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在書房之中, 武成帝重重的把奏摺摔到了地上。那盛怒的樣子讓和士開吃了一驚。
“怎麼了?”
“你看看!”
聽着武成帝此言,和士開雖然疑惑但也緩緩的撿起了那被扔在地上的摺子。這不看還好,一看竟被氣得頭暈起來。
“這獨孤家素來於我高氏相安無事, 而如今竟然敢在我齊國都城之中大肆作惡, 且禍及盡是你的產業!”
“這……會不會是一個誤會……?”和士開雖然怒火中燒, 但並沒有忘記那獨孤家是他最強有力的盟友, 在一切都還沒有查明之前, 他並不可以輕舉妄動。
“連證物都有了!那等賊子竟然還敢說我們齊國人弱!此事必需徹查,弱獨孤家的實力真在鄴城生根……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做的,士開。”
“是。”
再一次擡頭的時候, 和士開的眼中又出現了一層冰霜。身爲把獨孤家的勢力請來鄴城的人,他一方面相信獨孤家並不會做這種過河拆橋的事情。而另一方面呢, 他又是一個對任何人都抱着懷疑的人, 而這種習慣此時又發作了, 他開始懷疑,獨孤家是不是有什麼別的企圖而真的這麼做了。而這種矛盾的情緒就這樣漸漸擴大, 大到令他坐也不是,站也不定。
和士開在思考已久後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麼坐以待斃了,他要前去獨孤烈那裡放出某種信號……
“和士開,不知你今天來訪有什麼事呢?要是被人發現你和我在這裡出現的話,對你可是很不利的。”
獨孤烈在被隨從通報了和士開來訪的時候, 臉上既有了然, 也有失望。和士開究竟還是坐不住了。和士開啊, 原來你也就只有這點能耐麼?
“恩, 我這次前來是爲獨孤兄您通風報信的。”和士開此時雖是如往常一般的笑着, 但眼睛裡的寒意也如舊的凍人。
“哦?所謂何事?”
既然對方想要對他演戲,那麼獨孤烈也就順着對方的意思, 打起了太極。
“那既是我的部分產業日前遭到了不明勢力的搶劫。”和士開說得一字一頓,但他臉上的微笑還是那樣的無懈可擊。他的眼睛直直的看向獨孤烈的眼睛。一般而言,要是一個人有什麼的話,眼睛會是最大幅度泄露情緒的窗口。
但獨孤烈爲何人?那是從獨孤家一大堆精英中競爭上位的王者。若是騙不了面前之人的話他有如何坐上獨孤家家主的位子?
“哦?那……嚴不嚴重?”
獨孤烈話中帶有一種誠懇的關切,誠懇得……無懈可擊。
“區區小事,勞煩獨孤兄掛念了啊。但是有一事,莫怪我多嘴啊。在被搶的地方遺留了一把刻有獨孤家家徽的小刀。此時,已經被人捅到皇帝陛下那裡去了。”
“如此說來,我真是要多謝士開你在朝中替我說話了啊!這次實在是有勞了,但我相信有了這一次的打擊,我們之間的合作會更加緊密的。”
獨孤烈僅此一言就化解了所有的暗流洶涌。令和士開再也說不出一句他原本想要說的話。過了許久,和士開沉下了氣,和獨孤烈寒暄了幾句就匆匆離去了。
看着和士開的離開,獨孤烈的眸色漸漸冷了下來。和士開的器量令他有些許的失望。但是,此次遇上的這個鬼面軍卻是一個令他十分感興趣的對手啊。如果可以的話,真是很想見一見那一手創建了這支神秘而有強大部隊的蘭陵武王。
