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本冬梅說不困,但當本小海抱着被子進入病房的時候,就看到她蜷縮在那個沙發上睡着了。
而鄰牀上的那位大爺卻不見了。
本小海小心翼翼地將被子蓋在姐姐的身上。儘管他的動作很輕柔,本冬梅還是被驚醒了。
本冬梅執意要坐起來,本小海只得將被子先放到了鄰牀上去。
本小海看看老爹正在打着的吊瓶,還是那種傳統的玻璃瓶子。是啊,這個年代,塑料的輸液瓶還沒有流行起來。
他看看瓶子上寫的藥名,字跡很潦草,他幾乎一個字都看不出來。算了,即使認識那龍飛鳳舞的漢字,他也不知道是什麼藥,反正他對藥品一竅不通。
打什麼藥也沒什麼不同,人家大夫纔是專家,給打什麼藥就是什麼藥了,什麼藥也挽回不了局勢了。
“那個大爺呢?”本小海指了指對面的空牀。
“那大爺跟着他閨女回家了,說過完年再回來。”本冬梅回答道,她是看到了那人被女兒接走的情景。
“那你剛纔怎麼不到那張牀上去睡?”本小海問。
“那樣不好吧?”本冬梅問,說到底,她還是太內向太小膽了。
“既然那大爺也說了可以讓咱睡他的牀,咱還客氣什麼呢。咱們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多久呢,咱們兩個得休息好才行。”
本小海也不拘小節,把那牀上的被子疊了起來,把牀單也掀開了疊好,把自己帶來的牀單鋪了上去。
“這樣可以嗎?”本冬梅怯怯地說,“人家醫生護士願意嗎?”
“沒問題的,我剛纔看到其它病房裡也有人鋪着花花綠綠的牀單呢。”本小海很肯定地說。
其實,他也覺得這醫院裡的管理也太鬆懈了,大家都隨意地鋪蓋着自家的牀單被子,搞得病房就像是單身宿舍了,不免就會對醫院的醫療水平產生懷疑。
此時,一個推着小推車的護士推門進來,見到本小海正在整理牀鋪,便說,“這幾天過年,你們可以在這裡陪着病人睡覺,過完年可就不行了啊。”
“謝謝護士姐姐照顧啊。”本下海笑着點頭哈腰,也許真的是因爲過春節的原因纔對病人家屬這麼寬容吧。
本小海仔細看了看護士的銘牌,上面寫着“護師劉彩琴”,他便很嘴甜地問道,“彩琴姐姐,我爹今天得打幾個吊瓶啊?”
“三瓶。”護師劉彩琴正在給本光明量血壓,她頭也不擡地說。
“這麼多啊。”本小海嘟囔了一句。
“不多啊,有的病人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打針呢。”劉彩琴肯定是也把本小海當成小孩子了,她很耐心地給本小海解釋。
“你們天天在每個病房跑來跑去,一定非常辛苦吧。”本小海討好地說。她明白和護士姐姐搞好關係,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還行吧。”劉彩琴量完了血壓,也記錄了下來,她仔細地看了看本小海,“你還是初中生吧?”
被她這麼一問,本小海的臉竟然紅了。唉,自己的個頭什麼時候高起來呢,被人當成小孩子的感覺真的不好。
“我已經是高中生了。”本小海認認真真地說。但是高中生也還是小孩子啊,他平時和同學們在一起,已經習慣了少年本小海的身份。
但此刻,在和社會上的人打交道時,他依然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四十五歲的大叔,被人當成小孩子看真的很彆扭。
“這麼小就讀高中,學習一定很好吧。”劉彩琴忙活完了,並沒有着急離開的意思,看來因爲過春節的緣故,病房裡的病號是真的少了很多。
“還算湊合吧。”本小海謙虛地說,現在不是炫耀自己學習成績的時候。
劉彩琴呵呵地笑了,在她的理解裡,本小海不說自己的學習情況,那就真的只是湊合了。
“彩琴姐,我爹的血壓正常嗎?”本小海突然問道。既然護士不主動告知,他也只好主動詢問了。
“低壓75,高壓110,還算可以吧。”劉彩琴看了看記錄表說道。
“那就是有點低了吧,正常的應該是80/120吧?”本小海問道。
“不是低血壓,高壓低於90纔算低血壓,你爹的血壓算是比較正常的。”劉彩琴糾正他道。
雖然本小海的生物考試成績很好,但是應用到實際生活中還是會陰差陽錯。而且儘管他的實際年齡人已中年,但是他平時真的不善於保健,對血壓這種最基本的常識也搞不明白了。
“血壓正常就好。”本小海尷尬地笑笑。
劉彩琴沒有理會他的尷尬,也根本沒有覺察到他的尷尬。在護士的眼裡,這麼大的少年分不清高低血壓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看着劉彩霞護師吱吱嘎嘎地推着小推車出門而去,本小海才從尷尬中解放出來,他覺得剛纔的對話,姐姐本冬梅也應該沒有聽懂吧。
其實,即使本冬梅沒有聽懂關於低血壓的理論,但並不代表她沒聽懂弟弟耍小聰明鬧了個笑話。
只是,當她聽到護士說父親血壓正常的時候,她的心裡也稍稍好受了一些。
“我說我沒什麼大病吧,人家護士也說我正常呢。”本光明看着站在病牀兩側的兒女,感覺很幸福,忍不住很矯情地說。
“既然有病,不論嚴重不嚴重,咱都得治啊。”本小海抓起本光明的手背,看了看針眼,並在針眼周圍摩挲起來。
以前他也曾經打過吊瓶,知道針眼處會感覺涼涼的,甚至會感到麻木,所以他很自然地爲父親按摩起父親的手背來。
本光明剛纔也感受到了手背的冰涼和麻木,只是他能夠忍受得住這種小小的不適。比起胸部的真疼來說,比起咳血的駭人來說,這種小小的不適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過,在本小海的按摩下,本小海麻木的手背漸漸熱乎起來,那種不適感也越來越輕,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是體貼的好孩子啊。本光e明在心裡感慨着,但是什麼也不再說了,任憑本小海小小的雙手輪流給他按摩着。本光明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彷彿看到了久違了的老婆坐在了身邊。
本光明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剛剛娶進家門的媳婦,夢見了剛剛出生的本冬梅和本小海,也夢見了媳婦撒手人寰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