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到了深冬，雪下得越來越大。
明明是一個南方小鎮，卻被厚厚的雪花覆蓋。樹的枯枝上有半指多厚的雪層，晶瑩剔透，還有屋頂的瓦上，屋檐處，花壇裡，潔白的雪滿是的，一團團，一簇簇，像開了花似的。
天還沒亮徹底，來陽小心翼翼地從自家門前走出，發現自己家門口通往院門的小路被人清掃過，矇矇亮的天空下，紅磚地板襯得兩旁的雪更白，更耀眼。
“出門啦，一起走吧。”鼻子通紅的陸珩洲突然出現，雙手把握着自行車，來陽透過陸珩洲說話時哈出的的白氣，看到了陸珩洲暴露在冷空氣中凍得通紅的雙手。來陽皺眉，脫下自己手上厚厚的手套，一聲不響就往陸珩洲手上套，陸珩洲推脫不用，卻被來陽狠狠一瞪:
“你手凍僵了握不住龍頭，把小爺我摔地上怎麼辦？”
陸珩洲嘆了口氣，還是接受了這兇巴巴的關心。
向前幾步走，一腳跨上自行車，陸珩洲對着身後示意，讓來陽上車。來陽坐上車，雙手緊緊抓着車座。
“可以走了。”來陽說道。
陸珩洲卻不動。
“怎麼了？”
“你把手，塞進我兜裡吧。”
抓着車座的手動了動，卻沒有照着陸珩洲說的做。
“不用了。”
“天冷，放進去。”
“真不用……”
“聽話！”
“什麼聽話！把小爺我當小孩呢！”
“好啦！快放進去吧，啊。求您了，大少爺！”
“算了算了，就依你這回。”來陽說着，把雙手往陸珩洲棉衣衣兜裡狠狠一塞，然後用力一抓，把陸珩洲的腰抓個死緊。陸珩洲倒吸一口涼氣，咬着牙不出聲，“哼哧哼哧”騎起了車。
“你怎麼穿的這麼少啊？棉衣裡連件毛衣都不穿。”逆着風，來陽大聲問道。
“又不冷！”陸珩洲的聲音在風中有些含糊。
“哦。”
來陽沒話了。沉默了片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
“
陸珩洲，你說，什麼叫喜歡？”
這可把陸珩洲難住了，他沒談過戀愛，也沒喜歡過別人，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可來陽不等他回答，又自顧自繼續說道:
“喜歡一個人，會想要把他往別人懷裡推嗎？”
陸珩洲閉了嘴，他知道此刻的來陽並不是想要從他嘴裡問出什麼，他只是想自己說說什麼。
“我要是喜歡一個人，我只想要他呆在我身邊，哪也不要去。”來陽聲音悶悶的，裹着冬風傳到陸珩洲耳裡，竟讓他聽出了幾分難受。
“陸珩洲，你說我怎麼才十四歲呢。”
誰知道呢？怪你爸媽沒早生你幾年吧。
“陸珩洲，”來陽把頭輕輕地靠在陸珩洲的背上，然後輕輕地開口，“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你說什麼？！”風太大，陸珩洲聽不清楚來陽的輕語。
“我憋了太久。”來陽的聲音更小，“太難受了。”
“我喜歡一個人。可他不喜歡我。”
“他嫌我年紀太小了。”
細語破碎在風中，隨之飄散的是一個十四歲少年隱秘的心事，獨特的性向讓他無人說起，長時間的憋屈又讓他心有千言萬語。
成人的曖昧遊戲，是他玩不起的，他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只會畏縮着但義無反顧地向前，偏偏這份單純的執着，是最讓人揹負不起的。
這是最禁忌的，更是，最危險的。
時間倒轉回那個下午，和陸珩洲在下了過山車之後，來陽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聽着電話裡痛苦的啜泣，來陽向陸珩洲示意讓他等一下，然後走到了一旁的樹下，猶豫地開口:
“你……你還好吧。”來陽發現自己嗓子啞了，似乎在配合現在的氣氛。
“我……我真的錯了，真的……你回來吧……”電話那頭的人喝醉了，並沒有迴應來陽，只是一直重複着那幾句話。
來陽緊緊捏着手機，轉身靠着樹幹，眨眨乾澀的眼睛，擡頭看着難得晴朗的天氣，又直視前方不遠處
正在等待的陸珩洲，聽着電話那頭的話，心裡一寸一寸冷下去。
“顧清。你他媽就是一個混蛋。”半晌，來陽一字一句說道，語氣冷靜，卻咬牙切齒。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然後“咔噠”一聲掛了電話。
來陽頹然地垂下手，覺得自己全身都被抽乾了。
眼光對上陸珩洲帶着擔憂的詢問眼神，來陽慘淡地笑了笑:
“我有點事，先走了。”
“嘭！”
帶着一身寒氣，來陽推開顧清酒吧的大門，直接往樓上走，越靠近，酒味就越濃，推開樓上房門的時候，酒味直衝鼻子，穿進來陽的腦子裡，讓來陽一陣暈眩。
顧清正如一灘爛泥一樣躺在沙發上，身邊還滾落着好多啤酒瓶，還有一些洋酒瓶子。
來陽掩着鼻子穿過那些酒瓶，來到顧清身邊，皺着眉頭看着還沒清醒過來，還在喃喃低語着的顧清，心中涌起一股無名怒火，一腳踹向顧清的腰:
“你給我起來！起來！”
顧清絲毫不爲所動。
“你他媽給我起來！顧清你個混蛋！給我起來！”
來陽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顫抖着雙手用力拽住顧清的衣領，暴怒的眼睛像鋼針一樣直射顧清，他抖動着雙脣，不管不顧地大聲狂吼:
“顧清！你他媽還要墮落多久！他早就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
一室靜默，眼淚橫流。
顧清眼神空洞地看着來陽，雖然是看着他，但眼裡卻沒有他。
一如以前。
來陽自嘲地輕笑了一下，鬆開雙手，站起身想要離開，卻被顧清拉住了手。
來陽順從地半跪下，他望着顧清，眼裡的愛意赤裸裸，純真而熾熱。
顧清顫抖着雙手捧着來陽的臉，瞳孔清晰地反映出來陽。
“顧清……”來陽心臟狂跳，充滿期待。
顧清輕嘆一口氣，慢慢向來陽靠近，脣與脣，幾欲相觸。
就像一滴水，即將滴入，平靜的水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