而上一次遇見的藍卿影……
不知爲何,他在第一眼見到藍卿影的時候就覺得十分之舒服。那是一個讓自己不禁要柔聲說話的人。而在之後,對他的欣賞更是讓自己想要把他從鬼面軍一方拉攏過來。若是要把鬼面軍在鄴城的勢力重重的打擊到的話,像藍卿影這樣的重要人物是必死的。而獨孤烈,並不想讓藍卿影死。他想要……令他爲己所用。
在收到了和士開在今天秘密前往過獨孤家在鄴城落腳之地的情報後,鬼面軍部王翼一致同意頂風作案——在今天晚上再一次的對和士開產業實行搶劫以達到進一步分化和士開與獨孤家的關係。
“這是最後一次了。而我們已經引起了兩邊的注意,所以這一次要更加小心。”卿雪鄭重的看着大家如此說道。
“尉相願,劉修,這次的目標和行徑路線你們要好好的研究一番,確保萬無一失。”
“而後這次行動由韓沖和楚炫合併爲一組。今天晚上,我們只襲擊一個目標。。”
若是有他們兩個一起出動的話,那麼即使正面遭遇上了獨孤烈也一定能夠脫險。
與此同時,第三方勢力也在齊國的心臟地帶——鄴城暗暗施展起手腳來。獨孤烈自是料到了那個神秘的阻止近期之內一定會再度襲擊和士開的產業,也想到他們最後一定會幹一票大的,於是命人在和士開爲人所知的那幾個比較大的產業周圍埋伏着,一旦發現有任何異樣便向獨孤烈報告。如此,獨孤烈便會親自帶上直屬部下前去會上會一會這個專給他們找麻煩的神秘組織。
現在就好像有一張巨大的網,透過長恭他們所要打擊的和士開產業漸漸的將鬼面軍部圍了起來。鹿死誰手,尚爲未知。
“卿雪小姐,今天晚上我們所要襲擊的目標已經確定下來了,那是鄴城之中最大的賭坊。不,應該說那是賭坊和妓院連成一體的‘金玉滿堂’。”劉修一如平常面無表情的陳述道。
“那裡的守備如何?”
卿雪雖然早就研究過和士開的產業,也爲其產業規模之大,每年所能賺取的錢財感嘆過,但卻沒想到劉修和尉相願竟然選了這個即使是在和士開的產業之中也可以算是數一數二的地方來做他們的最後告別演出的舞臺。
“十分之森嚴,雖然按照卿雪小姐你之前決定的那些人手也夠整個任務的完成,但是我擔心那裡會有一些達官貴人,或者是武將在。而且,經過上一次的行動,敵方肯定會有所驚覺,所以想要請求進一步的人員配置。”
“這一次,我們絕對不能失敗,就連一點點的蛛絲馬跡都不能落下。因此我們不怕殺雞用牛刀。”卿雪垂下了眼簾。
“那麼,我請求讓尉相願在暗中以其精妙的箭法做支援,馮曖的暗器功夫也是我們此次行動所需要的。若是……再加上藍卿影作爲領隊的話,這次行動便可保證萬無一失。”
劉修此話可是不得了啊,他的此番人員配置意味着鬼面軍能用之人基本上已經全部都押在這次的行動中了。
的確,這次的行動鬼面軍的大將雖並沒有全數上場,但除去過於正直的曲陽,特點太過明顯的狼牙,還並不完全成熟的林閃以及衛展翔,遇事不果斷的傅戰捷,鬼面軍中排得上號的猛將已經全數派出了。這一次,玩的還真是大啊。
無妨……
“好,我答應。那麼傅戰捷,我既已決定把他們都派上去,你可要研究出一個可以讓我不損一員的方案來哦。不僅是他們不能夠折損,派出去的所有鬼面軍成員,一定要全部都回來!”
“是!”
