了老子是高人幾個字的葉無聲,這張賭桌旁環繞的人都下意識的瑟縮了一分,反應過來後又裂了咧嘴,眼中現出幾分不懷好意的色彩。
這裡可是鬼船,不管再風光的人物進了這裡都要老老實實的按規矩行事,在這裡,他們可不會有其他的顧忌,等他們將這小子輸的傾家蕩產,看着小子還維不維持得住這幅高高在上的模樣。
心中這樣想着,他們的算盤卻完全沒有打響,因爲真正上場的是長離,在這羣人的眼中,他就是一個還沒有斷奶的小娃娃。
一大漢眼帶譏諷,嘲笑的話正要吐出,卻對上葉無聲冷漠的視線,於是便梗了梗脖子將話吞了下去。
他們心中想着,等會兒輸光之後看這小子還怎麼得意。然後,他們眼中的譏諷還沒有掛多久,就如同廬山瀑布一般,嘩啦啦的掉下幾千尺。
望着自己面前慢慢的一摞銀票與金子,長離露出一個帶着得意的笑容,他對着葉無聲道:“爹爹,我又贏了。”
葉無聲摸了摸他的頭,在心裡算了算,長離不只是將這一段時間的花銷全部贏回來了,還將未來幾年的花銷都賺出來了。
他一時間有些沉默,當年他遊走江湖的時候,還時常爲了銀子發愁,時不時的要殺幾個罪大惡極之途去官府換銀子,可他兒子卻直接賺來這麼一大摞銀票,直接將他比到地底下去,而且,他現在才一垂髫小童。
唉!
滿桌子輸光的賭徒目光呆滯,一人目中兇光外露:“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然後便朝着長離撲上來,然後便被人帶走了。
長離坐在賭桌上,一動不動,眼中依然帶着些孩童不諳世事的神采,可眼底的冷漠卻落到了某些有心人眼裡。
豔麗的男子又走上了前來,這一次,他的話音裡帶着一些鄭重:“兩位貴客可願去二樓一觀?”
三層的花樓,一層是烏煙瘴氣的賭廳,二層倒也可以想見。
長離望了一圈周圍人畏懼的神色,他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然後語氣中依然帶着一絲天真的說道:“一共十萬八千三百七十二兩,別忘了。”
這麼多零零散散的銀票,他自然是懶得一張一張去收揀的,所以就把他們往前一推,讓賭船的人給他處理好。
豔麗的男子又是一愣,然後肯定的點頭,指使手下人去辦這件事。
望着那散發着誘人色彩的銀票,長離眼中的興奮又多了一些,他雖然不是很在意銀子的數目,卻不喜歡被人佔便宜。
至於說贏了這麼多銀子要給其他人打賞,他才懶得這麼去做呢,這是他費勁贏得銀子,又不是別人出千幫他贏的,他纔不分。
至於說要獲得鬼船的庇護,以免被人黑吃黑——他望了一眼安靜站在他身後的葉無聲,這個世界好像好沒有能黑吃黑他的人。
鬼船的一樓富麗堂皇,顏色浮誇而張揚,可二層卻意外的素雅。婉轉的琵琶聲悠悠的迴盪,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盤,這等技藝,只怕與花魁娘子差不離。
來來往往的的都是衣冠楚楚之人,看上去如同入了什麼清談會一般。二樓的氣氛並不激烈,甚至並不熱鬧,反而透着一種閒情逸致般的悠閒。
葉無聲與長離到來的時候,場上唯有一桌人在玩天九,其餘人都悠哉悠哉的看着。
玩天九的四人分爲三男一女。一者爲身穿一身綠衣的老者,長髯飄飄,看上去卻有幾分刻薄。一者爲頭帶木簪的女子,神情閒適,,推牙牌的動作乾脆又利落。一者爲金色錦衣,神情囂張的男子,眼中卻流露着與打扮不相符的機靈。還有一者,是一個神色有些蒼白的中年人,身形消瘦,容貌普通。
這中年男子一看到長離,整個人就怔了一下:“你怎麼在這裡?”怎麼回事,是他看錯了嗎?那小祖宗怎麼在這裡。
長離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眉眼彎彎的笑了,他道:“是你啊。”
這位消瘦的中年男子,正是醫谷谷主。
他望了一眼長離身後的葉無聲,又深吸了一口氣,大小祖宗都出了谷,怎麼他一點都沒得到消息,葉醒言那狗東西!
