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大半個月就年關了,所以楊毅趕路並不像是從老家來省城一樣,在注意進度的同時,還不能錯過晚上的落腳點。
他有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又帶了很多的乾糧物資,所以即便是冰天雪地,在野外他也能活下去。
天色漸暗。
在一處山坳的背風處,楊毅準備紮營。
先清掃出一大片積雪,然後砍來了很多的柏樹等冬天也不會落葉的樹枝,用簡單的架子架好堆積成簡單的框架,然後在外層覆上厚厚的一層積雪拍緊,一個能遮蔽風寒的簡易帳篷就搭好了。
這也是爲了照顧楊全林,要不是因爲楊全林,楊毅會直接在雪地裡挖個雪窩子就鑽進去對付一晚,在山裡打獵的時候,他經常都是這麼幹的。
楊全林也沒閒着,找來石塊架好鍋竈,然後就四處撿拾柴火,絲毫不見喊累。
看着楊全林四下忙活的背影,楊毅覺得這傢伙要是不那麼多廢話,其實人真的不錯,能吃苦,夠堅韌,而且很和氣。
“你在做什麼?”
楊全林生火燒水,一個連家裡的鍋竈都燒不好的人,在野外生火燒水對他來說明顯是個艱難的考驗,不一會兒便滿臉菸灰薰的眼淚長流,擡起頭髮現楊毅正遠遠的將一些削尖了的竹釘埋進雪裡,略帶奚落的道:“野獸怕火,咱們燃起火堆,就算有猛獸也不敢過來,你也是個老獵戶,不會連這點都不知道吧?”
楊毅笑笑,心說和人相比,野獸簡直單純的像是嬰兒!
人,比任何猛獸都可怕萬倍!
雖然沒看到人跟着自己,但楊毅的直覺告訴他,危險正在逐漸的迫近!
出城已經兩天了,距離省城已經足夠遠了,而且跟着他的傢伙已經受夠了這野外的風雪酷寒,應該要到動手的時候了。
將竹釘埋進雪地裡的必經之處,將石塊壘在高處,保持着一個稍稍大點的動靜就會掉落髮出聲響,做這些的時候楊毅神情專注且虔誠,如同又變成了那個在山中的獵戶……
做完這些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楊全林已經燒開了水,帶來的餅子已經在火上烤的焦黃。
楊毅就着開水吃餅子,而楊全林一邊吃餅子一邊繼續他的長篇大論。
“從秦開始,到盛唐大宋,我們的老祖宗們創造了那麼多的輝煌,在歐美洋人還在茹毛飲血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是天朝上國了,再到滿清,滿清的體制和之前的歷朝歷代並沒有什麼變化,但爲什麼咱們就一下落後了?從天朝上國變成了東亞病夫,處處捱打了呢?”
楊全林道:“並不是我們一下愚昧了,而是這個世界已經變了,如果我們不能從原來的那些條條框框裡跳出來,不改變,那就只能繼續捱打,繼續當我們的東亞病夫!”
“孫先生站出來了,建立了民國,蔣委員長繼承了他的遺志,將民國發揚光大,可我們的國家依舊沒有變的更好,列強依舊欺辱我們,老百姓們依舊過的苦不堪言,怎麼辦?”
“那說明孫先生和蔣委員長走的這條路它走不通!”
楊全林狠狠的啃了一口餅子自問自答的道:“一條路走不通怎麼辦?換條路走啊——難道大活人還能給尿憋死?”
楊毅鬱悶的瞪了楊全林一眼,雖然他並不忌諱什麼,但吃飯的時候什麼屎啊尿的,總有點膈應。
楊全林置若罔聞,越說越興奮道:“你以前種田,咱們將我們的國家比作一塊田,蔣委員長他們,軍閥他們,還有日本人,還有我們革命黨自己,我們都是田裡的莊稼,蔣委員長他們軍閥他們還有日本人是那些長出來了的莊稼,可是長的不好產量不高,甚至像是日本人這種莊稼,純粹是雜草,不但不能吃還禍害周圍的莊稼,你種過田,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將沒用的雜草拔掉,長的不好的那些莊稼雖然能吃但養活不了人,那肯定也拔掉,讓長不出來的莊稼長出來試試看,說不定就能養活人呢?”
楊全林最後明顯自己給自己說興奮了,一錘定音道:“就是這麼回事,事情已經很糟了,無論怎麼做都已經不會變的更糟,所以只能改變,墨守成規,就只能等死,等着亡國,等着被奴役……”
他的話沒說完,然後猛然呆滯。
因爲他發現面前的楊毅整個人都忽然變了,再次變成了他初次看到時的那個人,如同一柄鋒芒畢露的出鞘長刀!
遠遠的雪地裡,幾隻眼睛在盯着遠遠的火堆,恨的咬牙切齒。
“這個王八蛋,就這麼殺了他也太便宜他了,待會兒抓活的,老子要活剝了他!”
徐明罵道,王棟也是咬牙切齒的附和道:“到時候將這王八蛋扒光了,活活凍死他……”
也不怪二人如此生氣,實在是這兩天他們可遭大罪了!
雖然都是露宿在冰天雪地裡,但楊毅楊全林總還能搭個簡單帳篷有火堆有熱水,而他們卻不敢生火,只能在雪地裡生嗷,差點沒在晚上給活活凍死。
然後他們便看到了楊毅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刀鋒般掠過黑暗,直刺二人!
王棟徐明忍不住心頭一突,猛然將腦袋埋進了雪地中,半晌纔敢擡頭對視,都發現了對方眼裡的驚恐——剛剛那目光,讓他們有種被嗜血猛獸盯上的毛骨悚然!
“這混蛋有些邪性啊!”
王棟低聲道:“不會發現咱們了吧?”
“不可能,這麼遠發現我們,除非他是神仙!”
徐明悶哼,猶豫了一下道:“待會兒別靠太近,直接亂槍打死那混蛋算了!”
“好!”
王棟也點頭,呼氣搓手。
火堆邊。
“不愛聽你也不用這麼生氣啊!”
被楊毅那嗜血氣勢嚇了一跳的楊全林乾笑,發現楊毅並未看他而是看向身後的黑暗深處,於是也回頭看去卻什麼也沒發現。
“沒事了!”
楊毅收回目光笑笑道:“趕了一天的路,睡了睡了,明天還要早起!”
說完這些,他便將帶來的皮襖子在身上裹緊些,依偎着火堆閉上了眼睛。
意猶未盡的楊全林也只能睡覺,一躺下就開始呼嚕震天。
一個人在冰天雪地裡趕了一整天的路還嘴巴都沒停過,連楊毅都有點佩服這傢伙,他敢肯定要是自己跟對方那麼多話,估計早就累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