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天氣總是這麼極端,小北風呼號之下,鵝毛大的雪片紛紛灑灑,此時大地早已一片蒼白。
飄零而下的大雪宣泄出整個草原的蒼茫,牧民蘇合騎在馬上一臉落寞的神情。他雙手合十虔誠地向騰格里祈禱着,希望上蒼能夠保佑他在天亮之前順順利利地從這荒僻的山谷裡穿過去,然後趕到新的目的地——青果草場。
他擡起左手腕,看了看手錶,此時已經凌晨三點多鐘了。爲了儘快趕到新的草場,他已經跟妻子圖婭趕着羊羣走了一日一夜,此時早已經累得筋疲力盡,偏偏夜裡又遇上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雪,更加讓他苦不堪言。
他爲了抄近路冒險走進這片山谷之中,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天亮之前就能趕到青果草場了。
一陣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如狼嚎,似鬼鳴。羊兒們在山谷中被風雪吹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咩、咩、咩”地叫着,一時走得更加緩慢了。
走在羊羣前面的大黃狗阿爾朵突然“汪汪汪”大聲吠叫起來,另外兩隻獵犬大黑和小黑也跟着吠叫起來。緊接着蘇合身下騎着的大青馬也踮了踮前蹄“咴兒咴兒”叫了起來。
羊兒聽見叫聲,更是亂作一團,“咩咩咩”地越叫越歡,最後竟然縮成一團。
藉着微弱的雪光,蘇合催馬快步向前走去,朦朦朧朧中,只看到對面閃着無數盞一閃一閃的綠色螢光。
不,這不是燈光,是狼,狼來了!
作爲草原牧民,第一直覺告訴蘇合:剛纔他聽到的不是風聲,而是真實的狼鳴。他來不及多想,趕緊把羊羣改前隊爲後隊,然後大聲向老婆圖婭喊道:“快往回撤,狼……前邊有好多狼!”
其實在平時,羊羣遭到狼的襲擊,這在草原牧民看來也不算什麼很大的事情。一般情況下,狼羣數量不會太多,最多也就三五匹,幾隻獵犬就能輕鬆搞定。最壞的結果,也就損失個把只羊,也是無關痛癢的小事情。
可是蘇合畢竟年輕,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多的狼,心裡難免有點害怕。以前他都是跟着阿爸一起放牧,他的阿爸是一個極其有經驗的老年牧民。可是自打去年生了急病魂歸騰格里之後,蘇合只能跟着老阿媽和自己新婚的妻子圖婭一起放牧了。
這次轉移新草場,老阿媽本來是要一起來的,可是蘇合的小兒子巴雅爾突然生了病,只能由年邁的奶奶留下來照顧,然後等天暖一些的時候再過來與他們夫妻倆團聚。
蘇合自小就與父母一起過着遊牧的生活,卻從來沒有單獨遷徙過新的草場。當他看到那些一閃一閃的綠眼睛的時候,預計這次遇到的狼羣數量至少有幾十匹,現在他趕着幾百只羊在雪地中行走,根本來不及圍擋,這叫他如何不懼。
他們一共有兩匹牧馬,一匹兩口子輪換着騎,另一匹小紅馬用來馱生活物品等一些輜重。此時圖婭牽着另一匹小紅馬走在羊羣的後面,她聽到丈夫的喊叫,知道事態緊急,趕忙轉過身來,然後揮舞着鞭子讓羊兒向着山谷口剛剛進來的方向退了出去。
圖婭與蘇合一樣,同樣是遊牧經驗不足。野外遇到狼羣的第一反應應該是暫時停下來,狼在還摸不清人類底細的情況下,絕對不敢貿然進攻的。可是圖婭趕着羊羣這樣一退,則正好中了狼羣的下懷,不一會兒的工夫它們就向羊羣衝了上來。
幾匹身型碩大的灰狼率先闖入羊羣,他們遇羊就咬,剎那間傳來了一聲聲慘叫,羊羣一下就被狼羣給衝散,一個個被嚇得驚慌失措地四散奔逃起來。
蘇合這時也顧不得害怕,騎在馬上手舉皮鞭,狠狠地向前面一匹立着一雙黑色耳朵的公狼抽了過去。大青馬也拼命地伸出蹄子,狠狠地向撲向自己的幾匹灰狼身體上踢。一隻小母狼的身體被大青馬給踢中,痛得慢慢地退了下去,可是它的後面還有十幾個同伴,看到小母狼受傷之後,一齊都向大青馬衝了過來。蘇合一鞭一鞭地向它們的身體上抽去,可是這個時候根本已經無濟於事了。
那匹黑耳公狼突然凌空一躍向蘇合的身子撲了過來,蘇合趕忙揮着鞭子朝它頭頂抽了過去。“啪”的一聲,擊在了黑耳公狼的頭上,黑耳痛得“嗷”地一聲,身子一偏,摔在了雪地上。
這時三條獵犬也撲了上來,只見大黃狗阿爾朵嘴巴一張,一口咬在了黑耳公狼的脖子上,“嗞”地一下,狼血只竄出一米多高,濺在了她金燦燦的皮毛上。
阿爾朵是一隻剛剛成年的雌性獵犬,身上曾有一半藏獒的血統,只見她虎頭虎腦,四肢健碩,毛色金光閃閃,實在是一隻既漂亮又高貴的極品草原獵犬。
黑耳開始拼命地掙扎嚎叫,阿爾朵用她粗壯的前爪狠狠地按住它的狼頭。就在這時,另外兩隻雄性獵犬大黑和小黑也雙雙撲上,一口一口地咬在了黑耳公狼的身上。黑耳淒厲的慘叫聲漸漸由強轉弱,最後便一動不動了。
