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悄然起身,出門來,拍拍望着天空中發呆的宋歪嘴,示意他換崗了。
宋歪嘴呆呆沒有動,小米以爲他不困,也就不在理他。沒想到半晌之後,宋歪嘴幽幽一嘆,“小米,你家在哪裡?”
小米一呆,好一會纔回答:“我家在瀋陽,31年逃到石家莊,我不記得是32年還是33年又到了山西,老舅把我送進成成中學讀書,前年鬼子大舉侵略河北,我老舅收拾了河北的生意,帶着我準備去河南,結果在去河南的路上遇到國民黨的潰兵,我老舅死在潰兵中,財產全部被搶,我被他們推下臨汾河,後來被川軍李將軍部下救起,他們本想招我當兵,我找了個機會,跟一個川軍的老班長說了我的經歷,說我想去十八集團軍,因爲我知道我的一個老師就在十八集團軍,我想去找他。後來他就把我交給了十八集團軍的一隻先遣隊,因爲讀過書,雖然高中還沒畢業,但也算有知識了,被抽調學習電臺,現在就在這裡了。”
宋歪嘴:“你爸媽?”
小米黯然:“他們逃出瀋陽的時候就失散了,這些年一直沒找到。”
宋歪嘴:“我的女兒也失散了,八年前她才五歲,這該死的世道!”八年前宋歪嘴還是一家商隊的護衛,失去女兒的那一次行商護衛中,他不僅僅失去了自己的老婆,也失散了自己的女兒。當嘴部被重擊而暈厥的宋歪嘴醒轉的時候,他找到了護衛隊幾個弟兄屍體和自己老婆的屍體,商隊整個被土匪劫走,而他,隨之也落草爲寇了。
“我做土匪,一開始是爲了找我女兒,後來慢慢的麻木了,到現在,我那可伶的女兒,恐怕早就···”
小米無語,兩人默默的望着月亮發呆。
海輪上平靜下來了,不論是王大山見過的那個楠楓,還是那個王大少,維森等人,似乎都躲在了艙房中,直到靠岸,才見到他們的身形。
上海吳淞碼頭,日軍佔領下的蕭條非常明顯。但是當王大山他們進入市區,發現他們想錯了,白天的市區依舊還算繁華,特別是公共租界,似乎這裡更加的安全,很多中國人都搬進了租界內居住。十里洋場南京路,無限繁花亂人眼!自外灘而進,沿大馬路直進,而四面臨街的‘永安百貨’和旁邊的高聳的‘永安新廈’讓一干人都是驚訝。真不愧是名揚世界的東方‘滬都’,這一路的高樓大廈可不少!
不過王大山並沒有在大馬路(南京路)多以滯留,而是直接轉向二馬路。一上岸他就打聽過了,外國銀行基本上都在二馬路(九江路),日本的三井,三菱,住友。荷蘭的安達,德國的德化,美國的花旗,大通等銀行都在這裡。
左拐進入一條通往九江路的街道,王大山身邊就只剩下小米和餘雙雙了,其他人已經按照原定計劃,準備沿着南京路分兩個點駐紮。
王大山的打算很簡單,在上海灘,混什麼都沒有混黑社會更加有掩飾性。以商行爲掩護的黑社會,他的初步打算就是如此!
住友銀行的資金必須第一時間取
出來,因爲王大少若是不白癡,絕對會在上岸的第一時間派人趕到住友去盯着,不管怎麼,這是他唯一找線索的途徑。
趕到住友銀行的時候,銀行快要關門清算了,不過這個時候來的很合適,因爲銀行裡有着充足的現金兌付,不許預約等待。
王大山魁梧精悍的身形往櫃檯前一站,金票遞過去,接待他的櫃員趕緊伸手按響一個小鈴,沒十秒鐘,一個留着仁丹鬍子的禿頂男子趕過來,一個鞠躬朝着王大山就來了,“請稍候。”這傢伙認真的驗看了金票,一揮手,招來一個鬼子保安。王大山只是一眼,就看出這個鬼子保安絕對是戰場上下來的老兵。
鬼子經理帶着保衛提着一個袋子交給王大山,王大山打開一看,盡是十元面額一紮的美元,提在手中似乎有二三十斤重的樣子。將美金倒在地上,三人旁若無人的點數起來,一紮一千,總計是一百紮,沒錯。
“數兒沒錯,嗯,你們這裡還是挺讓人放心的,老子其他的錢就繼續存你們這裡得了,走了!”王大山大大咧咧的話說得經理一愣一愣的,敢情這看起來很大個的漢子還是富翁啊!態度上立即變得更加恭敬了。
美金分裝在兩個帆布袋裡,王大山就那麼隨意的提着,小米還有些緊張,餘雙雙卻是猶如王大山就提着兩豬蹄一般的毫不在意。其實這只是外表,餘雙雙的雙眼警惕着呢!
