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浩循聲望去,卻是長孫無忌身旁的殷開山。老傢伙看着雲浩,眼睛裡滿是不屑。
“老將軍此言怎講?”雲浩有些摸不着頭腦,好像自己沒說錯話。
“八月的隴右,天上好像在下火。你有什麼樣的乾糧,可以保存十五天不腐?就算是飯糰,三天也就餿了。”殷開山氣憤的大叫。
雲浩看着吹鬍子瞪眼的老頭,不由得笑了一下。不屑於解釋,對着李文仲道:“蔥油餅有吧,給老將軍拿一張來。”
“諾!”邱師利應了一聲諾,居然親自去伙房拿來一張蔥油餅來。
“這就是我軍的乾糧,即便是在八月天氣裡,也能保持半月不腐。先說好了,在隴右可以。若是在潮溼的江南或者巴蜀之地,是不可以的。”邱師利將蔥油餅雙手遞給了殷開山。
殷開山疑惑的接過蔥油餅,看了看這油乎乎的東西。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能夠在這麼炎熱的天氣裡支撐十五天不腐的乾糧,他還真沒聽說過。以前他的軍中,攜行的大多是飯糰。即便是乾燥的隴右,最多三天也就餿了,士卒吃了要拉肚子。
“如果不信,咱們可以賭一下。”雲浩抱着肩膀神在在的道。
一聽到雲浩要打賭,李二和長孫無忌立刻神色古怪。殷開山沒見過蔥油餅這東西,李二和長孫無忌可是見過的。見雲浩祭出這件法寶,無奈的搖了搖頭。李二對着殷開山道:“這東西油性大,潮溼的地方三五天還是可以保存。隴右氣候乾燥,別說保存十五天,就算是一個月都不稀奇。莫要和這小子打賭,以後任何事情都不要。切記!切記!”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深以爲然!
殷開山見到李二和長孫無忌都這麼說,雖然心裡還是有些疑惑,但已經信了八成。哼了一聲,便將蔥油餅塞進袖子裡。他打算回家試驗一下,這東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以保存這麼久。
“這四輪馬車的確是可攻可守的無雙利器,孤會盡力幫你弄來足夠的馬匹。另外,也會命將作監打造這種馬車。你不要藏私!”話對着李文仲說,最後眼睛卻看向雲浩。
李文仲看了雲浩一眼,只能躬身應諾。
馬廄連着軍械庫,別人的軍械庫一般在戰前磨刀霍霍。可這裡的軍械庫卻是臭氣熏天,這與乾淨整潔的營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李二禁不住強烈的好奇心,捂着鼻子走進去。他一進去,別人也只能捂着鼻子跟進去。實在是太臭了,還是邱師利這小子眼尖。命人弄來許多打溼的布巾子,這纔算是救了大傢伙的命。李二見到士卒們,正將箭矢的箭頭泡進已經腐敗發綠的糞湯裡,胃一陣的抽抽兒。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李二捂着鼻子,甕聲甕氣的問到。
“回殿下,我軍使用的箭矢都用糞水浸泡過才行。箭頭鑄造的時候,都會有幾個小孔洞。這樣的箭頭,只要見了血就會讓敵人的傷口化膿。即便只是一些輕傷,如果救治的不及時對路,也是會死人的。”
“哦?”李二眼睛發亮,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情。作爲戰場上的老手,李二自然是知道死亡率最高的地方,其實不是戰場,而是戰後的傷兵營。
往往一場大戰過後,三至四成的傷兵會因爲各種原因死去。其中傷口化膿高熱不退,又達到了八成以上。
箭矢這東西,其實對人體殺傷有限。除非命中脖子,或者是頭部等要害的地方。往往一個人身上插了三四支箭矢,還是可以硬撐着戰鬥。而且越高級的武將,其鎧甲防護就越好。甚至高端的光明鎧,硬弩在五十步開外就射不穿。