草原狼是一種報復性極強的動物,一開始它們都拼命地向羊羣進攻,並沒有留意自己的同伴。後來聽到黑耳的慘叫,他的幾十個同伴便立時停止了對羊羣的攻擊,然後開始向三隻獵犬和蘇合圍了過來。
蘇合定了定神,趕忙舉鞭向奔來的狼羣抽去,可是幾十匹草原狼彼來我往,不一會的工夫,他的身前身後,前後左右都圍滿了狼羣。一匹毛色淺淺的中年灰狼瞅準機會,“嗖”地一下向蘇合騎着的大青馬腳下撲了上去,一口咬在了它的左前腿之上。大青馬的左前腿立時鮮血淋漓,“咴兒”地一聲,前腿一彎,一下子便將蘇合給摔了下來。
圖婭聽到了大青馬的叫聲,知道丈夫這邊遇到了危險,立時鬆開了小紅馬的繮繩,然後拼了命地揮舞着皮鞭向蘇合這邊奔了過來。
小紅馬一掙脫繮繩,便迅速地向羊羣跑去,它一下子跳進了羊羣的正中央。它的身體只比羊兒們高了一點點,不注意看,還真看不出來這羊羣裡竟然混進來一匹馬進來。一時半會,狼羣還真不能輕而意舉地發現他。當然這也不是狼羣的目的,畢竟在這大雪滔天的天氣之中,能添飽肚子纔是王道。
圖婭揮動皮鞭猛地打在身前幾匹灰狼的身上,一匹耳朵有個缺角的中年母狼突然嗖地一下跳了起來,一下子向着圖婭的胸前撲了過去。勇敢的圖婭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竟一把抓住了這匹母狼的前爪,然後拼了命地搖甩。就這樣,一匹一米多長的中型草原狼被圖婭在空中搖甩的猶如飛機的螺旋槳一樣。
羣狼嚇得連連後退,圖婭幾下子就奔到了丈夫蘇合的身邊,然後雙手一鬆,只見頭頂那匹耳朵缺角的母狼“嗖”地一下飛了起來,“啪”地一下腦袋栽進了雪地裡,只漏出兩條腿還在外頭不停地撲騰着。
圖婭一把將丈夫給扶了起來,關切地大聲向他喊道:“快走!”蘇合看了看身邊的羊羣,內心卻是萬分不捨。可是沒有辦法,他也知道只憑他與妻子兩個人再加上兩匹馬跟三條獵犬,無論如何也不是這羣惡狼的對手。
說來也是奇怪,狼羣看到他倆要離開,竟然沒有繼續攻擊他們的意思,反而密密層層地把大青馬、阿爾朵和大黑小黑給圍了起來。
原來草原狼並不是貪得無厭的傢伙,它們剛纔已經在羊羣中咬死了幾頭羊,眼下足夠它們飽餐一頓了。現在它們的目標只是以阿爾朵爲首的三條獵犬,因爲他們殺死了自己的同伴,這個仇是非報不可的!
蘇合與圖婭眼見狼羣不在攻擊羊羣,均感覺到了一絲詫異,但只一瞬間,他倆便向聚在一起嚇得瑟瑟發抖的傻羊們迎了過去。然後揮舞皮鞭,驅趕着小紅馬跟羊羣一起慢慢地離開了雪谷,卻哪裡還有時間去理會那匹大青馬跟三隻可憐的獵犬……
三隻獵犬和大青馬被羣狼圍在了中間,卻絲毫沒有懼意。大黃狗阿爾朵帶領兩隻黑狗一起向狼羣衝了過去,只聽見狼羣中又傳來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狼羣中又有幾個成員被他們給咬傷。
三隻獵犬雖然勇猛,可是哪裡能對負得了這麼多的狼。而狼羣又是勢在必得,大夥羣起而攻之,不一會兒的工夫,大青馬跟兩隻獵犬便都慘死在了羣狼的利齒之下。
這時只見大黃狗阿爾朵也已經被狼羣咬得遍體鱗傷,卻依然拖着被敵人咬斷的右腿勉力支撐着。她渾身毛髮都已經炸了起來,身上滲出大滴大滴的鮮血,口中發出“嗚嗚嗚”的咆哮聲,警告着身邊的羣狼,不讓他們靠近自己。
可是羣狼眼見她已經身受重傷,又有誰會怕她,趁火打劫本來就是它們的拿手好戲,於是都仰起了狼頭,前腿微屈拉起衝鋒的架勢,準備對她做最後的致命一擊。
就在此時,狼羣中突然走出了一匹身形高大的巨型灰狼,只見他雙目炯炯有神,粗壯的狼腿猶如四根柱子一般屹立在雪地之中,一眼望去英氣勃勃,自帶一副不怒自威的氣勢,定是狼王無疑。
他叫哈雷,正是這羣狼的首領。他回頭向羣狼低聲吼叫了一聲,羣狼便紛紛都退了下去,然後四腿微曲,都順從地趴在了雪地上。
阿爾朵一見到狼王這威風凜凜的樣子,也被嚇得趕緊向後退了兩步,她知道自己即使在沒有受傷的時候,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狼王哈雷漠然地向她看了看,然後又向她走近了幾步,阿爾朵在避無可避之際,只能硬起頭皮,拼盡最後的力氣向狼王的身體衝了上去。誰知道狼王竟然動也沒動,等到阿爾朵奔到身邊的時候,他狼嘴一張,一口向着阿爾朵的脖子上咬去,下嘴的方位怎一個“準”字了得。阿爾朵重傷之餘根本來不及躲閃,一下子便被它咬中了咽喉。
牧民蘇合走在遠處,這一切他都看到了眼裡,但他此時已經無能爲力,只能含着眼睛雙手合十默默地向騰格里祈禱着:“安息吧阿爾朵,我……一定會爲你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