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此刻已經回到了客棧，火盆裡的木炭燒的很旺，但裹着厚厚被子的他依舊冷的瑟瑟發抖。
那種來自骨髓裡的寒意，絕不是穿的厚些烤着火爐就能夠驅散的。
楊全林看着楊毅笑的很開心，小東看着楊毅的眼神裡充滿了憐憫，很明顯對楊毅現在的感受感同身受。
倒是掌櫃試圖安慰楊毅，一臉你這都算是好的了的表情指着楊全林和小東道：“他們兩個從那邊回來的時候拉了一褲子，還大病了一場，還有的同志從那邊回來之後直接就給嚇瘋了……”
“誰說我拉了一褲子了？”
楊全林頓時面紅耳赤的駁斥道：“我那是回來的掉河裡纔將褲子打溼了的！”
“掉河裡？你怎麼不說你是掉糞坑裡了呢？回來一身臭的都沒法聞，一身的衣裳褲子最後都全給扔了你忘了啊？”小東挖苦道。
“……”
楊全林大怒道：“那你呢？你不也一樣！”
“我是一樣，可我沒藏着掖着啊，對自己同志說話，可要實事求是！”小東不屑道。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吵吵了！”
“都這當口了，還吵吵什麼啊！”
掌櫃的嘆氣，將火爐扒拉的更旺一些纔對楊毅道：“你的情況小楊已經跟我介紹了，你參不參加革命是你的自由，我們組織是不會強迫你的，帶你去看煤礦那邊是要讓你知道普通百姓和亡國奴的區別，我們在日本人的眼裡，就跟我們對家裡的牲口一樣，我們對牲口好，可我們從來不會平等的對待它們，所以殺來吃肉時候我們絕不會感到愧疚——你明白嗎？”
楊毅沒有回答，那些屍骸的慘狀不斷的在他的腦海中迴盪，他無法想象自己所愛的人要是遭遇那些的時候，自己會是什麼反應。
他真的開始發現亡國奴和改朝換代的區別了——舊時候改朝換代，也發生了很多很多的慘事，但只要時局穩定當百姓都成爲了王朝的子民，那麼各種律法就會盡可能的平等的保護它的百姓不會遭受不必要的欺凌。
但在這滿洲，足足四五年過去了，這種不把人當人的情況卻依舊在發生，而且是在官方的許可之下！
這是楊毅絕對無法理解也無法想通的！
“現在你看清侵略者的本質了吧？”
楊全林道：“如果我們不反抗，那麼不光是我們，我們的子子孫孫們都會成爲亡國奴，被奴役和被壓迫，你不想有一天你的兒子被抓去礦山，你的女兒被送進慰安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再後悔吧？我知道你很能打，一個人就能幹掉好些鬼子，可那有什麼用？你一個人能將所有的鬼子都殺光嗎？”
“所以我們必須團結起來，不爲我們自己，爲的是我們的子孫後代們，我們可以流血，可以死可以苦熬，但我們都不希望我們的兒孫們也和我們一樣，對吧？”
“即便我們沒有革命成功，將來我們的兒孫們問我們的時候，我們也能理直氣壯的告訴他們，我們特碼的盡力了，我們拼了命流了血我們沒能做到，現在輪到你們去跟這些該死的王八蛋去拼命了——只要我們不屈服不放棄，總有一天，我們一定能成功的！”
說到最後，楊全林激憤的滿臉血紅狠狠的揮舞着手臂，似乎要是眼前有個日本人，他能毫不猶豫的衝上去，一口將對方咬死。
“我現在好累，我想安靜一會兒！”
楊毅虛弱的道，他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麼無力過——即便是當年家鄉大災，弟弟妹妹們嗷嗷待哺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吃的的時候，他都沒像現在這麼無力過。
因爲那時候，他總相信能熬過去，總有辦法。
而現在他發現，真的除了拼命，就沒有任何辦法了！
他從來不怕拼命。
但對他來說，那絕對是別無選擇之時纔會做出的選擇，因爲拼命，拼不贏就會死。
他不想死，從來不想，拼了命才活下來的人，怎麼捨得去死？
“那你先睡一會兒吧，等睡醒了我們再聊！”
掌櫃的阻止了還想繼續說下去的楊全林，讓楊毅休息，關上門帶着楊全林和小東離開。
楊毅裹着被子縮在牀上，呆滯着，久久都沒有動一下。
另外一間房間內，小東有些擔憂的道：“我覺得我們不該這麼快帶他去那地方的，我覺得他被嚇破膽了！”
“他的確是嚇壞了，但絕沒被嚇破膽——你太小看他了！”
楊全林得意的笑道：“像他這種拼了命都要活的人，一旦將他們逼的無路可走，他們爆發起來的時候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你見過老實人發火嗎？越是平時看起來很老實的傢伙，一旦他們發火，就格外嚇人！”
“可他只是看起來老實，實際上比誰都精明！”
掌櫃的道：“我懷疑要是他從這裡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帶着家人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跑的離鬼子遠遠的……”
“跑？哈哈哈……”
楊全林大笑道：“難道你以爲他會看不出萬一小鬼子打進來，這中國就再也沒有一處可以容得下他安安心心過自己小日子的地方了嗎？現在跟我們合作，他還有錢拿，等到小鬼子打進來的時候，沒人給他錢他也得被逼着去拼命——因爲他有弟弟妹妹，還有喜歡的女人，他不得不拼命！”
從山裡回來的時候時光就已經不早，所以天很快就亮了。
所有人都以爲楊毅會很久才起牀，但客棧剛剛開門的時候，楊毅就起來了，簡單的活動了一下筋骨之後，他便開始幫着小東打掃客棧，淡定從容，似乎昨夜什麼都沒發生。
“不多睡會兒？”
掌櫃的試探着問。
“苦慣了，不習慣睡懶覺！”
楊毅笑笑道：“你們不是說要去熱河辦事嗎？我想看看我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掌櫃的便大笑了起來，小東興奮的去通知剛剛合上眼的楊全林。
“我不會加入你們，我只是想幫忙——幫忙收錢，天公地道！”
楊毅道：“別覺得我市儈，你們知道的，我有三個弟弟妹妹，我喜歡的姑娘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她沒過過苦日子也不想過苦日子——我找不到更好的賺錢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