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家中後,長離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屋子裡一衆着氣息低迷的人。
原本週家都已經和馬家定好了,等這次秋收結束之後,就將周大丫嫁給馬大,可沒想到,會突然出了這麼一樁事。
就連周老頭都有些愁眉苦臉,這孫女還沒進門,她男人就死了,該不會是個剋夫的吧?
也是現在不興配冥婚,不然衝着馬家送來了這麼多糧,他非要壓着她和馬大做一對生死夫妻不可。
不過,轉念一想,一個寡婦孫女,肯定沒有一個好生生嫁到別人家的孫女給自家帶來的好處多,所以周老頭雖然看這個孫女更不順眼,但還是否決了那個歪方案。
他將煙桿往門檻上磕了磕,沒好氣的說道:“滾回你的房裡去,少做出那副死人相,馬大可還不是你男人,你犯不着爲他哭來哭去,等這件事情過去之後,我在將你許配給別的人家。”
雖然現在講究個兩情相悅,但周老頭可不是什麼講究人,孫女的婚事就得要由他做主,被說成賣孫女又如何?孫女遲早是別人家的,將她賣了又怎樣?男婚女嫁,自古以來便是正道,誰也不能說他半個不是。
眼眶通紅的周大丫擡手擦了把眼,然後低着頭往房間裡去。周家窮,沒什麼錢建大房子,所以四個兄弟姐妹都擠在一起。隨着前頭三個的年紀漸長,這種情況才慢慢的緩過來。
周大哥要結婚,肯定要建個新房子,周大丫與週二丫很快就能嫁出去,剩下的也就是長離與他那個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了。
他走進房中的時候,周大丫的心情依然沒收拾好,眼眶浮腫,看着更紅,似乎是哭過一場了。
她對馬大還是有些好感的,馬大牛高馬大身板結實,幹起農活也是一把好手,這種男人一看就可以當做依靠,她嫁了過去,最起碼可以混個半飽。
可現在馬大死了,她說不定也得傳出個剋夫的名聲,這叫她將來怎麼辦?
看到推門而入的長離,周大丫滿心的怨尤不由得打了個盹,她低聲啜泣的說道:“那天你還問我喜不喜歡馬大?現在也不用問了,他已經死了。”一句話說的陰陽怪氣,似乎是想要遷怒,又找不到遷怒的理由。
長離才懶得慣着她:“死了就換另一個,你急個什麼?馬大命賤,自有天收,你沒嫁過去不是好事一樁?”
周大丫被他刻薄的話嚇住了:“你怎麼能這麼說……”
長離不耐煩了,他又走出了這扇門:“我說了又怎麼樣,反正馬大也成了一個死鬼,死鬼就死的乾淨些好了,省得連累別人。”端的是尖酸刻薄。
周大丫沒想到這個才六七歲的小弟居然會說出這種話,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長離,久久不言。
而長離則是再次來到了後山,找到了昨晚閉關的地方,繼續修煉。
修煉的時日越長,接觸的天地精華越多,對於口腹之慾也就更不看重。畢竟廚藝的大多數追求,都是返本歸元,釋放出食材最本真的味道,而靈氣,本身就代表着一種本源,所以這也是爲什麼他有些世界不修道的原因。
等他從山中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雖然周家人確實有些煩,但長離也懶得離開。
在這個年代,再好不過如此,再差也不過如此,去哪裡都一個樣,留在這裡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有得戲看。
等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從山中走出的時候,周家照例已經用過晚飯了,給他留下的還是一截紅薯。
周家老太對這個孫子倒沒兩個孫女那麼厭煩,只不過是不怎麼關心罷了,畢竟大孫子更得她歡心。
可看到長離時時晚歸,她依然有些不快:“你整天瞧不見個人影,幹啥去了?”
