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鶴幾乎找不到任何詞來形容眼前的東西,它介乎惡魔與天使之間的存在,是世間一切邪惡與聖潔的化身,凡人只要看上一眼彷彿靈魂都能被它給控制。
那一刻,秋山鶴覺得自己的眼睛在離地三米的半空中觀望着底下的老人,老人離那個東西只有幾尺的距離,持續了兩秒鐘後,靈魂出竅的狀態消失,但秋山鶴真的一刻也不想繼續呆在這裡。
“不,我不能走,我來這裡就是赴死的。”心裡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告訴他,促使他終不能再放棄。
那是一口紅色的棺材,被四根巨大的鐵鏈捆在一起,團團黑氣從棺材裡冒了出來,緩緩聚集在棺蓋上。一個蜷縮的人形……不,那根本不像人,因爲它長着一張貓臉,低垂着夾在大腿間,背後生有白色的羽翼,彷彿有月光籠罩,尖銳的利爪不停刮擦着棺蓋。
“楚母,是你嗎?”秋山鶴問了一句。
他顫抖着將水晶柺杖扔到一邊,好讓它感受不到自己的敵意,秋山鶴身爲四級靈術師,自然懂得有些怨靈是有靈識的,尚能與人交談。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貓靈始終徘徊在道館門前不散,他覺得有必要跟楚母談個清楚。
“嗚嗚……”非常耳熟的聲音,貓生氣時就會發出這種嗚嗚的低咽聲,可這種聲音從楚母的嘴裡出來,聽得他毛骨悚然。
“我一直以爲你那麼執着的原因,是因爲你的那個女兒,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並不是啊,人鬼兩道終究有別,趕緊回你該回的地方吧,如果你真的愛你女兒,就速速離開流奕館!”秋山鶴怒喝道,可心裡的恐懼沒有半分減弱。
他在祖師爺記載的一本筆記上看過關於生出雙翼怨靈的知識,據說這樣的人生前是個十分善良的人,可在陽世死的太過悽慘,積攢的怨氣會一點點吞噬作爲人最後的善性。
這種怨靈因爲得不到兩方的救贖,會永遠漂浮在人世間,它所成長出的力量由天使而來,如果天使之力被邪惡污染,會幻化出一隻獨立的個體,它比任何怨靈都要強大,會報復這個世間所有的人,讓人們嚐嚐自己生前所經受的痛苦,因此,它被命名爲墮落的天使。
贏天罡所記載的筆記中,就是這麼寫的,墮落的天使,傳說唯有十級靈術師才能消滅它,但放眼整個四州,哪還找得到十級靈術師的高人?
曾經的唐門唐家堡,就有一位十級靈術師,可唐門早就沒了任何蹤跡。
對付這樣的怪物,秋山鶴無法不感到恐懼,靈珠什麼的都起不到丁點作用,另外,他忽然意識到在怨氣所經過的地方,墮落天使能夠隨意控制和感知任何活物,說明楚母早已知道現在外面發生的一切,但沒有對他們動手,剛纔他氣勢洶洶的衝進來營救蘇燮,倘若楚母願意,他的靈魂應該早就被吞噬了。
過去這麼久,楚母,也就是所謂的墮落天使,並沒有開始殺人,它是想讓秋山鶴看見這一切,一定是留着一些東西想給他看。
秋山鶴心裡很清楚,那定然不是什麼美好的東西。
楚母忽然站起了身,張開了白色的羽翼,上面似乎蒙着一層月光,與它那張可怖的貓臉絲毫不搭,顯得怪誕詭異。
它猛地轉過頭來,頭顱扭到了正常人根本無法做到的九十度,那雙綠色的眼睛惡毒的盯着秋山鶴,下一刻,楚母對前伸出了利爪。
秋山鶴迎面感到一股巨力把自己推了出去,重重的撞在柱子上,鐵鏈在楚母那強大的控制力下迅速將秋山鶴從頭到腳圍了個遍,不得動彈半分。
“我要你們不得好死!”
“這世上每個活物的靈魂都該被我吞噬!”它淒厲的吼叫着,刺耳的聲音幾乎要把秋山鶴的耳膜震破。
“嗚嗚嗚……”楚母雙手雙腳蹲坐在棺材上,像只受到虐待的貓那樣,露出兩根漆黑的尖牙對着他發瘋似的怒吼,伴隨着一陣陣支離破碎的哭聲,好讓眼前的老人一眼目睹自己從心底升上來的沉重悲傷。
“你看呀,多麼可愛的一個人,有着鮮活的生命,流淌的熱血即使在這樣一個已經老了的軀體裡仍舊沸騰,這就是當年殺了我們的幫兇,枉爲正義的活到現在,自以爲是個除惡揚善的大好人,哈哈哈哈!”
