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個扛着鋤頭的農婦率先發現了陳陽的屍體,陳陽不認識她,但此時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感謝她。那個農婦很快就把陳陽的父母叫了過來,應該是讓陳陽的母親給陳陽收屍的。
整個早晨,村莊裡喊叫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雖然村裡有小孩子被淹死的情況屢見不鮮,但每一次大家都還是很意外,很有談論的興趣。
而陳陽,也看到了衣服還沒有穿好的母親,和赤裸着上身的父親,他們都紅着眼睛,像一頭牛一樣,往岸上陳陽的屍身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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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就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彷彿是一個局外人,陳陽的母親直接把陳陽的屍體抱了起來,口中不斷喊着兒啊,兒啊。
要不是自己已經死了,陳陽還真想不到自己沉默寡言的母親會有現在的這個樣子,竟然當衆大聲哭了起來,但陳陽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靜靜看着這一切,甚至就連搖擺一下樹葉,陳陽也做不到。
陳陽的父親眼睛紅着,就像被激怒的鬥牛一樣,不斷地抱着頭說,都怪我,都怪我沒找他回來,現在出了事情,我怎麼面對祖宗啊!
說着說着,陳陽的父親突然往陳陽衝了過來,不,應該說往桃樹衝了過來,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大聲吼,都怪你這個害人精!都怪你這個害人精!老子回去就把你砍了!
桃樹很堅硬,陳陽的父親打在樹幹上,並沒有給陳陽帶來任何傷害,所以陳陽也不怎麼痛,但他的心裡卻不是這樣的。
陳陽的父親已經皮開肉綻,還是一拳拳地打在樹幹上,血液也留在樹幹上,陳陽感覺自己乾涸的內心似乎被什麼給滋潤了,他想流淚,卻流不出來,傷心到了極處,他已經麻木了。
就在陳陽的父親被人拉了下來的時候,忽然有人指着桃樹叫了起來,“你們看,這可桃樹上流血了,流血了!”
桃樹上的血當然不是陳陽的父親在樹幹上流血的那些,山村裡的雖然懂得不多,但不至於連這個都分不出來。就在桃樹青翠的綠葉上,出現了血絲一樣的痕跡,彷彿是誰的血淚流了出來,在綠色的背景裡分外顯眼。
“這桃樹是妖精,陳陽不是淹死的,是這顆桃樹害死的!”
有人大叫,彷彿發現了新大陸,嘴裡連珠炮一樣停不下來。
“沒錯,就是這顆桃樹,它不光殺了人,還吸乾了陳陽的血!不然它哪裡來的血!”
被這人一提醒,其他人似乎也明白了過來,紛紛出言附和。
這個時候,不知道是誰遞了把斧子給陳陽的父親,對陳陽的父親說:“這顆桃樹害了你兒子,你給它砍斷吧!”
陳陽在桃樹裡看得觸目驚心,萬萬沒想到自己落到這個境地,竟然還要被父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死,這是何等的慘絕人寰!
但是陳陽什麼都做不了,就像一顆真正的桃樹,只能靜靜地,沉默地,看着這一切,什麼都做不了。
陳陽的父親猶豫了一下,舉起斧子就走到了桃樹前,站在桃樹旁,他似乎有點猶豫,他看着桃樹,好像看到什麼親近的東西,但起鬨的聲音越來越大。
“砍了吧!快點!”
“這樹就是個害人精!你不砍了,它還害別人!”
“快點!它可是殺了你孩子的兇手!”
陳陽看着這一幕,心中慘然,這些人只因爲一個孩子淹死在了桃樹的旁邊。就要砍了桃樹,卻沒想到他們小時候也是吃着桃樹的桃子長大的。
陳陽的父親回頭一看,身後除了妻子,其他人都已經走得遠遠的了,好像面前是什麼洪水猛獸。
陳陽的父親時常上山打獵,他不傻,知道這些人是什麼意思,就算桃樹是妖精,也得他打頭陣,別人可不是讓他給他兒子報仇才遞給他斧頭,純粹是這些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看到桃樹真的有問題了,就躲得遠遠的,讓自己當冤死鬼。
即使如此,陳陽的父親也沒打算放下手裡的斧頭,身旁就是兒子的屍體,他能放得下的嗎?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陳陽的父親也不打算退後,他已經沒臉面去見列祖列宗,還要沒臉面去見兒子嗎?
