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他在恐懼!
當他衝進人羣,看着靜靜躺在地上的女人時,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像是蔓藤般迅猛滋生,直扎心底。
看到她的血直流,染滿他的衣衫,這種恐懼就像是一隻大手,死死卡在他的頸脖處,令他無法呼吸。
從小到大,哪怕是被扔在野獸羣,他也沒有過這種強烈的感覺。
除了痛楚以外,再感覺不到其他。
他害怕失去她,他活了二十八年,從懂事起,就面臨着各種暗害,掠奪以及佔有!
見血的,不見血的,也因此,他的性格變得越來越冷硬和漠然。
縱然是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他面前,他也只當小事一樁。
有人說他冷血,有人說他殘忍,這些他都承認。
因爲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在他眼裡,人活着的每一天並不是理所當然的,在自然循環裡,弱肉強食纔是正常的。
只有讓自己不斷變強,纔會不被吞噬。
所以生活在血雨腥風中,他怎麼可能會害怕!
但此時此刻,南陌夜恐懼了,一向只會給別人製造恐懼感的男人,在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倒下的瞬間,他害怕了……
一向雙手沾滿血跡的他,當蘇紫音的鮮血沾染他的衣衫時,他,恐懼了……
手術室的門口,南陌夜像是一頭頹廢的狼,正在遭遇着命運下一刻的安排,耷拉在長腿上的手微微顫抖着,太過剛硬的男人,此時卻變得如此脆弱。
墨跟白洛陽匆匆忙忙到達手術室門口時,看到癱坐在地上的男人,紛紛一驚。
“主子?”
白洛陽跟墨驚心上前,儘管他們也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有關蘇紫音的傷勢,但在見到自家主子如此頹然的一面後,心,也不由擔憂的緊。
尤其是墨,看着這樣無精打采,甚至眸底都暗淡一片的南陌夜時,暗暗地,替他攥緊了拳。
對於自家主子,也許除了他那幾個結拜兄弟外,就只有他最爲了解!
想當年,在龍血還是“影”的的掌舵人時,殺了他的全家,他的父母跟兄弟姐妹全都死在龍血的手裡。
只是因爲龍血看上了他的姐姐,而姐姐不願意,當晚就跳樓自殺。
龍血一怒之下,就命手下包圍了他們家,並且威脅他的二姐代替大姐伺候他,這樣的行爲讓他們全都氣憤不已。
結果,他的一家人全都死在當晚。
只有他,因爲在外地上學而逃過一劫。
後來,龍血怕事情敗露,就派人殺人滅口,斬草除根。
當時的他傷痕累累,在命懸一線時,遇上了南陌夜!
墨記得很清楚,那時的主子,雖然還是個少年,可是他的眸如同狼一般冷靜,尤其是見他只憑着雙手就掐死了一條蟒後,直接撕碎了蛇的身體,將它的膽掏出來,遞到他面前,聲音冷冷的說:“我準備殺龍血,如果你願意跟我走下去,就吃了它!”
他的手心,是沾着活生生蟒蛇血液的膽,那一刻,墨卻感覺像是看到了天神。
那麼高高在上,眼神那麼堅定和冷靜。
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吞下了膽!
從那天起,他就跟在主子身邊,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看着他是如何一步步成爲黑白兩道的王者!
看着他如何從一個冷漠的少年,變成了愈加冰冷殘忍的男人!
從最開始到現在,墨從來沒有後悔過,因爲當主子殺了龍血之後,將他父母跟兄弟姐妹的屍體厚葬。
這份恩德,他一輩子都銘記於心!
可是,漸漸地,他看到了主子的變化,在遇到一個女人時,他沒了以往的冰冷和剛毅,雖然看似無情,但他的心,卻滿滿都裝着那一個人。
再看看此刻的他,就像是失了魂魄的人,無神,無助,憔悴不堪……
墨從來沒有見過南陌夜這樣的一面。
白洛陽也顯然被這樣的主子嚇到了,上前將墨拉到一邊,低聲道:“主子……沒事吧?”
墨憂心忡忡的搖搖頭,“我不知道……主子的狀態很不對勁,我想……倘若二少奶奶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家醫院所有醫生的性命,也許……”
白洛陽一驚。
“是,我也從未見到主子如此失魂落魄過……”
正因爲如此,他才更擔心,倘若紫音真出了什麼事,這個男人說不定……
在失去的那一刻就會變得更加瘋狂,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殘忍。
因爲,他會用最直接的方式來令對方賠償他所失去的,近乎百倍的賠償!
他身上隱藏的狼性將會完全被激發出來,那是令所有人,甚至他跟墨都爲之恐懼的。
他是,真正的魔鬼!
暗暗嘆下一口氣,白洛陽想了半天,最終還是走上前。
“主子,二少奶奶不會有事的,休息室已經備好了乾淨的衣服,您還是去換一下吧!”
此時此刻的南陌夜就算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已經夠駭人的了,衣服上都是血,再加上冰冷的神情,一般人都不敢上前勸說。
良久,南陌夜才擡起頭,憔悴的目光令白洛陽嚇了一大跳。
卻聽見他只說了一句話。
“肇事司機,不能放過!”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像是破碎的沉鍾,每一個字都透着無比的森冷。
“這不是意外!”
墨跟白洛陽相對一眼後,眸底躍過一抹猶豫。
最終,他恭敬上前,“主子,經過調查,那個肇事司機真的是意外……”
“這,絕對不是意外!”
南陌夜冰冷的聲音拔高,不難聽出他滿胸膛的憤怒和激動。
“當時,沈若冰是什麼怎麼死的?墨,你仔細想想,你覺得,這真的只是意外?”
