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燕青覺得自己還能喝點。
他有個喝酒的特徵，就是無論什麼情況下，一定保持神志清醒。
因爲他是小廝，做的是幫襯活兒，主子纔是來享受娛樂的，他哪怕陪着喝也要保證清醒明事。
所以一貫喝酒都很有分寸。
跟李逵他們這些嗜酒如命的莽漢區別甚大。
之前在小縣城就不用說，蓋青雲那奇特的高考志願讓他連謝師宴什麼都沒人關心，至於同學之間他連青梅竹馬、發小都沒興趣看。
所以暑假沒喝過酒。
來體院這幾天擼串，體育生們倒是開過幾瓶啤酒，燕青嚐了嚐那啤酒花的味道就嫌棄得要命。
於是不知道誰提了一嘴，今天大家白的紅的帶了不少。
大多數人還是喝量販賣的啤酒，不能太過分是不是。
嫺熟的各種開酒、點歌，氣氛熱烈。
更有不少人叮囑燕青，包摘了呀，什麼地方了，還揹着包隨時準備跑啊。
看他的確滿眼好奇，肯定沒來過，但又沒有半點侷促。
燕青嗯嗯的準備把手機移到腰上。
蓋青雲卻說放邊上吧，放在那大屏幕電視旁，讓他也能看看“自己”怎麼跟大家夥兒開心的。
燕青立刻摘了耳機小心的靠在那點裝修造型裡。
又有女生注意到，問他是不是在給女朋友連視頻打報告。
燕青笑笑搖頭。
大學生們都會玩，大多也就專科兩年，少數三四年級的專升本都挺愛玩。
說是每學期開學後各專業、各班級都有這種聚會，只是今天這麼多人，還跨了專業這麼多的罕見。
三言兩語間，倒上酒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開始唱自己拿手歌曲。
這邊燕青開始分辨幾種倒出來的酒類。
啤酒真的聞不慣，透明白酒的窖香薰人，還是晶瑩剔透、色澤醇厚的紅酒讓他有熟悉的感覺。
據事後他給蓋青雲描述的就是，他們那會兒窮人喝濁酒，富貴人家上果酒。
武二郎打虎喝的就是鄉村自家釀的渾濁米酒，有錢人肯定瞧不上。
他這種一貫跟着富貴人家的，哪怕在軍戶間各種酒都能喝，但更熟悉更喜歡的還是這果酒味兒。
葡萄酒、柑酒、棗酒甚至荔枝酒、梅子酒都屬於這類。
一嘗味道還真不錯。
於是就忽略了他那個時代的酒沒有蒸餾技術，度數普遍偏低好多。
但更大的原因還是喝了兩杯，浪子哥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了唱歌上！
蓋青雲有視頻記錄爲證。
最多喝了兩三杯，燕青就開始注意唱歌的人，輕而易舉的跟着打拍子搖頭晃腦。
更是明白了這個麥克風，和他前兩天在新生大會上演講的那玩意兒差不多，但對音色變化更有幫助。
當然還是不習慣，這時候要是戴着耳機就能聽到這是個什麼原理了。
所以蓋青雲拍下了坐在人叢中的浪子哥多次跟他對視的鏡頭，忍不住去看藍牙耳機的快遞到哪了，更思忖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反正也不知道是下意識的想靠近點咋的，燕青跟周圍喝了幾杯紅酒，忽然起身走到大屏幕邊。
其實所有人都瞄着他的，無論是對他說不出來哪裡的喜愛，還是景仰爲人做事，又或者想成爲朋友。
能這麼多人聚着來玩，核心原因肯定還是因爲燕青，不帶什麼功利性的就喜歡跟他廝混下。
於是無論在選歌挑歌，又或者倒酒勸酒，還是暑假沒見在叨叨這些日子幹了什麼的，不約而同的靜下來都把目光轉過去。
看燕青拱拱手：“你們的歌我也不會唱，但的確是個開心的日子，唱上一曲家鄉的歌送給大家……”
蓋青雲嗷嗷叫，可惜他就在燕青旁邊，沒法提醒他換我去正面，我要拍！
但也不遺憾，因爲轟然叫好的體育生們幾乎人人都把手機舉起來拍攝！
好奇又驚喜，更是充滿了期待。
點歌機旁邊的還問是什麼曲目，電腦裡面都沒有嗎，要不我們上網搜出來。
不用，燕青就抓了這種大包房都有的花鼓圈在手邊磕打節拍。
稍一沉吟就唱起來：“恍若夢，恍若夢，千里奔波來相送……”