他大致的推算一下時間,大致是自己離了谷,這兩個祖宗後腳也出來了。
他看見長離頗爲跳脫的走到了他的面前:“面色青黑,一臉的死人相,看來是輸的很慘了。”
聽到他的話,醫谷谷主還沒來得及反駁,動作十分利落的女子就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她道:“說得對,真是個聰明的小娃娃。”
她乾脆利落的一推牌:“贏了。”然後笑眯眯的等着其他人拿出籌碼。
一邊看,她還頗有興趣的望着長離:“小娃娃,你也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長離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道:“你贏了些什麼?”
女子一怔,然後說道:“真機靈。”
她搖了搖醫谷谷主送出來的玉瓶,叮叮噹噹的聲音伴隨着她的話音想起:“你猜這是什麼?”
長離耳朵動了動,然後說道:“重一兩六錢,共三粒,聲如滴翠,又兼之有合花香,是金玉丹。”
金玉丹,一種能促進內傷恢復的藥,十分的難得,它的名字就來源於他的價值,而現在,醫谷谷主一輸就輸出去了三粒,看他的臉色,之前也沒少輸。
長離的話讓這女子感到驚起,她又問了一句:“真是你猜的?”
長離略帶得意的說了一句:“當然是假的,戚臺最喜計較,什麼藥用什麼瓶子分的清清楚楚,我之前拿出過這種藥!”
女子愣了一下,然後便笑開了,下一刻,她身形一動便想將長離帶走。
可葉無聲身形微微地一側,便擋在了長離的面前,下一瞬,女子已倒退了出去。
她輕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後略帶詫異的說道:“真是個小機靈鬼,除非你爹爹厲害,我非要叫你擄走做個看門的童子不可。”
長離半絲畏懼之意都沒有升起,他不屑的說道:“我纔不給醜八看門。”
女子的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好個刻薄的小娃娃,我不想讓你給我開門了,你這麼機靈,就和該做個小鸚鵡兒,給我解悶纔是。”滿是惡意的話語,絲毫不顧葉無聲的存在,傾泄而出。
女子斂袖拂裳,神情間是說不出的放肆,翩翩的這種方式還顯得理所當然,她就這麼姿態隨意的站在船艙之中,整個人透露出來的就是可屠戮衆生的氣勢。
其餘的看着熱鬧的人看這模樣,飛快離開了這個船艙,躲得遠遠的,而牌桌上的其他兩人也猛的退開來,那一身綠衣的老者還罵罵咧咧道:“臭婆娘,沒事發什麼瘋!”
女子眼波流轉,一抹兇厲之意卻從眉梢浮起,她語調略帶輕浮道:“死老頭子,你可要和我一起瘋?”
這個瘋,不是要綠衣老頭和她聯手,而是她打算將綠衣老頭打成瘋子。
一直沒有開口的金色錦衣青年眼珠子轉了轉,身形卻猛退,退到了一個認爲安全的角落,滿是興味的看着這劍拔弩張的局面。
綠衣老頭被女子這麼一懟,立刻訕訕然的閉嘴,他不是這臭婆娘的對手,可不敢在她發瘋的時候挑釁。
女子擡起手來,輕輕地捻了捻一縷髮絲,衣袖微微的垂落,露出一截與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枯槁手臂,在那手臂之上,還描着一朵妖豔到刺目硃紅花朵。
她手腕翻轉,一把薄薄的刀就出現在了她的手中,刀身反着紅光,隱隱有血色透出。
下一秒,她就出現在了葉無聲面前,滿是血腥味的刀鋒直指着她的咽喉。
然後,一道劍鳴聲突然的響起,威嚴而又浩然的劍意投射而出,鋒銳的氣息開始切割着四周的一切,一道道劍痕劃上了船艙,原本平靜無的江面驟然的泛起了巨大的漣漪——這是,葉無聲的劍。
半息過後,原本放肆非常的女子眼中突顯一抹驚恐,她手腕一折,身形一變,就要奔往窗邊,逃命。
作爲魔教鼎鼎有名的大魔頭,紅娘子十分清楚這道劍意代表的是誰,她不由的暗恨一聲:他孃的,葉無聲居然抱着一個她最喜歡的娃娃過來,叫她一時沒認出來,差點栽在那裡!
快了,快了,在靠近窗前只有一瞬的時候,忍着招手反噬的紅娘子眼中現出一抹喜色,可下一刻,她的肩膀處便傳來了一道撕裂般的痛楚,葉無聲的劍,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