長離語氣平淡沒什麼起伏:“玩去了。”
周家老太長眉一豎:“小猴崽子煩事多,你下次再這麼晚回來,家裡就懶得給你留東西了,你自個去找食吃去。”
長離擡起頭,對上她那雙蒼老的已經有些渾濁的眼:“哦。”
周家老太:“……”她看着那時候沒有絲毫畏懼,委屈,依賴,與討好的眼睛,不由得冷冷哼了一聲,她總算是明白自己兒子爲什麼不喜歡這個孫子了。
她隨意的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的,將這個不討喜的孫子趕走。真是一生勞碌命啊,生的子孫們沒有一個成器的。
長離回到房中的時候,周大牙正拿着一件舊衣裳縫縫補補,神情有些萎靡,手下的動作也漫不經心。
而週二丫則是呆呆的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那張比較黑的臉上泛起一坨不正常的紅暈,讓她看上去有些憨傻。她抿嘴一笑,居然還帶着些嬌羞的味道。
長離:“……”長離她還真有些好奇了。
他打量了週二丫一眼,然後就發現她的手正緊緊的捂着自己的衣兜,好像那裡放着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一般。
看她這副春心萌動的模樣,長離心念一轉,大概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週二丫,可還沒滿十五歲呢,居然這麼快就有了意中人,她到底是看上了誰?
素日裡閒得發慌的長離難得的起了興趣,他正打算靜觀事態的發展,卻突然間感應到了什麼,他的神色突然一怔,然後眼中現出一抹嘲諷之色,很快這一抹嘲諷之色又被抹平,就如同被石子撩起漣漪的池塘,叮咚一下又重歸平靜。
讓按照事情的正常發展,馬大必然是得手了的,以他的爲人,有膽子擄人,卻沒膽子殺人,所以最後朱寒英必然是保住了命。
但爲了能夠活着回城,朱寒英必然忍了下來,由此也可見她心性的堅韌,以及即善於審時度勢的性格。
而這樣的人,生在這樣風起雲涌的時代,極有可能摶扶搖而上九萬里。
屆時,以她那一夜對馬大那恨到極致的殺心,可能真會要了罵他一家人的命,說不定還會牽連到旁人。
而這個旁人,不出意外,就是馬大的媳婦,也就是周家人。
梅寒而英,冽冽風骨,朱寒英會取這個名字,說不定是出生於書香門第,若她真成勢,極有可能能夠凌駕於一方人之上,予取予奪。
一想到這裡,長離就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看來他是把未來最大的boss蝴蝶掉了。
雖然這只是一個簡單的猜測,但已他心中的感應來看,顯然是八九不離十,他想着:人作孽,有時候不一定是天收,而是人來收啊。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今日讓我承受極致的屈辱,那明日我就殺你全家,因果循環,果真是無窮無盡啊。
他搖了搖頭,也就懶得去管這一樁的事兒了,再次離開了家門,往山上去了。
對於他來說,在這片天地之下,在哪裡待不是待呢,反正也無人能夠慢待他。
等隔日清晨,他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就正好看到一對小青年躲在山坳子裡說話。
兩人分爲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歲數要大些,一張臉算不上白淨,但透着一種斯文,身子有些瘦弱,貌似一陣風吹來都能將他吹走,一看就不是能幹農活的,應該是下鄉來的男知青了。
而這個女青年,長離卻是十分的熟悉,正是他的姐姐,週二丫。
此時這個養豬餵雞,樣樣精通的丫頭卻是羞紅了一張臉,死死的低着頭,兩隻手扭在一起去,扭成了一些麻花。
也難得她那張黑黑的臉上能夠透徹薄紅來,只是看着實在是有些彆扭。
看來,這個男知青就是週二丫的意中人。
此時,男知青就滿眼無奈的看着週二丫這個沒什麼見識的鄉下丫頭,彆扭的繞開了眼去。
他也不想找個鄉下丫頭的,只是農活實在是太難熬,不招人幫忙,他只怕要死在地裡。
這村子裡的人一個個又奸又滑,想要他們不拿點好處就幫忙,想都別想,而他家本來就不富裕,又哪裡能夠讓他帶來能夠賄賂人的東西?身無長物,他想來想去,也就之有出賣自己了。
他本來也不想找週二丫,畢竟這丫頭長的實在是不好看,但沒辦法,他在知青中也不出挑,其他漂亮的農家姑娘都被挑沒了,他只能選週二丫……
雖然神情中帶這些勉強,但樊遠也不敢表露出嫌棄來,畢竟他先前忍着不適去撩一個農家的姑娘,被她看了出來,單着手就將他打的抱頭鼠竄,差點沒講他半條腿打斷,他也是被這剽悍的農家姑娘嚇怕了,半點不屑都不敢露出來。
週二丫扭捏了好久,都沒有等到樊遠說話,所幸就不等了,她腰子一扭,扯着樊遠的衣裳一下:“小遠哥。”
樊遠被她一帶,差點沒帶飛出去。
週二丫立刻着急了:“小遠哥,你沒事吧?”