所有體育生的下巴都快掉了。
這是唱的什麼？
好像能聽懂，又好像不同？
更吃驚燕青的嗓音，竟然是充滿了悠揚自得的韻味。
這叫清唱吧？
哪怕一把簡單的花鼓圈敲打伴奏，都帶着形容不來的那種感受。
體育生們這時候終於覺得詞窮，抓耳撓腮的那種有屁放不出來憋屈。
但主要還是情不自禁的當粉絲了！
有人忍不住跟節奏搖，有人打開手機燈揮舞，其他人連忙哦哦哦。
還有個傢伙趕緊蹲着把高腳凳那邊的立式麥克風送過去。
讓燕青的北宋歌聲能夠更加豐滿的迴旋在整個包廂。
很多人清唱都是乾巴巴的毫無調性。
也有所謂專家說漢語不適合唱歌。
但這一刻燕青唱得所有人都驚呆又神往。
因爲他唱的是：“
歲過三秋，共聚弟兄壯如牛
美酒瓜果，酣暢共飲樂四座
昨日虛功，不及衆位情意濃……”
明顯燕青文化水平也不高。
沒什麼高深的詞句。
但所有人竭盡全力的傾聽下，反而都覺得不是吧，不是吧？
這是現編現唱的詞兒嗎？
我們唱了多少年的，聽了二十年的歌，原來還有這種玩法？
除了好多支堅持拍攝的手機，幾十只漫天搖晃的手機燈，全都是歡呼叫好了！
好聽！
再來遍！再來遍……
那個音是什麼，歌詞什麼意思再確認下。
哎哎哎，只有弟兄嗎，姐妹不算麼？
我這算是壯如牛嘛？
嘻嘻，這哈密瓜是我帶的。
喝一杯，喝一杯我要跟你一起唱！
真好聽！
有點，有點那個什麼味兒，我說不上來！
但就蠻上頭的。
終於有個在點歌機邊自詡爲麥霸的傢伙想起來：“是不是有點像唐伯虎點秋香裡面，用蠟燭敲板凳唱的那段？”
有人已經忍不住馬上搖頭晃腦：“小人本住在蘇州城邊，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
其他人又趕緊搜索出來對比，有點內味兒。
但好像有不同。
其實蓋青雲已經反應過來，爲什麼燕青能說服宋徽宗接受了梁山泊的投誠，不就是因爲燕青在李師師的引見下給唱曲兒麼。
把梁山泊的遭遇唱到詞裡。
這屬於藝術加工過的敘事表達。
人家藝術皇帝是被藝術表達吸引認可了，結果順帶成就了招安。
這是他們那個時代的歌唱方式嗎？
不重要了，光是燕青這看似高冷傲嬌的樣子，卻唱出來弟兄情意濃的詞兒，就足夠讓大家歡騰喜悅。
甚至有點受寵若驚。
既然你都這麼說，那這瓶我吹了！
女生也豪邁，還能旋風吹瓶！
燕青當然笑着跟大家共飲。
那個王麗娟在旁邊拿着紅酒瓶想幫忙：“慢點，少點，你喝慢點，不要催，排隊排好！意思點差不多就行了， 叫你不要逼着他喝多了，我揍你信不信？！”
大家都笑，那種崇敬又關注的情緒，誰不是呢。
如此優秀的傢伙，還這麼重情重義誰不喜歡？
於是燕青就被這喝起來還算好喝的什麼便宜紅酒給放翻掉。
不過他喝多了倒也乾淨利落，先是暈乎乎的步履艱難走向電視牆，嘟噥着我的手機，其他人趕緊扶着他把手機塞過去。
然後摁在胸口立刻靠沙發上不省人事。
看着那個並不昂貴的普通手機，還有身上洗得發舊的T恤、長褲，女生們都心疼了。
偷偷拍了不少照片。
那個鐵餅姑娘都忍不住在朋友圈發了點傷春悲秋的心情：“第一次感受到，有些人值得好好對待”。
點讚的多半是參加聚會的傢伙。
沒來的莫名其妙：“咋了，你被鐵餅把腦袋裡的水盪出來了？”
“滾！”
王麗娟就氣得大罵圍着喝酒的傢伙們。
不過大家都臉皮厚：“看老蓋這樣就是沒來過，甚至沒咋喝過酒的，不知道過了些什麼苦日子，他開心飲醉酒又怎麼樣呢，以後開心不開心大家陪他就是了，來來來，再喝開心點，把他擡回去……”
體育生思路簡單，其實更重情義。
“對，給我們合個影，我也要發個朋友圈，第一次有人給我說弟兄情意濃，老子有這麼出色的兄弟！”
其實不用發朋友圈，燕青唱歌這段的視頻，早已經在體院各種羣裡傳遍了，甚至傳出了圈。
引來外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