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目睹了一向雲淡風輕,智珠在握的王海聰失態,他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用槍朝天亂射,但是所有人都不理解王海聰的行爲,他並不是在發泄對匪徒的仇恨,而是用這種方式表達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三寶顏陷入戰亂,即便是全副武裝的小分隊也難以保障自身安全,反而會因爲武裝性質遭到政府軍和反政府武裝的雙重打擊,王海聰在情緒失控的情況下還是做出明智的選擇,撤回馬尼拉。
馬尼拉是菲律賓首都,安全相對可以保證,臧海的斷手之傷可以入院救治,王海聰也能坐鎮指揮解救劉崑崙。
這事兒不需要報警,警察對付不了反政府武裝,動用軍隊也無效,非政府忙的焦頭爛額,沒精力去管一個外國人的死活,現任總統阿羅約和王家也沒有密切的往來,指望不上,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按照約定付款贖人。
但是劉崑崙黃鶴一去不復返,從此杳無音訊,王海聰的衛星電話二十四小時擺在戶外待機,卻從未響過,其他聯絡方式也是一片空白,政府方面傳來的消息是軍隊擊潰了摩洛游擊隊,奪回了三寶顏,摩洛武裝被打死數百人,根本無法辨別這些屍體的身份。
王海聰請求聖地亞哥將軍派出一個連陸軍,保護着臧海進入戰區搜尋劉崑崙下落,依然一無所獲。
門多薩那幫人絕對不會放着幾百萬美元不要,所以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劉崑崙連同這批武裝人員死於一場混戰,無一生還。
戰亂後的三寶顏郊外,黑煙四起,屍臭難聞,熱帶地區的酷暑下屍體很快腐敗,必須焚燒或者掩埋,叢林高山,莽蕩無邊,臧海欲哭無淚,擡起沒有手的左胳膊擦了把鼻涕,頓足大喊:“崑崙哥,你在哪!”
只有羣山的迴響。
……
北京,王氏財團贊助的私人醫療機構內,成功完成手術的王化雲半躺在牀上,窗戶緊閉,室內裝有新風系統,和外面的大氣隔絕,首席管家晁曉川穿着無菌服,向大老闆彙報着菲律賓發生的事情,不敢有絲毫隱瞞。
“我很欣慰。”王化雲說,“我最怕的就是兄弟鬩牆,現在可以放心了。”
“聰少爺爲了弟弟連您手術都沒趕回來,這兄弟倆的感情那真是沒的說。”晁曉川讚歎道,“我這個奸臣可是當的違心啊,讒言說盡,非但不能破壞哥倆的關係,還把我自己搭進去了,聰少說了,以後不用我了,老闆,您可得爲我做主。”
王化雲看他一眼:“你終究是爲我做事的,懂麼?”
“明白了,老闆。”晁曉川不敢再耍嘴,老老實實告退。
室內恢復了安靜,王化雲拿出一個高分辨率的電子相框,內存裡裝的全是兩個兒子的照片,他一張一張的看過去,看完大兒子看二兒子,看他倆的相貌身材,看每一個細節,看的津津有味,興致盎然。
室內通話器響了,護士說林海櫻來訪,王化雲很開心,讓護士放人進來。
林海櫻穿着無菌服進來,滿臉憂傷,坐在牀前的矮凳上先詢問了父親的病情,然後提到下落不明的劉崑崙,王化雲寬慰女兒說我已經通過外交部門向阿羅約施加壓力,讓菲政府協助找人,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海昆一向機警,他經歷過那麼多大風大浪,相信這次也會沒事的。”王化雲慈祥地撫摸着女兒的頭髮,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這兩個兄弟,你更喜歡哪一個?”
林海櫻想了想說:“海聰儒雅瀟灑,海昆不羈狂放,各有特色,我都喜歡。”
王化雲說:“假如說選一個做男朋友,你喜歡哪一種類型?”
林海櫻說:“我會和海聰一起參加party,和海昆一起冒險。”
王化雲哈哈大笑:“你這個鬼丫頭,從英國跑回來累不累,一定是剛下飛機吧。”
林海櫻說:“我沒法安心學習,您病成這樣,海昆杳無音訊,海聰爲了找人連奧運會都不參加了,臨時把參賽機會讓給了別人,我又怎麼能置身事外,我來照顧照顧您也是好的。”
王化雲笑道:“傻孩子,爸爸這裡人這麼多,你能做什麼,還是回去看看你媽媽吧。”
林海櫻注意到電子相框,拿起來翻閱一番,問道:“爸爸,那您喜歡哪一個兒子?”
