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動的火光打在他的臉上,只感覺他此刻專注無比,好像在完成一項最神聖的使命。
待到雞腿被烤得皮『色』有些焦黃時,他才獻寶一樣遞到君婷婷的手裡。
君婷婷笑得有些勉強,接過他手裡的雞腿,食不知味的嚐了一口。
“怎麼樣?好吃嗎?”黎紹陽滿眼期待的看着她。
“嗯。”她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他們二人便這樣,一個看似用心的燒烤,一個看似享受的咀嚼。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不過是他裝得自然,而她陪笑陪得婉轉,傷感卻是必然。
等君婷婷吃飽了,黎紹陽才幽幽的開口說:“婷婷,這次……我是真的要成婚了。”
“嗯,我知道。恭喜你。”君婷婷頷首回答。
“婷婷,我……”黎紹陽躊躇半天並沒有把話說完。
“什麼?”
“沒什麼。”
死寂的沉默在夜幕裡蔓延開來,讓君婷婷感到不舒服,沒話找話說道:“我會等你成婚再回南城,你要是需要我幫忙就儘管開口。”
黎紹陽點了點頭,垂着眼簾,沒有開口。
坐了會,君婷婷見他無話了,便說:“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黎紹陽站起來送她,直到她的背影快消失在眼前,纔開口說:“婷婷,你還愛我嗎?”
因爲夜裡靜,他的話自然傳到了她的耳朵裡。君婷婷微微一怔,轉頭看向他。只覺得夜『色』掩去了他的身形,也掩去了他的表情。
“我一直都愛紹陽,他一直全心全意的待我,會把僅有的食物讓給我,會哄我開心,會把我放在第一位。但是你不是他,你只是黎家的二公子,未來的一方霸主。那個會追着我叫姐姐的紹陽已經不在了,不過,我會永遠記住他。”
黎紹陽聽了她的話,半響纔開口說:“他一直想告訴你,他也會永遠記得你。”
“謝謝你告訴我他的心情。以前我一直覺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寧願他這樣傻下去。”接着,君婷婷低低感嘆:“我願我夫愚且鈍,無病無災到公卿。”
說完,她便轉頭離開。
黎紹陽站在夜『色』裡,看着她離開的地方,自嘲的笑笑。“婷婷,我何嘗不想如此,可這偌大的黎家,必須有一個人站出來將它支撐下去。爹爹的仇恨,必須有一個人去承擔呀。”
紅白事混辦,歷來都是大忌,康家雖然不像黎家那樣名聲顯赫,對這些禮儀也很在乎。這門親事,若是擱到三年後,指不定會出什麼意外。黎紹陽既然提出了要在月底前將康遙迎到黎家,康家當然求之不得。只是這喜宴肯定是擺不成的,莫說喜宴,就是紅裝也是無法穿的。
黎昊剛死,作爲新媳『婦』的康遙只能身披粗布麻衣,戴白花過門。
到了迎娶的那日,黎毓一身白衣,頭頂白冠,腳着灰鞋騎在馬上。他的身後跟着兩個轎伕,和一頂麻布轎子,沒有一絲喜氣肅穆的走到了康家。因爲他有孝在身,沒過七七之日,是不能進到康家的,只能面無表情的在大門口等候。
康遙也是盛名滿天下的女子,卻連頂四人轎也無法坐。只見她一身素衣,外披生黃麻,由着兩個丫鬟扶出康家,緩緩的走進黎紹陽背後的轎子裡。
沒有喜宴,但作爲家人,黎毓等人早已設下家宴等候康遙。
晚飯時分,衆人圍桌而坐,康遙邁着芊芊細步,款款走來。只見她頭上是用孝布擰成麻花的麻花包頭,包下墊方孝布,是爲搭頭。進門時的粗麻已經換下,身穿素衣,下着白鞋。饒是這粗布素衣,也遮不住她的風采。顧盼連連間,竟是女人的嬌媚動人。
她走到黎毓前方五步的距離站定,輕輕彎下腰,恭敬地一俯。
黎毓忙虛扶起她,遞了一個紅包過去,因爲新喪,紅包是白『色』的。
她雙手接過,和君婷婷還有黎辰陽打了招呼,便坐到了黎紹陽的旁邊。
君婷婷感覺這頓飯吃得無比壓抑,想說些什麼,但見個個都是冷麪孔,只得訕訕的低頭吃飯。
按照風俗,家中長輩仙逝,子孫縱是成了親,也必須守滿百日才能圓房。也有大孝之人,守滿三年方纔與人同房。
因而,康遙此番進門,不過是佔了個虛名。沒有喜糖,沒有喜樂,沒有賓客,就連交杯酒也沒有。到了晚間只能獨守空房,否則會被世人唾罵恥笑。
吃過晚飯,君婷婷正準備就寢,卻聽柳香稟報說二少『奶』『奶』來訪。她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是康遙來了。按說她們今天是第一次,康遙怎麼會來找她?