劉修這一次總算是發出了一個有點激情的音節了。的確,他們這次要做的事,真的是很讓人覺得興奮啊。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真的很想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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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還真是很謝謝大家的慷慨解囊啊。”
楚炫在那一次黑色面紗之下笑得叫那一個歡啊。他眼睛往下一掃,只見那些個被他以別出心裁的綁法捆綁起來的人瞪着他的那眼神那叫一陰狠啊。可是他們的眼神越充滿恨意,越是不甘就讓楚炫越是興奮。
在一柱香時間前,鬼面軍突然間從天而降,在頃刻間控制了諾大的“金玉滿堂”,和上兩次動作比起來,他們這次更注重的是速度。而有了上兩次的經驗,楚炫和韓衝控制起現場來的能力又增強了不少。兩人從來都沒有當過強盜土匪,但那實施大規模搶劫的手段卻令曾經爲山寨裡三當家的藍卿影也汗顏不已。
韓衝的陰狠以及楚炫那玩死人不償命的特點在短時間之內被展示得淋漓盡致。其威懾力使得那些被搶的人全部都只能自認倒黴。雖然這個“金玉滿堂”實在是有些大得過火,人員就魚龍混雜得厲害,使得搶劫工作進行得有些吃力,但當初那兩組人全部都合併爲一組所起到的決定性作用使得這次行動順利完成。
留下一個翩然的背影,鬼面軍成員這就準備要撤退了。可是世事難料,“金玉滿堂”緊閉的大門以及數個連門在頃刻間被破開。
“看來,你們便是冒充獨孤家的人在鄴城之中到處行搶的人。”
赫然出現在鬼面衆眼中的是勢力不明的大隊人馬,他們的人數似乎在此次前來行動的鬼面軍幾倍以上。領頭的人看似極其悠閒的說道。但藍卿影卻在看到他的時候瞳孔極具的收縮。
這個人……是獨孤烈……
“笑話,我們姓甚名誰從來就無疑欺瞞,也沒跟人說過我們是誰,又何來的冒充之說?”
楚炫是第一個從這一個巨大變故之中反應過來的人呢,他語帶輕佻的說道。
獨孤烈聽了楚炫的話後並沒有什麼大的反應,那一絲習慣性的笑容依舊掛在嘴邊,但是楚炫的態度卻讓他身後的那些部下們蠢蠢欲動。他們,想要馬上衝上前去把那個人的笑容撕碎啊。
“既然你們不肯承認,那就勿怪我們無理了。”
得到了獨孤烈的默許,他的那些個屬下徑直上前,卻在突然之間被不知是哪裡來的箭矢射中。那箭矢似是一人所發,卻在每次箭矢到達之際都會有三至四人慘叫着倒下。衝上前去的人頓時倒下了一排。在這慌亂的時刻,他們聽到那些黑衣人之中又有一個聲音響起。
“進行第九套方案。”
瞬時,那些黑衣人似是進過無數次練習一般的護着扛着東西的人先撤退。而後在混亂的人羣之中有兩個並不怎麼起眼的兩人迅速拿出裝備之中的繩子紮在兩支箭上,在那些獨孤烈所帶之人繼續向前衝時跳上樓閣,兩人分別在同一時間□□出了箭。
那兩支箭尾部被繫上了繩子的箭就直逼門口的兩根柱子。強大的力道逼得撞上繩子的獨孤家之人向後退了好幾步,甚至還有人向後倒去。但那並不是最打擊人的,最打擊人的是有人前去砍斷系在箭上的繩子後卻發現那支箭上竟刻着他們獨孤家的家徽。
雖然他們是家教良好的獨孤家家主直屬部隊,但是此刻他們還真是很有罵孃的衝動。
鬼面軍的各位,好樣的!
