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沒死,我會復活她。”

是的,樑涼沒死,她的靈魂還在。

雖然只有一星半點,但只要一點點集齊,好好拼湊魂魄。

總有一天我會復活她。

那麼,這項堪稱浩大的工程,會花多少時間呢?你又有多少時間呢?

我……

撐着傘,走過一地落葉的深山老林。初春三月,煙雨迷濛,萬物皆是新舊更替的時節,新葉未生,舊葉將落。

溼冷的空氣中混雜着濃烈的血腥氣,有獸血,有人血。一架被剖開腹部的惡獸屍體,一架半死不活,身形扭曲的黑衣男人。

寒銜手裡端着的乾坤袋,垂眸望着地面,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煙雨中,隱隱飄來琴聲,清脆叮咚有如山澗清泉,一點一點揭去春雨帶來的連綿水霧;又猶如溫和的南風吹來,最是恰當的溫度,引人入眠。

那是一個寧靜美好的山谷,水天相接,水榭樓閣,還有荷葉田田。

荷塘裡蕩起片片漣漪,藍玄走近些看,才發現漣漪中心是一個半大的男孩,小胳膊小腿的奮力摘着蓮蓬,一得手就拋到岸邊的竹籃裡。

那個竹籃很破,用布條打結纏住斷處,竹上有着淺淺的油漬,整體看上去不太髒也不太乾淨,勉勉強強兜住了那些蓮蓬。男孩穿的大一號的衣服,晃晃蕩蕩的,爲了幹事方便,衣袖用布條纏緊,衣襬扎進腰帶團着,褲腳衣襬還溼噠噠的,偏偏一張臉長得分外可愛,粉雕玉琢……

男孩拭去臉上的水,彎腰費力抱起竹籃,一小步一小步挪入山谷中心的集市。藍玄悄悄跟着他,發現男孩進了一家酒樓後門,管事收了蓮蓬,想要拍拍男孩的頭,卻被男孩一臉嫌棄的躲開了。

他說,母親說男子漢的頭不能讓別人碰。

管事被逗笑了,笑呵呵的給了錢,讓他下次有蓮蓬繼續送過來。

男孩低頭數了數,小步跑開,拐過好幾個街角,提着路上買的肉包子,推開了一扇門。

那大概不能算作一扇門,只是幾塊老舊的木板,藍玄跟着男孩進去,看着四周,無法忍受的皺了皺眉,頭頂是舊得變形、縫隙很大的幾塊薄木板屋頂,四面沒有窗戶。沉悶黑暗,這無法稱得上是一間屋子,僅僅是一個木頭箱子。

‘屋’內唯一干淨的地方只有一張小牀和桌子。男孩踮起腳把竹籃放到桌上,小步跑到牀邊,掏出一個藍包袱,從裡面拿出一個……牌位。又拿了個包子放在牌位前,拜了三拜,才坐在牀上慢條斯理的食用包子。

男孩邊鼓着腮幫子嚼着包子,邊翻看一本書,那本書看上去很新,男孩翻完,便一把火燒了,還小心翼翼的將灰燼踢散,抹除痕跡。

做完這一切,男孩盤腿坐着,神情嚴肅,抱着牌位,口裡嘟嘟囔囔。

藍玄靠他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聽到男孩說,母親,我剛吃完飯了,吃的很飽,我過得很好。不久後我會找到父親和姐姐,我會和他們過得很好。我不會一個人。不用擔心,你放心的睡去吧……

男孩這樣孤獨無依的生活過了一年,藍玄也看了一年。

直到一年後,一個頭發胡子花白、穿着灰袍的老人,找到了男孩。老人臉看上去有些嚴肅古板,眼神卻很慈祥。

這位老人,藍玄小的時候也見過,是藍炎族一位長老,司戰,善御獸。

那位老人說,我是你外公。

男孩跟着老人離開,回到藍炎族,認祖歸宗,慢慢長大,一點點有了藍玄記憶裡寒銜的輪廓。

不久,老人因天命所限,離去……

“藍子湛!”寒銜猛然睜開眼,眼眶通紅的盯着藍玄,“你就是爲揭我傷疤而來的嗎!”

“……”藍玄半垂着眸子,撥弄着桌上的七絃琴,有幾分不解,明明他演奏的是靜心之曲,勾起的會是過去歡樂的回憶,怎地卻變成了悲傷的回憶。

“別彈了!”寒銜吼道。

藍玄頓住,擡頭卻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寒銜哭了。

這是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見。

“出去!”寒銜抹了把眼睛,側着身子面向牆壁,一把扯起被子矇住頭,聲音悶在被子裡很低,“滾啊!”

藍玄愣了愣,抱琴走到客房外頭,揮袖帶上了門。這裡是山腳下的一間客棧,客人不多,修仙者更少,勝在清靜安全。藍玄剛邁步走到樓梯口,就聽見身後的房間突然爆發出一聲巨響。

“寒曉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