陳陽眼見這那斧頭被高高舉起,卻說不出任何的話,他同樣也只能看着斧頭慢慢落下,他想閉上眼睛,可是做不到,他現在是一顆桃樹,哪裡來的眼睛?陳陽的心裡在想,父親從小到大沒打過我,現在一動手,就舉起斧頭了嗎?
斧頭被高高舉起,陳陽的父親使足了力氣,就要砍下,但是忽然,他揮不動了。
陳陽也是一驚,他已經做好心裡準備了,兩人同時往陳陽的父親身後看,只見陳陽的母親抱住了陳陽父親的手臂,就像是護崽的母狼,狠狠地瞪着陳陽的父親,吃力的咬着牙。
“孩兒他娘,你攔着我幹什麼?”
陳陽的父親把斧頭放下,不解地看着妻子,“我就砍了這棵樹,你攔着我幹什麼?”
陳陽的母親紅着眼睛,走到了陳陽父親面前,用身體擋住了桃樹,“當家的,別砍,兒子死在這的,你想讓兒子連個遮陰的地都沒嗎?”
陳陽的父親疑惑,也放下了斧子,“咋了?兒子死在這裡,又不埋到這兒,還有祖墳呢!”
“你忘了,桃樹吸人的魂兒!”
陳陽的母親竟然冷靜了下來,條例清晰地說了起來,“人死在桃樹邊上,魂就落在了桃樹裡,要不咋沒把桃樹種家裡的呢?你看這桃樹剛纔流血了,指不定就是他看到他爹要砍他,心裡苦呢!”
“陳陽他娘,你是不是瘋了?現在都說瘋話了?”
一個粗手大腳的女人不客氣打斷了陳陽母親的話,語氣裡隱含壓迫。
“是這個理,這桃樹是個害人的東西,你還把它當你兒子了?”又有人開口。
“這娘們不懂事,婦道人家!”
陳陽的母親不管別人說什麼,拿起陳陽父親的斧子就往地上刨坑,看這樣子,是要把陳陽埋在這裡。
“斧子還我!”
一個年輕漢子搶走了陳陽母親手裡的斧子,罵罵咧咧地走了。
陳陽母親也不起來,直接用手在桃樹下挖了起來,看這樣子,是要用手挖坑。
“孩兒他媽,你等等,我給你拿鋤頭!”
陳陽父親也像是明白了什麼,急急忙忙跑回了家。
圍觀的人羣炸開了鍋,頓時有人不樂意了,“我看那個陳陽他就邪乎的很,沒想到他這一家子都是這個熊樣!”
陳陽的母親不搭理,手指血糊糊的,還在挖土。
“走了,走了!”
見到沒有熱鬧可看,頓時有人不樂意了,紛紛離開,不少人臉上還帶着怒氣。
陳陽就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雖然桃樹裡依然是冷冰冰地動彈不得,但他卻覺得沒那麼難受了,看着母親還在挖土,他的心裡有點痛,卻什麼都做不了。
“兒啊,你活着也沒享過福,娘對不起你啊!”
陳陽的母親挖了一塊土,嘴裡唸唸有詞。
“兒啊,以後家裡有什麼都燒給你,算是娘能給你做的一點事兒。”
陳陽的母親又挖了一塊土。
“兒啊,以後娘天天來陪你,娘活着,你就不孤單。”
陳陽的母親又挖了塊土,手指已經破得不成樣子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陳陽的父親拿着鋤頭,站到了陳陽母親的後面,靜靜無言。
陳陽在桃樹之中,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如果可以,他倒是想永墜黑暗,但他卻沒有這個能力,所以也只能看着。
陳陽努力伸展桃樹枝葉,想給母親一點安慰,但什麼都做不到,只能一次次的失敗。
在失敗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後,嘩啦啦的一陣響,桃樹搖擺了起來,還沒等陳陽見到母親驚喜的目光,陳陽已經眼前一黑,陷入了沉睡。
就算變成了桃樹,陳陽的精力也不是無盡的,消耗太大,他就會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