他們很清楚,硬碰硬絕對是不可以的。他們不可以有任何人被留在這裡,留在這羣人的手中……
鬼面軍不虧爲擁有絕對行動力的隊伍,訓練有素的撤離在頃刻間就已經進行了一大半了。雖然尉相願用以掩護的箭矢從未停止,但是獨孤烈的直屬部下終究還是衝向了身着夜行衣的鬼面衆。
似是一種默契,韓衝,楚炫,馮曖,藍卿影這幾位鬼面軍王翼成員擋在了普通鬼面軍衆的身前,那幾人一出手便是一種震撼。
他們很默契的選擇了不取對手的性命,也幾乎都放棄了自己最擅長的武器,他們只是選擇了染過色的鬼面軍專用刀具。那是除了質材以及巧妙的弧度設計之外並無任何顯眼之處的見到刀劍,卻在他們的手中被舞出了驚心動魄的美。
幾乎每個人的武功都打上了屬於他們人格的印記,一如韓衝那帶着殘忍的美感,楚炫的玩死人不償命,馮曖的冷靜以及藍卿影那飄逸的清冷。
那是單方面的武功展示,彷彿那些徑直向前衝的獨孤家之人只是爲了去凸顯那四人的武功罷了。而在這個時候,尉相願的箭也從未停止,他們四人就在箭雨之中展現在着驚世之美。
“那就我來會會你們吧。”
獨孤烈如此說道,他的目標似乎並不是要把那些黑衣人全數留在這裡。他似乎只是想要抓住那四個靈魂人物。這四人,絕非池中物啊,更令人驚訝的是……那四人之中竟然還有一個女人,這一點實在是很有趣。
眼見着鬼面軍的普通成員已經撤離完畢,楚炫就衝了出來,向獨孤軍處順手一灑藥粉,頓時那藥粉使得這一片的空氣煙霧瀰漫了起來。
而就在這一個空檔,馮曖,楚炫,韓衝,藍卿影先後跳離“金玉滿堂”,按照鬼面軍的規矩,他們撤退的先後可是有很嚴格規定的。一般而言,較弱的人會被要求先撤離。
而他們離開“金玉滿堂”之後,四人選擇了往四個不同的方向用出最高的速度。而那些先行撤出的人也兩人一組,四散着逃開了。一般而言,他們這些平時習慣於負重進行野外格鬥訓練的人只要讓他們離開了狹小的空間,即使他們背上了沉甸甸的金銀財寶,接收普通正規訓練的獨孤軍也是不可能追上來的。
但在大部分人延續好運的時候藍卿影卻感覺到自己的身後有一個風一般身形緊追不捨……
藍卿影極度提速欲甩開身後自認卻未成功,於是他一個回身,擺開架式對上了那個一直跟着他的人。
獨孤烈……
那個一臉輕鬆的出現在藍卿影眼前的正是獨孤家的現任家主。
“本來以爲你們會是一羣毛賊,大不了是一個神秘的組織。現在看來,倒是我低估了你們。”
面對獨孤烈,震驚只有在剛剛看清連時停頓了一秒鐘,再那之後,無論獨孤烈說什麼,藍卿影的身形都看不出任何短暫的停頓。此刻他需要做的只有一樣,那就是打傷獨孤烈,並趁那一個空檔離開。
於是抽出那一把卿雪爲他們的行動特別加工的,染過色,並在刀身底部印上了獨孤家家徽的鬼面軍打家劫舍專用刀具。
但十招過後,藍卿影不禁懷疑起自己的武功來,在對上獨孤烈之後,許多原來只出一記就能夠瞬時獲得勝與敗之勢的招數完全失靈了。每一次的進攻都被輕易的化解,那樣的強,除了鬼面軍的首領高長恭之外,他從未見過。
但他有豈會就如此認輸呢?
他收起了先前想要速戰速決的急切心情,認真的與獨孤烈在一刀一劍中互相試探,尋找間隙。
而讚許也漸漸在獨孤烈的眼中出現,他突然覺得自己十分想要見一見與自己打鬥到現在也不現敗勢的這一後生晚輩的真面目。於是他身體一個前傾,故意露給藍卿影一個間隙。果不其然,藍卿影揮刀向他的左上方攻去,劃破了他的衣袖,但自己蒙面的黑布卻在那一刻落入眼前人的手中。
“藍卿影?”
