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九的判斷有她的道理。
一個精圖大志，有本事忍耐十幾年，將楚家一窩端掉的皇帝，會任由下面人糊弄，卻沒有動作？
門推開了，一道月牙白的身影閃入。
林梓陌笑吟吟，“如夫人說得有理，皇帝不會聽之任之的。翰林院大學士昨日與皇帝談論經史子學，無意外會點到這一處的。”
楚思九擡眸看他，“翰林院這麼超脫的地方，也會議論這些事情嗎？”
林梓陌揚了揚眉，笑得捉狹，“翰林院的人也是吃五穀雜糧的，議論起時事來比外間更甚，引經據典，一般人聽不懂。”
這話，說得院裡的幾個都綻出了笑意。
如此一來麼，下面就是茶話會時間了。
泡來香茶，又端來瓜子點心，這幾隻興致勃勃地聊起來。
“韓家雖然扭轉了局勢，街頭的言論也有部分傾向於他們，但是，在官場這個層面，卻是清楚明瞭的。公道自在人心，韓明軒的官途會很坎坷。”林梓陌首先發言。
雲朵怪叫起來，“官場？這種人還能繼續混官場？”
林梓陌淡淡地抿一口茶，“韓家的家主至少要做到侍中這個級別。”
雲朵猛翻白眼，“沒天理，太沒天理了。”
“這回能逮住韓明軒，還讓這件事情大白於天下，幕後之人很厲害。”林梓陌眉眼深邃，若有所思地看着楚思九。
得了狀元郎的表揚，雲朵的眸中閃出些得意。
確實啊，很厲害的噻。
楚思九瞟她一眼，妹子的心思好淺啊，這就露底了。
“大白於天下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被韓家弄回去了。”水寒冰冷冷地搭一句。
“殺了他就是爲民除害。”雲朵捏着拳頭，狠狠道。
“女孩子家家，不要老是喊打喊殺。”楚思九笑着瞪她。
雲朵就是個不害躁的，笑嘻嘻地看一眼水寒冰，“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
楚思九“噗嗤”地笑，抓把瓜子慢慢嗑，語聲輕緩，“殺人確實可以解決問題，但是不容易全身而退。我這人吧，不高尚，基本上就是一隻慫貨。凡事首先考慮如何保全自己，然後再去聲張正義。”
這邏輯與古人的思想觀念有些差異。
林梓陌的眼眸深了深，淡笑着說，“如夫人的想法很實在，很多人這麼想，也是這麼在做，卻不會講出來。”
“那是他們虛僞。”楚思九不以爲然。
喝一口茶，她頗好奇地問，“林公子以爲……皇帝會如何處置？”
林梓陌淡淡一笑，“皇帝心思遠大，不是我們常人可以揣測的。”
……
東方歸一隱而不發，其實怒不可遏。
韓家真是有本事啊，嫡系一脈，先出來一對弄盅毒的母女，又出來一個變態狂魔。
有本事你倒是捂住啊，卻搞得滿城風雨。
你讓朕管？還是不管？
福海顫巍巍地過來通報，“皇上，肅王爺來了。”
東方歸一眸子一動，這些日子，文武百官莫不避之不及，只有翰林院院士趁着討論經史子學時，以古論今，含蓄地批評了韓家。
刑部尚書孫行端擺明了等他發話。
大理寺卿簡懷同理。
當事人都這般態度，旁人更不用講了。
這個時候，昊兒過來，會講韓家的事情麼？
東方歸一還真是動了動心思，爲尊者，豈能無擔當？他正想聽聽這個五兒子的高見呢。
“宣他進來。”
“是，皇上。”
沒多久，東方昊邁着穩健的步子進來。擡起眸子，對着皇帝行一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東方歸一隨便揮揮手，“免禮。”
眼皮子撩起，淡淡地問，“今日入宮，所爲何事？”
東方昊眼眉正經，嚴肅地說，“兒臣爲了韓家嫡子大理正韓明軒的案子而來。”
東方歸一心頭微喜，果然是個有擔當的，“唔，說來聽聽。”
東方昊又行一禮，朗聲道，“兒臣以爲，此事影響極大，民意雖然有所引導，但是公道自在人心，百官中不乏正義之人，敢怒不敢言。父皇若不能給出一個相應的結論，恐怕會壞了人心。”
他這番話，妥妥地擊中了東方歸一的心事。
他確實是這麼想的呀。
“皇上，孝親王求見。”福海又來通報。
喲，這種敏感時刻，他那個耿直的皇弟也來湊熱鬧？
東方歸一緊一記眉，“宣他進來。”
不過幾分鐘，東方慕一也進來了，不僅他，還有世子東方毓。
見到東方昊在場，二人均是一愣。
各自行了禮，東方慕一立時開始放炮，“皇上，咱們東方皇家的根基，不能讓韓家給壞了，這樁事情不能隨便過去了。”
東方毓也是個耿直的性子，受他爹的教訓這麼多年，大道理是很懂很懂的。
關鍵時刻也敢出來扛事，“皇伯伯，此事若不能給個結論，便是法紀不彰，道德不立，難以服衆啊。”
東方歸一先給他點個贊。
擡頭看一眼東方昊，心裡頭也是感慨，今日若不是昊兒來給朕撐場，便是被皇弟比下去了。
“唔，你們以爲如何？”
東方慕一纔不管你韓家李家，在他心目中，東方皇室的江山社稷是第一位的，孝親王府的職責就是守護正統，不能讓外人壞了皇室的口碑。
他火力全開，講了一堆道理，結論就是誅之。
讓丫的去地底下禍害女鬼去，看那些女鬼撓不死他這個變態變的鬼。
東方毓點頭附和。
東方昊比較理性，他指出以法治國，有理有據方能服衆。以目前刑部的案卷來看，此案已經終結。
韓家殺人滅口，這件事情已經不可能再翻過來了。
只能讓皇帝另外想一個懲罰方法。
這話，有道理。
東方慕一想想也對，哭喪着臉，“皇兄，皇弟對不住老祖宗。前幾日，皇弟慫了，指望着別人來捅這層窗戶紙。可這是咱東方家的江山，當然要咱們東方家的人來捅。就是因爲皇弟的私心，才讓韓家把事情都辦完了。誒，皇弟失職，您順帶着也處罰我吧。”
這耿直的喲，東方歸一覺得自己的臉躁得慌。
“請皇伯父處罰。”東方毓面色嚴俊，依舊附和。
東方昊眉宇輕輕地抽了一道，孝親王府以忠孝傳府，世子爺雖然擔着業城三貴的名號，關鍵時刻卻不慫，可堪大用。
東方歸一也是一般的想法。
靜一瞬，他淡淡地說，“你們都回去吧，朕自有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