滬上人稱南京路爲大馬路,熙熙攘攘的人流在黃昏之後開始出現。
燈紅酒綠,虹影迷離。老遠就看到了永安百貨燈火輝煌的大樓。王大山他們的兩個落腳點,分在永安百貨的一東一西,距離都不遠,但也不在南京路正街上,相距只有一千多米的距離,這是大夥討論之後的選擇。
先找房子租住住下之後,王大山才獨自往交通站去,他得立即和敵後的黨組織取得聯繫。
走進燈火輝煌的大樓,裡面非常的熱鬧。放眼看去,竟然是在搞模特走秀,時裝表演。一個個面容姣好,身材修長的女子身着絲綢,棉布製作成的時裝在走臺。主持人的介紹中,王大山才知道,這些服飾都是國產的原料,由滬上知名服裝廠商製作的,服飾式樣參照的是歐美流行的時尚版樣。
一樓的商品不少,中間時裝表演還在進行,周邊的櫃檯上營業也在井井有條的進行。王大山找人問了一下雜工處的位置,找到了地頭。雜工處就在倉庫邊上,雜工處不僅僅要負責清潔保潔,還要負責補貨,需要的人手是比較多的。
雜工處主任老張就是地下黨在上海僅存不多的幾個黨員,屬江蘇省委領導,他的下線也有幾個助手,但基本上都沒怎麼活動。上海淪陷之後,黨組織在市區遭到日特的大肆破壞,鬼子的特務機關也很厲害,上海的黨組織絕大部分都進入了潛伏期。租界裡公開活動的抗日組織,還是以國民政府的所屬爲主。
老張是奉命潛伏上海的一個小組帶頭人,在上級派人來之前,他的小組就必須一直潛伏着,等待激活的時候。
當王大山
魁梧的身形鑽進雜工處狹小的辦公室裡面時,說實話,老張還是很擔心的,擔心王大山是不是那個幫派派來搗亂的。
“請問張朝陽先生在嗎?”
老張有些發愣,這麼魁梧的一個漢子,說話竟然這麼禮貌十足,張朝陽,他的本名,現在用的化名張韜用了十幾年了,張朝陽這個名字聽在耳中,讓他有些陌生的熟悉感。
“我就是,你是?”
“我是山西來的,有人託我給你帶來一樣東西。”王大山伸出手,拿出一張撕裂的法幣。
老張有些發愣,這張紙幣,是前年他自己撕開的,作爲唯一的聯絡信物,省委那邊一半,自己這裡一半。
從厚實的《商業大百科》裡面找出另一半,兩半紙幣絲毫不差的契合一起,形成一張完整的紙幣。
擡頭看着王大山:“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王大山拿出一份信,老張心裡踏實了,這封信是他在上海站穩腳之後,向省委唯一一次彙報的信件信封。
接過信封,裡面是一封沒有拆封的密信,也是省委給他的聯絡指令和方式,從今天起,他這個站正式啓動,主要任務就是給王大山和省委之間做好聯繫工作。看看王大山,對於這個看起來不簡單的大個子,老張有些奇怪。
“明天會有一個叫做楊黑仔的小夥子來找你,有沒有辦法將他留在你這裡?”王大山很直接的問。
老張微微一笑:“很好的機會!我們這裡剛好要擴充人手,要不要多塞進來幾個?”前些日子,被日軍飛機炸壞的永安新廈修復完工,從這邊抽調出去了一些雜工過去那邊,他這裡正要貼告示招工呢。
“我這裡還差着十幾個保潔和裝卸搬運的。”老張看着王大山,他的心情逐漸開朗起來了,敵後工作極爲危險,但是終於啓動了這個點,心裡反而更加踏實了。
王大山微微搖頭:“有一個要求,我派來的人,只能是你一個人知道他的身份。”
老張神情嚴肅起來:“好!”
王大山轉身準備出門,心裡想到了什麼,轉身問道:“你經濟上有沒有難處?”
老張一愣,“還行,我有工資的,就我和老婆在上海,現在還養得活自己。”
王大山:“有困難就直接說,我會給你解決,你這個點,我需要百分之百的安全。”
老張定定的看着王大山:“王同志,恕我冒昧,組織上的經費是要用於革命事業的。”
王大山微微一笑,這是一個很講究原則的老同志,低聲道:“我們的任務想必信裡已經說到了一些,主要是經濟方面的,鋤奸,蒐集情報只是順帶的。咱們的經費主要從日特漢奸哪裡來。至於正當的商業經營收入,也需要列支正常開支費用,這也是一種掩護。”
“我的行事作風日後你會理解的!”說完,王大山就離開了。
夜幕深沉的滬都,若缺少了租界內那些迷離的夜燈綵虹,就像是籠罩在一塊黑沉沉的鐵幕之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