獨孤烈一個抽氣。是的,藍卿影這個名字可以代表很多含義,比如說他是鬼面軍對外宣稱的部隊教頭,比如說他是鬼面軍之中王翼的成員,通材組的負責人,再比如說……這一次讓和士開氣得跳腳,獨孤家慌忙的事件,正是其所在的鬼面軍的傑作。
藍卿影眼見自己的真面目已被獨孤烈看到,便不再隱藏自己慣用的武器,他收起鬼面軍專用刀具,從自己的背後抽出一直都跟在自己身邊,卿雪親自爲自己打造的“偃月刀”,其獨特的造型,所含有的光暈以及讓習武之人心動的特殊弧度無不讓獨孤烈眼前一亮。
“好刀!”
獨孤烈真心的讚歎道。但藍卿影卻未因此而慢下了動作。再次出手的時候,他已沒有了先前那總是在突然間阻礙他進攻的停頓,也沒有了那奇異的不協調感。所有的動作都渾然天成,連貫不已。即使是進攻被擋下也絲毫不能停滯住流水的綿延。而在其動作中所蘊含的內勁也是不允許任何人小覷的。
“藍卿影,我很欣賞你。”
不知不覺,獨孤烈手中那柄重劍停了下來,他說出瞭如此的一句話,他的聲音之中有着蠱惑人心的成份。但由於消耗了部分體力而喘着的藍卿影只是直直的盯着獨孤烈。
“加入我們獨孤家吧,以你的才華,你可以得到更多。”
此時獨孤烈看上去比任何一個歷史上的明主更讓人想要去投靠,但藍卿影所給予他的回答卻是猛力的一擊。
可惜獨孤烈似乎從不知道手下留情。在他看來,只有毫不保留的使出自己的全部武技纔是對自己的對手的尊重。曾有親信問過:“您就不怕您的對手大難不死後學去您的絕技麼?”
對此,獨孤烈但笑不語。可以說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他很明白所謂的武技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與死神的擦身而過中感受到的,在每一次的揮劍之中悟出來的。
將那種技藝稱之爲是武技,不如將其稱之爲是一種感悟。當然,那是對於頂尖高手而言的。形與神若是必需去其一,那麼獨孤烈選擇去其形。
的確,藍卿影在對上了獨孤烈之後才明白了什麼叫做薑還是老的辣。儘管自己將自己的武功已經全數發揮出來了,但還是得不到任何的好處,無法傷其分毫。
而那獨孤烈似乎也並不想要重傷藍卿影,看其架式,似乎是想要活捉藍卿影的……
“看招!”
就在藍卿影越來越處於劣勢的時候,一聲清脆的童音響起,同時而來的還有那在月光下呈現出華美色澤的“銀月”。
“我說是誰這麼厲害,能夠把藍卿影逼到這個程度,原來是獨孤烈叔叔麼?”
來人正是得知自己錯過了之前的好戲,想要趕上最後一班末班車的小高儼。
“搶劫之事,全是我貪玩,纔會叫大家一起去的。大不了改天把那些錢財都還給你們就好了。”
小高儼舔了舔嘴脣,一派淘氣小孩的樣子。但獨孤烈似乎並不吃他那一套,他正是一句話都不說的看着小高儼,這個八歲就立下奇功的孩子,這個……創下了從古至今絕無僅有的神話的孩童。在他的眼中,純淨與狡黠同在,張狂與氣勢共與。
他無法明白爲何武成帝會捨棄如此的皇子而立那樣的高緯爲太子。高儼是否絕對適合去做一個帝王,他現在還不能過早的下這個結論,但他很肯定的是眼前這位曾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高儼絕對比皇宮裡那個陰鬱的皇太子高緯適合做一個帝王。
但,正因爲這樣,他才更要去幫助高緯登上皇位不是麼?