王化雲說:“兩個兒子我一視同仁,但是論到喜歡,我只喜歡我的寶貝女兒。”
……
劉崑崙的失蹤牽動着無數人的心,但是親人們對於遠在海外發生的事情無能爲力,只能默默祈禱,王海聰一直沒有放棄努力,他甚至花重金組織了一支由菲律賓前陸軍特種部隊士兵和退役機動警察組成的傭兵小隊,深入棉蘭老島*自治區尋找劉崑崙下落,阿羅約政府也收到中國外交部照會,派員與摩洛解放組織談判要人,但摩洛組織表示從來沒有綁架過外籍人士。
時間過去三個月,北京夏季奧運會召開前夕,馬來西亞吉隆坡市安邦路229中國大使館外,一個膚色黝黑的男子登門求助,他自稱是早菲律賓失蹤的持有香港護照的王海昆,大使館聯絡了國內有關部門,視頻驗證確係王海昆本人。
消息傳到菲律賓,王海聰大喜過望,還在棉蘭老親自帶隊找人的他連衣服都沒換就奔向機場,搭乘專機飛往馬來西亞,在吉隆坡國際機場私人飛機航站樓,他終於見到了闊別近百日的劉崑崙。
劉崑崙穿的像個遊客,草帽、夏威夷襯衫、沙灘褲涼拖鞋,頭髮很長,他微笑着面對王海聰,從容淡定的像個看破紅塵的高僧。
王海聰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上前和劉崑崙擁抱,他這才發現劉崑崙身後跟了許多人,有馬來西亞的特警和中國大使館的官員,還有從國內趕來的各路人馬。
原來王化雲派來自己的專機接兒子回國,那架波音737就停在外面,一支醫療和警衛小隊專門負責劉崑崙的安全,還有一層意義是,王化雲不想再讓王海聰接觸劉崑崙。
“你小子跑哪兒去了,讓我一頓好找,到現在還有一支軍隊在棉蘭老到處搜尋你呢。”王海聰將那些瑣碎拋在腦後,沒有什麼比劉崑崙活着回來更重要的了,他忍不住錘了一拳在對方肩膀上。
劉崑崙微微皺眉,指着自己的肩膀:“這兒中了一槍,還有這兒和這兒,被*片擊中了,傷口感染,在叢林裡躺了一個月昏睡不醒,好不容易好點了,又染上瘧疾,差點就真掛了。”
“真是九死一生。”王海聰退後一步,仔細打量兄弟,確實瘦了許多。
專機在吉隆坡機場的停留時間很短,加油之後就要起飛回國,王海聰很希望劉崑崙能上自己的灣流,這是一種態度,兄弟和好如初的表現,他很清楚父親在這個弟弟失蹤後所做的一切努力,力度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甚至驚動了國家領導人,他不敢想象,如果失蹤的是自己,父親會不會也這樣盡全力尋找。
所以王海聰很擔心這次事件會影響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地位,如果劉崑崙心存芥蒂,那麼自己真的會一落千丈,如果反過來,劉崑崙不計前嫌,相逢一笑泯恩仇,那麼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他半開玩笑的發出邀約:“崑崙,要不要坐灣流,飛機上有香檳,也有茅臺,看你愛喝哪一種了。”
“好了,有炒菜就更好了,在熱帶雨林裡蹲了三個月,翻來覆去就是那些食物都吃膩了。”劉崑崙欣然答應,那些從北京趕來的工作人員哭喪着臉一陣勸說,終究拗不過劉崑崙,只能派出一個保健醫生陪同他上了灣流,兩架飛機一前一後離開吉隆坡,向北飛去,這是回家的方向。
在飛機上,劉崑崙喝着冰鎮香檳,吃着牛排和生蠔,將自己的經歷娓娓道來,原來他被門多薩團伙劫持之後,不出半小時就遭遇了政府軍的炮擊,團伙大部分被炸死,門多薩不知所蹤,自己趁亂逃走,卻又被另一夥人抓住,淪爲俘虜,不過這次只是單純的俘虜並不是肉票人質,境況好了許多,這支武裝並不是摩洛解放陣線,而是另一支叫做新人民軍的隊伍,同樣是反政府武裝,劉崑崙跟着他們轉戰千里,從一個島嶼到另一個島嶼,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在一次遭遇戰中,新人民軍傷亡慘重,劉崑崙明明有機會逃走,卻拿起武器參加戰鬥,此舉贏得了尊重,從俘虜變成了士兵。
“你爲什麼幫他們打仗?”王海聰端着香檳杯都忘了喝,這段經歷太精彩了。
“伏擊他們的是摩洛,是門多薩的人。”劉崑崙刀叉並舉,口齒不清,“我可不想回去當肉票,萬一你心疼錢不來贖我咋辦。”
王海聰尷尬的笑笑:“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成了他們的一員,在叢林中打了兩個月的仗,肩膀上中了一槍倒是小事,兩顆彈片差點要了我的命,山上沒有醫療器械,我發着高燒傷口嚴重感染,他們拿螞蟥幫我清理傷口,後來我僥倖沒死,他們就把我放了,我坐走私船到了馬來西亞,然後你們都知道了。”
“你受苦了。”王海聰說,“也幫我省了錢,你喜歡什麼,我送你。”
劉崑崙看看四周,寬大的真皮航空座椅,小巧的酒吧,空姐身段窈窕,巧笑倩兮,舷窗外是萬里雲層。
“這架灣流不賴。”他說。
“這架不行。”王海聰說,“不夠大,也不夠豪華,我幫你訂一架新的,另外再配一輛賓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