經過這麼一提醒,墨渾然一顫。
當時……他們也是追着沈若冰,但,等他們追上時,她卻被車撞了,死於車禍!
墨面色陡然一變,“主子,難道他們要下手了?可是不管是監視器還是……”
“給我套出口風,他不說,就給我打到他說!”南陌夜不想聽別的話,眼瞼一收,粗魯的一聲令下。
“主子,我們都明白你擔心二少奶奶,可是今天的一切,真的只是場意外,那個肇事司機也不知道……”
一旁的白洛陽見狀,也連忙勸道。
他並不怕殺人,但他不想殺一個無辜的人!
“怎麼?現在連你也覺得我是非不分,失去了判斷能力?你也認爲那個司機是無辜的?”
南陌夜的目光足可以殺人,忽而,他厲聲吼道:“現在躺在裡面的女人,她纔是最無辜的!她的肚子裡還有我的孩子!孩子是不是更無辜?啊?”
這一聲,不管是白洛陽還是墨,都不出聲了。
正當氣氛顯得有些焦灼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下子撞到了南陌夜的身上……
“南,南先生,對不起對不起……”
走出來的護士嚇壞了,趕忙道歉,還沒等說完,便被突然站起身的高大身影所震懾。
“我妻子怎麼樣了?快說!”
墨跟白洛陽也連忙上前,一臉焦急。
醫院的走廊上,衆多保鏢都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這一幕已經足令小護士害怕的了。
現在一大尊充滿威脅氣勢的身軀就這麼居高臨下盯着她,語氣冰冷如森羅,小護士雙腿都不由得顫抖起來。
“南,南先生,您妻子她……她需要輸血……”
小護士結結巴巴道出一句,南陌夜瞳孔一縮,陡然拔高聲調,混着顯而易見的嚴苛。
“那還不快去!”
他的心猛烈抽搐着,腦海中再度浮現出蘇紫音那張蒼白的小臉。
小護士嚇得臉色一白,連連點頭,然後又推開手術室的門,下一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連忙說道。
“不好意思南先生,是這樣的,因爲血庫能夠匹配您妻子的血型已經不多了,0型血又一直沒有送過來……”
“抽我的,馬上!”
南陌夜還沒等小護士說完,立刻揚聲道,同時也將衣袖捋上去,露出自己的胳膊。
“啊?哦……”
小護士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或許是男人身上的氣息太過震撼,令她想要恢復到正常思維講話,也需要一點時間。
墨見狀,趕忙攔住南陌夜,“主子,還是讓護士走正常程序吧?也不知道您的血型是否匹配,就算要輸血,也還得先檢測。”
一旁的白洛陽也連連點頭。
可他的話音才落,只見身前高大的男人已急急轉了身,大手緊緊攥着小護士的手腕,像是無頭蒼蠅似的向前亂撞。
白洛陽想阻止,卻被墨攔下。
“讓主子去吧!”
隨即,他又朝身後的保鏢們示意一眼,“你們也速度去檢測,倘若誰的血型符合,就抽出做備用。”
“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像是樹上的蝸牛一樣緩慢地前行着,這期間,南陌夜總是坐一會兒,馬上又站起來,面容看上去雖然憔悴,但目光如炬的一直緊緊盯着手術室的門,焦急萬分。
在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和內心的煎熬過後,終於,蘇紫音被推進了加護病房。
南陌夜怔怔地站在原地,竟然沒有動。
不是他不想立刻就走進那個房間,而是……他竟然很可笑的發現——
他的雙腿竟然變得無力,一時間無法動彈。
尤其是在等待着醫生宣告蘇紫音病情的時候,當聽到孩子也終於暫時保住,他因爲從未有過的激動以及一直繃緊的神經,當終於斷掉那一刻……
窗外,是靜謐的夜晚。
今晚的夜色格外的美,月光更是溫柔。
透過紗簾,穿過縫隙,如水的月光在地毯上落下微涼的銀光。
病房內很安靜,除了製氧器上傳來的陣陣響聲外,只有月色以及男人柔和注視的目光……
鵝黃色的壁燈將牀邊男人的身影籠罩,英挺的剛毅側臉似乎都染上風華。
男人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鎖住牀上的人兒,過了會兒,伸出大手,那過浸溼的毛巾,一點點,輕柔地,仔細地擦拭着她乾涸的脣瓣。
燈光溫柔的倒影出男人高大的身影,此時,他不再是冷漠的,相反,周身都似乎散發出一種柔和的光圈。
時間,在靜謐中流失,南陌夜拉過蘇紫音未扎針的手,放置在脣邊,那纖細的手指乾淨得剔透明亮,卻令他心疼不已。
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女人,竟開始變得如此蒼白……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至病房時,墨輕輕敲開了房門。
卻在看到牀頭邊的南陌夜後,着實嚇了一跳……
“主子,您一晚上都沒有休息?”
也難怪他會嚇一大跳,只是過了一晚上而已,怎麼他家主子看上去像是蒼老了很多歲似的。
面色憔悴,襯衫上依舊血跡斑斑,還有下巴上新長出來的胡茬,整個人都透着前所未有的頹然。
不過,他的眼神是柔和的,從未有過的溫柔,就像是昨晚的月光,那麼恬靜。
南陌夜多少有了些反應,高大的身軀動了動,仔細看了下四周的檢測儀後,接過墨手裡的乾淨衣物。
“肇事司機開口了嗎?”
從不相信意外發生的南陌夜,自然不會就這麼放過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