“也罷,今日你們就走吧。”
小高儼本已經做好了和獨孤烈軟磨硬泡許久,實在不行就趁人不備直接逃的,可是現在獨孤烈竟然就這樣輕易的放自己和藍卿影走了?這也……太不對勁了吧?他不是要幫助高緯那傢伙登上皇位的麼?那爲何……
“但是,藍卿影,我希望你能夠認真考慮一下我說的話。”
語畢,獨孤烈就毫不猶豫的轉身。他那略顯健碩的身形就這樣消失在黑暗之中。其實,要放走他們兩個本就是獨孤烈經過了考慮才做的決定。但是,最後的那句話卻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不已。
他不明白,自己爲何會如此的急於拉攏敵方的一員大將。應該說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個藍卿影就給自己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那是因爲他和自己年輕時極其相似,從而讓自己異常欣賞的緣故,但似乎也是因爲一種微妙的,人與人之間特殊的緣分。
就好像你也許會在見到某個人的第一眼時就對他厭惡不已,就好像你也許會在見到某個人的第一眼時就對他芳心暗許。有時人與人之間微妙的關係似乎就只能用緣份二字來形容……
“藍卿影!你怎麼樣?”
藍卿影和小高儼疲憊的回到鬼面軍駐地之後才發現主帳之內燈火通明。
“我……我和高儼的身份曝光了。”
這一句話對於所有緊急集合的王翼而言就好像是當頭一棒,所有的人在那一刻就好像全部都蒙了。
“我需要知道具體情況。”
“之前的情況,想必你已經聽先行回來的大家說了。後來,我掩護大家撤退,卻在快要成功的時候發現有一個人緊跟在我身後,怎麼也甩不掉。於是我便決定先把他打傷,而後再會駐地。只可惜,我非但沒能夠把他打傷,反而被他把蒙面布給扯下了。”
藍卿影先是一陣沉默,而後簡潔而又流暢的陳述出事實。
“雖然很多鄴城之中的達官貴人識得你的身份,但是這一次我們遇上的應該是獨孤家的人,他們不一定就知道你是藍卿影啊。”
卿雪抓到了重點,立刻問到。
“對方就是獨孤家的現任家主獨孤烈,我與他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他知道我便是藍卿影。”
“那麼……後來呢?”卿雪咬牙問道。此刻,她需要知道事情所有的細節,如此她才能推算敵方下一步會做什麼。
“後來我見身份既已被識破,便拿出偃月刀和他打了起來,無奈實力相差實在是太大,我無法傷到他分毫。再後來高儼趕到,他便放我們走了。”
藍卿影的這一席話讓鬼面軍的王翼們二丈摸不着頭腦。這獨孤家的家主喉嚨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啊?
“小儼,這獨孤烈你之前就認識麼?”
“恩……在以前的某個聚會上有見過獨孤烈吧也不算是認識。”小高儼撓撓頭,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幫上什麼忙。反正啊,這栽贓陷害獨孤家,還順便破壞他們兩家聯盟關係的事算是穿幫了。這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你們先不用慌,凡事需要講究證據。若矛頭所指的是獨孤家這樣的外族人的話,空穴來風也無妨。但如果對象變成了對於齊國有着赫赫戰功的長恭的話……那麼即便是一個懷疑也需要一個絕對無法推翻的證據。
獨孤家今日差點抓到藍卿影是不錯,但到了關鍵時刻,我們完全可以說是他們爲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而故意抓的藍卿影。畢竟,除了獨孤烈,誰也不能證明藍卿影便是之前的那個黑衣人。
若是他抓了小儼,那情況就對我們更加的有利了。因爲無論在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外族人私自擄走當朝皇子都絕對是一個不小的罪名。
而以他獨孤家的身份,在齊國私自抓人本就是一大罪過。所以他今天晚上乾脆就放了你們兩個……”
卿雪邊思考邊說到。
“那麼,這次的事情,就當它沒有發生過?”狼牙性急的開口。天生樂天派的他實在是很希望這件大事可以就這麼的過去了的,但是這句話剛開口就被韓衝給狠狠瞪了一眼。就連平時和他頗爲要好,像弟弟一樣的林閃都選擇了無視他。
“不,這次的事情,搞不好會弄得很麻煩……”
卿雪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實在是開始有些後悔自己低估了獨孤家的實力,批准了這次的“頂風作案”事件。長恭如此信任自己的把這些幕後的小動作都全權交付給自己,而鬼面軍卻硬是在自己的手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獨孤家的人很可能馬上就進行反擊。畢竟他們現在對我們是新仇加舊恨。但光着急也沒用什麼用。今天時間也不早了,大家還是先回去休息,明天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千萬別從裡面開始先亂了!”
