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直以來專心享受遊戲的曲芸而言,這種恐懼是一個極其反常的信號。
換句話說,通常情況下足以危及到自己生命的敵人或者險境並不至於讓曲芸感到恐懼。
因此她很快意識到了原因。自打大腦自我認知區域進化到一個極有可能是空前的高度後,她偶爾會感到這樣的心悸。就像是人的潛意識會用夢境對自身提出警告一樣,這是一種類似於對危險的直覺被放大後的現象。
主觀上曲芸並沒有害怕,她壓抑住自己的本能,以一副乖巧的面孔審視起出現在櫃檯後的老先生。
他並沒有擾動空氣中的奧法元素,身上也沒有修士靈力的氣息,更別提魔鬼與神靈的威壓了。但我的潛意識認爲他會帶來致命的威脅,爲什麼?僅僅因爲被那詭異收銀員帶動的共情?
還是說……因爲他所說的,我們是……“同類”?
在強大的理性控制下,曲芸並沒有像收銀員那樣露出明顯的破綻。她只是笑眯眯將衣兜裡手指捏着的三枚錢幣掏出來和密封包裝的地圖一起按在櫃檯上。
雖然這收銀員怎麼看都不像好人,或者說根本就不像個“人”,但曲芸並不打算在這讓人心生恐懼的平凡老頭面前打他的小報告。
理由有很多,比如至今爲止曲芸仍未弄清楚遊戲中自己的立場,比如她任然不清楚需要防備“露出破綻”的對象到底是誰,以及最重要的……這收銀員自稱所掌握的“情報”。
“哦,該死的戰爭。”老闆一臉嫌棄地將收銀員擠到一邊,一改對他那凶神惡煞的臉孔轉而十分慈祥地看向曲芸。當目光掃向康斯妮時,他的眼裡甚至帶上了一絲憐憫。
他接過錢幣,並用掃碼機刷了地圖包裝上的條形碼,然後將地圖遞還給曲芸:“多謝惠顧,三德拉馬克。”
直到這時,曲芸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親手遞出的錢幣並非三枚圓形的鐵錢,而是印着陌生人頭像的紙幣。
而老闆這時也將目光盯在了殘缺的妹妹身上:“我想我見過你,孩子。對了,是在鎮中心的狄奧尼索斯酒吧!那時你還有兩條腿來着……”
說到這裡,他好似有些尷尬地止住了話題,轉言道:“你們現在來買地圖,是想要離開亂神鎮麼?是不是連你們的父母也……抱歉,人老了,話就多了。聽我一句,先別急着離開……”
老闆欲言又止,似是有些困惑。而這一點讓洞察力極其敏銳的曲芸剛到更多的困惑。
“謝了,我們會考慮一下。”她對老闆報以禮貌的笑容,然後便扶着妹妹轉身離去了。
雖然從任何角度來看老闆都表現得像一個和善的老人;但和他對話時,曲芸有一種在鋼絲上行走的錯覺。總覺得一個不小心便會萬劫不復似的。
因此她選擇抓緊時間離開。既然那自稱可以賣情報的收銀員顯然不打算在老闆在場的情況下賣給她們情報,那麼她也不打算在不知底細的老闆面前久待。
言多語失,誰知道這場遊戲需要防備“露出破綻”的對象是否就是這個讓她感覺十分危險的態度慈祥的“普通老頭”呢?
出了加油站小店,曲芸瞥了一眼那一對負責加油的正在無所事事的年輕店員,配合着康斯妮的速度不快不慢地離開了小鎮出口,轉頭向鎮中心走回去。
直到進入了小鎮邊緣的房屋羣,曲芸突然停下腳步,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到主人這副模樣,康斯妮慎重地使用心靈感應問道:“發現了什麼異常?”
曲芸點點頭,直接開口問道:“你可有注意加油站門口的那兩個員工?”
“黃毛的青年和短髮的女孩,看起來都很年輕,還有就是話很少。”康斯妮回覆道,顯然她並沒有刻意注意這兩人。
曲芸繼續點頭:“沒錯,話很少。少到以他們的年紀而言,在這無聊的地方工作着足以顯現出十分的反常。而且我們進店的時候,他們一直在非常仔細地觀察我們。”
“那是因爲來店裡購物的人太少了吧?難道主人懷疑他們?”康斯妮有些不以爲然。
“我們在店裡的時候,她們倆一直沒有講話。直到我們離開才繼續剛纔的話題,”曲芸神色古怪地講下去:“他們說的大多都沒有什麼古怪,只是一開始的時候,有兩句對話十分反常。
那個男孩問:‘這物價可真是離譜,加滿這一輛貨車的油得要二百多塔倫特了吧?’
而女孩的回答則是:‘你忘了店長的話了嗎?’”
……
當兩人回到小鎮中心,正趕上下班的時間。馬路上可以見到不少行色匆匆的疲憊身影。早上的時候他們注意到妹妹殘破的身體時偶爾還可以見到些許的同情,現在則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小鎮不大,沿着地圖曲芸很快找到了狄奧尼索斯酒吧所在的地址,但是花了不少時間才發現酒吧那根本沒有任何標識的入口。
在左邊的裁縫鋪子與右側人去樓空的臨街店面之間,一扇普普通通的鑲嵌木門隱藏了狄奧尼索斯酒吧的所在。
門後是一條狹長的走廊,盡頭則是與走廊等寬的向下進入地下的樓梯。這樣的建築結構曲芸從未在任何正常的建築中見過,只能想象到地下陵寢入口的設計。
嗯,她甚至懷疑這棟建築真的是以一座古墓爲地基建立起來的。而所謂的狄奧尼索斯酒吧則是原本的墓室。
單是從外面的建築結構看,兩側的店鋪之間只有一條狹窄的走廊,幾乎難以注意到這棟臨街的建築還有第三個入口。即便是常來的酒鬼,稍不注意也會將它和兩邊幾乎一模一樣的店面入口弄混,更不要說第一次前來的陌生人了。
一踏入酒吧,曲芸便發現自己似乎打開門的方式不對,一不小心就踏進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不說那三三兩兩聚集在角落裡大聲喧囂的牛頭人,也不說那頭蓋骨被掀開一半,腦子都漏出來的女侍;首當其衝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除了衣服以外周身純白,無論頭髮口鼻眼珠皮膚都像是潑了白漆的石膏像一樣的調酒師站在吧檯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