“這麼晚了她來找你做什麼?”黎毓皺了皺眉,最討厭的就是在晚間打擾他們。
君婷婷搖了搖頭,看向若有所思的北門惜歡。
“跟她說讓她明天來。”黎毓不滿的對屋外的柳香說。
還不等柳香答話,外間就響起了康遙的聲音。“念兒,我是二嫂。”她說話間,已經不請自來的推開了房門,快得柳香根本來不及阻止。
“大哥和北門真人也在呀。”康遙看到二人表現出了些許意外,馬上又笑着看向他們。
北門惜歡點點頭,就把她當空氣,不再言語,只是低頭把玩着自己的扇子。
黎毓臉『色』不太好看,應了她一聲,也一徑的沉默開去。
康遙彷彿沒有看到兩個男人的神『色』不善,自覺地找張椅子坐下,轉頭對着君婷婷道:“二嫂今天是第一次離開家,睡不着就想過來和你做個伴、搭個鋪,說說話。”
君婷婷沒料到她來找自己是這個原因,一時竟不知道如何拒絕。按說,她們在面上是姑嫂關係,康遙和她歲數差不多,想接近她也是正常。
不等君婷婷想好如何開口,一旁的黎毓已經打斷了她們的對話。“婷……妹妹她懷有身孕,不能夜聊,弟妹還是早些回去吧。”
被拒絕的康遙絲毫不顯尷尬,好脾氣的說:“看我這個做嫂子的多不懂事,就光想着和念兒親近,怎的就忘了她是有身子的人,確實應當好好休息。”
說着,她就站了起來。“念兒,嫂子不打擾你休息了,明天再來找你。”
話畢,她又對着北門惜歡和黎毓道:“大哥,北門真人,念兒既然要休息,大家就一起走吧,不要妨礙她。”
等了半天,北門惜歡總算知道康遙的打算,原來只是想把他們光明正大的攆走。他不在乎的扯了扯嘴角,看向康遙,卻並不答話。
“素聞北門真人與夫家衆人交好,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只是北門真人,你是方外之人,不在乎俗法名節,可不代表念兒妹妹也和你一樣,不在乎自己的名譽呀。”康遙的話說得平靜,卻是字字帶刺,句句暗諷。
“那又如何?我的事情,還輪不到別人來管。”北門惜歡輕蔑的一笑,寒着眼回道。
“你……”康遙本以爲他再大膽,在外人面前終歸要做些樣子,怎料他絲毫不受自己的影響。她心思一轉,笑着看向黎毓。
“大哥,你難道不爲念兒想想。你縱是她的哥哥,半夜呆在她的房裡,傳出去只怕也會讓人說三道四。”
“無妨。”黎毓連辯解都沒有,惜字如金的蹦出兩字。
康遙見狀臉『色』微沉,義正詞嚴的說:“如今我是黎家人,自然要維護黎家的聲譽,還請二人離開念兒的閨房,不要毀人清譽。”
北門惜歡看着她,半響才說:“你想多了,她早就嫁給了南宮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已經不是黎家的人,她的事也輪不到你來管。”
康遙吃癟,她以爲男人縱是在好『色』,也會顧忌自己的名聲。沒想到,自己的話對他們絲毫不起作用。
“二嫂,你先回去吧,夜深了。”君婷婷出聲圓場。
康遙也知再說什麼,面前的兩個男人也會置若罔聞。若是再蠻纏下去,只會與大家撕破臉,索『性』順着君婷婷給的臺階下來,豪爽一笑。
“瞧我!這嘴真多,管的這叫什麼事?念兒妹妹可千萬別多心。嫂子告辭了。”
“二嫂放心,都是一家人,我不會在意的。二嫂慢走。”君婷婷鬆了口氣,忙眼神示意柳香送客。
她前腳剛走,北門惜歡便感嘆說:“這個康遙有幾分意思,談吐間倒是有些聰明。只是沉不住氣,『性』子太急,成了聰明反被聰明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