聽着卿雪的話,大家都用力的點了點頭。
“大家現在只需要記着,我們是連鬼神也不畏懼的鬼面軍,那便可以了!”
卿雪那再一次響起的聲音,彷彿帶有着某種安撫人心的魔力,使得一顆顆慌亂的心都平靜了下來。
“那麼,解散。”
“藍卿影!”在大家都離開議事大帳的時候,卿雪叫住了他,於是藍卿影的身形頓了下來。
“對不起!這件事是我的錯!是我錯誤估計了獨孤家的實力,冒然的派大家前去纔會出這樣的事的。請你……千萬不要一個人吧什麼事都攬在自己的身上了!”
因爲太過於瞭解藍卿影的爲人,明白他在鬼面軍中的位置,清楚他讓自己所揹負的壓力以及責任,所以如此開口……
卿雪的聲音似乎是顫抖這的,那是自責的顫抖,她完全明白藍卿影是一個多麼清冷孤傲的人。而那樣的人卻因爲自己的錯誤估計而受到了那樣的挫敗。那樣的挫敗……根本就不應該在他的身上發生的啊!
“我知道了。”
藍卿影的手撫上了卿雪那略帶嬰兒肥的臉,柔聲說道。而後他沒用任何停頓的轉身離去。
卿雪那個只是爲自己而擔心的表情,就像是定格的畫面一樣印刻在了藍卿影的心裡……
“這樣就夠了……”
望着星辰的光芒漸漸褪去的天空,藍卿影晶晶的嘆息道……
我對你而言,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吧?這樣就夠了……
不肖一刻,諾大的議事帳篷裡只餘下了卿雪和藍卿影。
“卿雪……對不起……”
這也許是第一次吧,第一次如此鄭重的向她道歉。我……給大家帶來麻煩,讓你煩心了吧?
藍卿影的心中,有一種苦澀的感覺。明明……大家都那麼信任自己,而自己卻……
“沒有什麼對不起的!該說對不起的人其實是我,是我錯誤估計了獨孤家的實力,卻還要你來承擔這一後果。實在是……十分抱歉!”
卿雪的聲音似乎是顫抖着的。那是自責的顫抖,她完全明白藍卿影是一個多麼清冷孤傲的人,而那樣的人卻因爲自己的錯誤估計而收到了那樣的挫敗,那樣的挫敗……根本就不允許在他的身上發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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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烈!你對於那天晚上‘金玉滿堂’的事件怎麼解釋?”
自和士開上一次登門拜訪後,時隔幾日和士開便再度上門拜訪。只是這一次,他的臉上就連虛假的笑容也不見了。
“作何解釋?那麼和士開大人你想要我怎麼解釋呢?”