樊遠好容易才立下了腳步,他勉強的笑了笑:“沒事。”
週二丫立時鬆開了手,又低着頭,不好意思的哦了一聲。
樊遠這才忍着排斥,結結巴巴的上去安慰人,安慰的時候還要注意別被週二丫碰到。
注意到這一幕,長離臉上這才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果然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啊,這小子,還真是從心啊。
懶得在看這兩位‘嬌羞’的人士談情說愛,直接繞開了他們,往林正他們家的方向去。
在林正家混了一頓飯之後,長離就悠哉悠哉的下山了。
村裡依然十分的安靜,因爲大多數的人都上工去了,就連一些小孩子都被叫過去幫忙。
說來,長離本來也要去幫忙的,但他就去了那麼一天,之後就沒有再去了,周大也沒有想起來這回事,所以他才一直在外面溜達。
當然,就算周大想起了這一樁事,要他下地,他也不去,不缺吃不缺穿,不怵他。
到村口的時候,長離就看見幾個五六歲的孩子在村口鬧騰,男孩子們上樹下河,到處亂鬧騰,女孩子們或是過家家,或是跳房子,總之熱鬧的很。
而在這羣熱鬧的孩子中,卻有一個意外,一個梳洗的乾乾淨淨的小女孩緊緊的跟在一個手持彈弓的小男孩身後,寸步不離,小男孩則是滿臉的不可思議與不耐煩。
而最讓人感到奇怪的,就是這個小女孩,她是馬大的妹妹,也是之前要吃柿子的小女孩。
她哥哥剛死了沒多久,沒想到她就這麼有閒心的出來逛了。
此時,這個本來最是瘋瘋癲癲的小女孩做成一副淑女模樣,抿着嘴,笑容羞怯的跟在小男孩身後,而小男孩則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他不耐煩的吼道:“你自個兒玩去,跟在我後面幹什麼!”
馬甜看了他一眼,細聲細氣的說道:“我就想跟着你。”
小男孩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馬家的丫頭以前玩的比她還瘋,那蠻橫模樣簡直是他的楷模,怎麼突然間就換了給個模樣,他快嚇死了。
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此時一副眼睛被狠狠的辣了一番的模樣,走起路來都要同手同腳了。
他不懂,村裡那麼多野小子,怎麼馬家丫頭就要跟在他後面?她不是和那些野小子串通來整他的吧?
此時,亦步亦趨的跟在小男孩身後的馬甜望着前方那道跳脫的身影,眼中閃過一道暗芒。
爲什麼要跟着他呢?自然是因爲他今後有出息啊。他們這一羣人從小玩在一起,瘋瘋
癲癲沒個徵信個,長大後所幸兩兩配對,有的越配越好,有的越配越差。她與這小男孩,屬於越配越差的那種。
兩個瘋瘋癲癲的人,整日裡吵吵鬧鬧,大小架不斷,最後吵着吵着就離了婚。
結果離了婚之後,男孩外出瞎混,居然混出了個大名堂出來,她這才後了悔,想要重來,卻沒後悔藥吃。
男孩已經重新取了妻,他將那個溫溫柔柔的女人捧在手心裡,保護的滴水不漏,她幾次使絆子都反噬自身,到最後確認沒希望了才真正的放棄,然後,爲了追逐這個男人,她浪費了幾年的青春,也真正的不值錢了。
所以,重來一次,認爲自己又值錢了的馬甜決定重新攻略起小男孩,好的老公,就是要從青梅竹馬的時候培養起。
而被纏的煩不勝煩的小男孩從一開始的見了鬼變成了後來的鬼纏身,整個人透着一種衰樣,他問馬甜爲什麼一直跟着自己,馬甜的回答是,她喜歡他放蕩不羈的樣子。
雖然不懂放蕩不羈的意思,但小男孩還是奇異的懂了它的意思,他生無可戀的想到:現在做一個乖寶寶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