秋山鶴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瞪着眼睛看它,如同一隻待宰羔羊。
“不過沒關係,”楚母將毛茸茸的臉貼在棺蓋上,表情安詳,像是在聆聽棺中之人的囈語,“之後,我會把他們一個個全殺了!”
“你……你說什麼?!”秋山鶴憤怒的嘶吼着,“流奕館對你們母女大恩大德,雲君館長更是好心收留了你的女兒,替你安了墳墓,你竟敢恩將仇報!”
他極力掙扎着身上的鐵鏈,多年之前對怨靈的憎惡再度浮生,秋山鶴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小山中的家,父母爲了救小男孩,把自己的生命獻給了怨靈,可怨靈依舊未打算放過小男孩,一夜連殺了幾十戶人家的小孩,血流成河。
秋山鶴很害怕,如果此刻不能除掉它,或許,真如楚母嘴裡所說,會屠盡流奕館滿門。
那麼,他曾經從珍愛的一切,都要消失了,這一趟的赴死又有何意義?
“閉嘴!”楚母怒吼了一聲,隨之地上飛過來一把短刀,插在了他的大腿上,灼熱感迅速襲來,讓皮開肉綻的痛苦加強了數倍。
秋山鶴咬着牙,緩緩低頭,發現插在大腿上所露出的刀把非常眼熟,沒錯,今天他看見蘇燮佩戴過,與之前他所佩戴的鴻影刀有所不同,但殺傷力絲毫不弱。
“你把蘇燮……怎麼樣了?”秋山鶴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刀口上沁出的毒液使傷口開始潰爛,這把刀並不是普通的刀,是先前韓奕送給蘇燮的那把浸過撒拉弗龍血的刀,上面已經被淬上了一層毒血晶。
“你們奪走了我的一切,現在還想狡辯嗎?”楚母跳下了棺材,只是向前一步,瞬間來到了秋山鶴面前,綠眼中充斥着怨毒,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看。
秋山鶴竭力說道:“道館,從來沒殺過任何無辜之人,我自青年時起就呆在祖師爺身邊,絕無可能。”
“哈哈哈哈……”楚母忽然大笑起來,問道,“你知道你們的祖師爺什麼時候死的嗎?”
秋山鶴怪異的看着它,不明白對方爲何要這般問,“他早就死了,如今道館已經五易其主,大概七十年前,祖師爺在暗幽海出了意外,死了。”
“呵呵,那你們可真是太天真了,你們的祖師爺究竟是何人你根本不清楚,連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人,但我知道他曾是寅羽閣的閣主,流奕館的館長!”楚母冷笑道。
“不,不可能!”秋山鶴怔住了,當年很多人親眼目睹祖師爺在暗幽海遇難,絕不可能再復生,另外,怨靈的話終究不可信。
“我當年雖然不知寅羽閣閣主是誰,也未曾見過流奕館的開山祖師,但我看過他的畫像,我以前經常會帶桐雨去青羅鎮玩,你們對開山祖師的崇拜如同信仰,當年他的畫像整個大街滿天到處飛,我對他的樣子心底無比清楚。”
“可自從巴蜀來了一個叫寅羽閣的賭場後,楚家的災難便來臨了,那根本就是個陰謀,我丈夫被寅羽閣害死,那晚殺人滅口前,我親眼看見寅羽閣的閣主在我面前摘掉面具,他……他的樣子,”楚母的說道,聲音彷彿在顫抖,“就和畫像上那個叫贏天罡的人,一模一樣!”
秋山鶴入墜深淵,這樣瘋狂的話都能編的出口,祖師爺是何人,他非常瞭解,絕對不可能是那樣喪心病狂的屠殺者。
可楚母所講的那個故事,卻是真的,當年巴蜀確實有個叫做寅羽閣的門派,後來滅了巴蜀所有世家後,連夜毀掉證據消失。
祖師爺去世到如今已經有七十年,收留楚桐雨是在十二年前,那個時候巴蜀正好被寅羽閣遍地屠殺,前後差了將近六十年之久,這六十年中,如果祖師爺沒死,或是復活,他能去什麼地方,還能隱藏那麼久?楚母所說的完全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