獨孤烈碰到情緒如此激動的和士開倒也不生氣,只是怡然自得的喝着茶。但他的眼睛之中時常不經意的流泄出肅殺之氣,令文官出生的和士開全身僵硬了起來。但他好歹也是在朝中經歷風雨許久之人了,不肖一刻,他又恢復了原來那般的氣焰。
並不是不怕會命喪於武將出生了獨孤家之手,而是料定了他們此時深入鄴城,斷然不敢對自己這一當朝重臣下手。但好端端的同盟關係入今卻演變至此也實在是令他惱怒不已的。
“想必和士開大人是已經在齊國朝中發號施令慣了吧。那麼我要提醒你一聲,我獨孤家是你請來的同盟,並不是你的下屬。雖然這世上從來就不缺過河拆橋之人,相信和士開大人你定是有這種‘趣味’的。
只是……就連河都沒有過,又何必如此急着拆橋呢?今日,我也不怕把話說白了,當今太子,無論是勇武之力還是器量,都無法與其胞弟同日而語。將其推上皇位實則是一件難事,但若想要將他拉下來,到是會簡單得多。”
獨孤烈抿了一口香茗,看似不經意的開口。這本就是一個事實,一個稍稍有眼光的人就能夠看出來的,但那樣的事實卻是誰都不會說出口的,而如今卻被一個和士開的盟友如此直白的說出來,卻又是代表了一種威脅。
“獨孤烈,請你記清楚,你只管把蘭陵王拉下水,把高儼抹黑就可以了,這就是身爲盟友的你所需要做的全部事情。如果你再做一些超出這兩件事的事情的話,我可以自動認爲你無心再繼續與我們合作。”
和士開不虧爲十餘年來的弄臣,臉上的笑容可謂無懈可擊,但是他的眼中還是流露出了少許的不悅。
“並非不與你們繼續合作,只是想你明白我們雙方的位置。”
獨孤烈緩緩的站起身來,背對着和士開說道。
“至於打垮蘭陵王高長恭麼,我自是清楚我所要做的事的。他既然把這件事嫁禍於我獨孤家,我們爲何就不能嫁禍於爾朱家呢?何況……爾朱家的繼承人似乎與蘭陵王關係非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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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這次是真的準備幫助這和士開一黨使皇太子登上皇位麼?”
獨孤烈身邊的心腹,他的貼身侍衛問道。
“不錯。”獨孤烈正色道。
那名心腹聽到獨孤烈的答案後似乎是欲言又止,但終究沒有再開口。
“釋信,有什麼疑問的話大可以問,我不希望身邊的心腹對我想做的事毫不知情。”
“是!屬下總認爲和士開並不是一個可靠的盟友。”
“哦?如何不可靠?”
“首先他魯莽,而且極其驕縱,再次看不明敵我……”釋信只是說出了這三樣,便不再說下去。因爲那是他們的家主所選定的盟友,若是把其說得太過不堪,實在是有損大人的威嚴……
可誰知獨孤信竟然大笑了起來。
“釋信,你還說少了很多。但你似乎並不明白權力之爭與真正戰場的區別。在戰場之上同盟的實力越強越好。但是宮廷上的鬥爭卻並不如此。
若你是弱者,就必需去依附強者。但你若是強者的話……就要讓能夠爲你做許多事的弱者。
和士開……他真是符合我們需要的最佳人選。而這樣的人選竟然就自己送上門來了。他想要扶持高緯登上皇位,是爲了便於以後他劫持皇帝,利用皇帝,爲自己謀求最高的利益。既然如此,我們爲何不能像和士開對待高緯一般的對待和士開?如此一來,我們獨孤家所能夠獲得的,又豈止齊國三成的土地?”
蘭陵王高長恭可謂是在齊國對自己而言最危險的敵人。不僅是因爲他所立下的好似神蹟一般的戰功,更因爲他的身份。雖然他幼年時在宮中並不得寵,但那卻不能改變他是文襄帝高澄兒子的事實。
高緯登基路上最大的障礙很可能並不是他的胞弟高儼,而是……蘭陵王高長恭……
況且,他還有一個鬼面軍之中的王翼團體……
在所拿到的資料中可以大概得知,王翼並非一個單純的武將團體。那可以說是一個智囊團,也可以說是鬼面軍的指揮核心。那一個神秘的,名爲王翼的團體就好像是蘭陵武王高長恭飛向王位的一對飛翼。若是此人有心……
欲除高長恭,必先除王翼。
《蘭陵奇夢》上部,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