可有了這東西就不一樣,只要是受傷就很有可能死在隨後的感染上。顧不得惡臭,看了一眼蛆蟲和蒼蠅亂飛的糞水道:“嗯!此計甚好,不但箭矢上要錦袍。就連三角釘和兵刃上,也儘量浸泡。不要嫌棄臭,戰場上能夠多殺敵人就是好的。”
“我的王爺,兵刃上塗抹桐油的效果更好。不但傷口不易恢復,而且還可以保持兵刃不上鏽。誰會喜歡拿着臭烘烘的兵刃!”雲浩捂着鼻子,無奈的說道。
“就你小子鬼靈精,這主意可定也是你出的。這些兵,跟你學好恐怕是不容易嘍。”李二帶着衆人離開了院子,大家夥兒直到離開院子數百步,纔敢把布巾子拿下來。深深呼吸一口空氣,從來沒有覺得自由呼吸會是這樣的暢快。
前邊就是校場,一隊隊弩手正拿着弩在訓練射擊。一名合格的弓箭手,起碼需要訓練幾年。從臂力到箭技都有極高的要求,可弩手就沒有這麼麻煩。一個人從農夫到弩手,或許只要一個月的時間。而且殺傷力,可能還比弓箭手會強上那麼一些。
這支軍隊的射擊陣型有些奇怪,前排和後排軍卒之間交錯站位。第一排士卒射擊之後,立刻彎腰用腳踩着弩箭上弦。身後的士卒接着射擊,帶身後軍卒射擊完畢,前排也裝好了箭矢繼續射擊,交錯射擊之下可以保持射擊的連貫性。
李二是戰陣上的老行家,一看就知道。這種戰術會極大阻滯敵軍的衝鋒,對待騎兵效果稍差。可對付步兵……就有一點問題,那就是沒辦法對付刀盾手。
通常情況下,刀盾手都會舉着護身大盾。如果地方將領發現對手是這種陣型,一定會命令刀盾手頂在前面。雖然衝擊的速度會慢一點,但造成的傷亡相對也較小。
李二看得出來,殷開山,長孫無忌屈突通李靖等人怎會看不出來。都是軍陣上的行家,站前關敵料陣那是必需的。
看看靶子上,三百步遠的地方十中六七。殷開山就笑道:“準頭是不錯,可就是射不穿盾牌。”剛剛老傢伙在蔥油餅上吃了癟,現在想找回場子來。
“哈哈哈!老將軍不要將話說得太滿,你看那邊的是什麼?”雲浩遙遙指了一下遠處,只見五架改良過的八牛弩正在訓練射擊。擊錘砸下去,標槍一樣的箭矢一下子便將五百步外的靶子洞穿。
“嗯!不錯,你的八牛弩只用三個人就可以上弦。射速的確不錯,可十幾架定蛋用。以你現在的裝填速度,恐怕射上三發敵軍就衝到眼前了。這三發箭矢,又能射殺幾個人。”殷開山捋着花白的鬍子,不以爲意的說道。
“十幾架當然不足矣對敵軍造成震撼,可二百架應該可以了吧!”雲浩得意的笑道。
“二百架八牛弩,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長安城頭,纔有不到一百架。”聽說雲浩有二百架八牛弩,李靖和屈突通立刻不淡定了。當初他們和雲浩接戰的時候,可是嘗過這八牛弩的苦頭。
“我的八牛弩結構簡單,而且流水線作業組裝方便。不僅如此,八牛弩之間的零件還是通用的。我離開時,軍中有二百架。至於現在嘛……!”雲浩看向李文仲。
“回侯爺的話,現在軍中八牛弩有二百八十五架。軍中匠人還在趕製,出征的時候應該超過三百架。因爲八牛弩太多,所以才需要這麼多四輪馬車。一千輛四輪馬車,拉八牛弩就得占上三成。”
李二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他們居然會有三百架八牛弩。我的個老天,什麼樣的軍陣能夠經得住八牛弩這樣的射擊。三百架八牛弩攢射之下,估計沒有哪支隊伍能夠挺住不崩。更何況,八牛弩的身後還有無數弩手。李二開始對這支隊伍有信心,別的不說光是八牛弩的數量,這支軍隊已經冠蓋大唐。
看這一圈兒,已經日上三竿。李二卻發覺軍卒們都已經收隊,開始向寫着食堂牌子的房間走去。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難道說他們這時候才吃早飯?
“秦王殿下,軍卒們一天兩餐。如果再要訓練的話,身子實在是虧空。長此以往下去,不但得不到強兵而且還會極大損害士卒的身體。所以,我軍在正午時分都會吃一餐午飯。不但要吃午飯,在午飯之後還要休息一個時辰午睡。屬下這就派人,爲諸位大人準備筵席!”
