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嚴青霞從宿舍櫃子裡拿出這些錢交給本小海的時候,幾個人的心情都很複雜。
一方面擔心本光明的病是不是真的很嚴重,同時又非常捨不得他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就這樣扔到了醫院裡去。
但是,看到本小海異常堅決的神情,幾個人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和錢比起來,當然是人的生命更重要,人的身體更重要。
本小海已經來過很多次魯陽,雖然和他印象中的魯陽有些差別,但基本的街道他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而對於本光明,他真的是第一次到這麼繁華的大城市。他驚訝於這麼多的高樓大廈是怎麼建起來的,人住在上面不會頭暈嗎?
本小海憑着記憶,從魯陽汽車總站下車後,就帶着父親換乘了十八路公交車。
到了青年橋站,他們從人擠人的公交車上下來,沿着佈滿污水的小河岸步行了幾十米,就看到了魯陽醫科大學的大門。
省立醫院是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二者緊緊挨着。因此,他們又走了不到一百米,便看見了省立醫院大樓頂上的牌子。
本光明雖然沒讀過書,但是一些簡單的漢字還是認識的,所以他望着十幾層的病房大樓問,“這裡面得住多少病人啊?”
“幾千個吧?”本小海對醫院裡的病人人數也沒有什麼概念,便隨便地回答道。
進了大門,看見熙熙攘攘的人羣,本小海也才知道省立醫院是如此地繁忙。
大廳里人挨人,簡直比大街上的人羣密度還大。
本小海也終於明白了大醫院看病難是什麼概念,難的不只是花錢,還有掛號找大夫啊。
人太多了,本小海也不敢獨自行動,每走一步都要看看身旁的父親還在不在,他真怕一不小心把父親弄丟了。
本小海雖然知道省立醫院的坐落位置,但是他真的從來沒有進來過,對裡面的佈局一點也不清楚。
他想了想,每個醫院都會有科室佈局圖,這裡也應該有吧。
他找了一圈,纔在大廳的一個角落裡看到了一個報刊櫥窗,櫥窗裡展示着醫院大樓的分佈圖。
本小海忍不住要吐槽這個醫院的雜亂了,作爲省級醫院,怎麼能把這麼重要的信息圖放在這麼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呢。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本小海知道埋怨也沒什麼用,趕緊仔細查看上面的佈局。原來人最多的地方就是掛號處。
本小海看着曲裡拐彎足有二十幾米的隊伍,心裡不禁暗暗着急。醫院真是人滿爲患啊,什麼時候才能排上隊掛號啊。
如果一個人掛號需要半分鐘,那麼這百十號人掛完號,也得一個小時啊。
照這樣計算,輪到他們的時候,就得到了中午飯點了。
每個人半分鐘,本小海還是過高地估計了他們的辦事效率。
因爲很多病人並不清楚自己到底該掛什麼科室的,他們需要描述自己的病症,工作人員纔會給他們分診到正確的科室。
本小海怕父親累着,已經讓他在自己視線範圍內找了個連椅坐下。
而自己百無聊賴地盯着前面排隊人的後腦勺遐想。
“小兄弟。”隨着一句低沉的叫聲,本小海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條件反射般地摟緊了掛在脖子上的書包,那裡面可是有一千多塊錢啊。
“幹什麼?”本小海警惕地向後退了退,躲開了那人。
看着那人滿臉的青春痘,本小海胃裡一陣翻騰,人怎麼可以醜到如此讓人嘔吐的地步?
然而疙瘩男人卻不自知,朝本小海神秘地笑笑,露出還算整齊的兩排白牙,“家裡什麼人病了?看啥病啊?”
本小海屏住呼吸又默默地看了疙瘩男人一眼沒有說話。他覺得這四十多年都是白過了,怎麼就沒見過這麼醜的人呢。
“怎麼?看什麼病也不能說嗎?”疙瘩男人卻依舊自以爲帥地笑着。
“你想幹什麼呢?”本小海面無表情地問。
“我不想幹什麼啊?就是和你閒聊幾句。”疙瘩男人聳聳肩,若無其事地說。
“大家可都在排隊啊?你想在這裡插隊的話,即使我不說什麼,後面那幫人也不願意的。”本小海看看後面又增加了十幾個人排隊。
“沒事,沒人管我。”看來,疙瘩男人的臉皮還真厚呢。
“那醫院裡的保安也不管?”本小海看向兩個正在向這邊走來的保安說。
本小海總覺得這個和他搭訕的疙瘩男人不像好人,儘管他一直笑着。可是他究竟要幹啥呢?
雖然他的五官還算端正,牙齒也不難看,但是那滿臉的疙瘩和坑窪,讓本小海不由自主地想到癩蛤蟆。
然而讓本小海想不到的是,兩個保安竟然笑眯眯地和疙瘩男人打了聲招呼,就直接大模大樣地走過去了。
這兩個保安根本就不是來維持排隊秩序的,而且他們都認識這個和他說話的疙瘩男人。
“看吧,他們也不管我。”疙瘩男人繼續賴在這裡不走,好像本小海有非常大的魅力把他吸引住了。
本小海突然明白,這個疙瘩男人該不會是倒賣掛號票,俗稱“黃牛”的吧?
但是,他爲什麼不直接說出來?爲什麼非要拐彎抹角地和自己隨便瞎扯呢?
好吧,你不說,那我就主動來問。如果你真是黃牛的話,我也樂得多花點錢節省點時間,只要你的要價不是高得離譜。
“請問你是不是倒賣掛號票的?”本小海小聲地問。
疙瘩男人的臉色竟然一變,緊張地左右看了看,才低聲說,“我不是倒賣掛號票的啊。”
“那你是幹啥的?”本小海不解地問,“看着你也不像來排隊掛號的啊。”
“小兄弟好眼力。”疙瘩男人呵呵地笑了,“我不是排隊掛號的,但我也不是倒賣掛號票的。”
見他說話依舊不着邊際,死活不說是幹啥的,本小海也就覺得沒有和他聊下去的必要了。
本小海緊緊地抱着書包,心裡依舊感到很緊張,但願這個疙瘩男人不是壞人。
雖然覺得不大可能,但本小海依然怕他是盯上了自己的書包以及書包裡面的錢。
“你掛哪個科啊?”疙瘩男人不死心地又重新問起這個問題。
本小海不想理他,可又覺得他一直糾結這個問題肯定是有想法的,莫非他倒騰的掛號票有科室限制?
本小海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真笨,掛號票當然是有科室限制的啊。
“我想掛呼吸內科的,想做肺部CT的。”反正這已經是事實了,本小海覺得說出來也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這麼巧啊?”疙瘩男人非常驚喜地說,“早晨幫我親戚掛了一個呼吸內科的號,可是他今天來不了,正覺得扔掉可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