李文仲命人準備筵席,卻被李二拒絕。他要看看普通士卒的伙食怎樣,這支軍隊處處給他帶來新奇,他要去軍卒的伙房親眼看一下。走遍大唐,誰家的軍隊不是一日兩餐。倒是要看看,這午飯是怎麼個吃法。
士卒們正在排隊打飯,可李二發覺士卒們的飯食卻是不一樣。有些人只能領到兩個饅頭一碗清水,有些卻能夠領到饅頭醬菜和肉湯。還有些軍卒,居然能夠隨便吃饅頭。而且不但有肉湯,還能夠有一碗肉。
再看那些吃肉的軍卒,從軍卒道軍官都有。那些沒領到肉食的軍卒,似乎也不抱怨。看看別人吃肉,狠狠嚥了一口唾沫便狠嚼饅頭。
“爲何同是軍卒,飯食會有如此不同?”李二疑惑的看着軍卒們碗裡的飯食問到。
“回秦王的話,軍卒們吃飯全是憑本事。三支箭,兩百五十步外可以全中箭靶者。有肉,有菜,有燙。另外饅頭管飽!命中一支者,可以吃饅頭管飽,另外有醬菜有湯。至於三發不中的,那只有幹吃饅頭喝點鹽水。
大軍之中強者爲尊,想吃飽飯就得練好本事。您看,現在喝鹽水吃饅頭的已經沒多少。大多數人,都能夠吃上饅頭喝肉湯。即便是三發全中的,也不在少數。過幾日,靶子的距離就會加到三百步。那些仍舊混飯吃的,會被踢出隊伍。”
李二倒吸了一口涼氣,好殘酷的軍規。這種軍規之下,恐怕沒有人會不好好訓練。
“不但伙食會按照本事大小發放,就連住宿軍餉等等待遇。強者都會受到更好的待遇,全軍每十天一大考。連續三次大考都不合格者,會被剔除出去。雲候說過,軍隊就是一部機器,一個庸碌之輩有時候可能會害死全軍。”
“嗯!汰弱留強,確實是強軍之道。今天這支新軍,倒是給老夫留下深刻印象。”殷開山聽了李文仲的介紹,點了點頭。心裡盤算着,在自己的軍中也應該施行此法。
李靖眼裡異彩漣漣,沒想到一個小子能夠迅速帶起一支隊伍,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從後勤,到軍制,再到武器都成爲了一個體系。自己被困在長安城裡數月,而不得施展輸的真是心服口服。
吃過了飯,士卒們都去午睡。偌大的軍營靜悄悄的,李二這才還帶一行人開始吃午餐。午餐非常簡單,每人一個飯盆。白白的米飯上面,蓋了一層肥瘦相間的紅燒肉。配上一些小綠菜,看着就有食慾。
殷開山吃的香甜,一口氣吃了三碗。居然還要添飯,充分暴露了一個飯桶的本質。
下午的訓練更讓衆人大開眼界,士卒們繞着校場跑圈兒。一會兒翻高牆,一會兒下水塘。雙手攀着槓子,甚至是要攀着繩子跨越深溝。
都是戰場上的老殺才,開始還能保持笑意。可看着看着,神色就越發的凝重起來。看看每個軍卒矯健的身手,就知道這種訓練持續了很長時間。這讓只知道讓軍卒們舉墩子,舉石鎖的將軍們很不解。打仗不是憑藉勇力麼?怎麼不練力氣練逃跑?
“一個人身體的肌肉不能只練一塊兒,不然就會練成死肉。合格的軍卒不但要有力氣,更要有敏捷性和耐力。只有力量,敏捷,耐力都合格的軍卒,才能成爲戰場上最後生存下來那些人。”雲浩看着那些身手矯健的軍卒很是滿意,看起來自己雖然回晉陽待了半年多。這幫小子,都沒將訓練拉下。
從剛開始蠢蠢笨笨的樣子,現在一個個都練成了身手矯健之輩。
“好,有此強軍。此次定然可以平滅薛舉!”李二看着眼前這些軍卒們,眼睛在冒光。強軍!實打實的強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