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做不到!”尹流蘇根本沒法集中注意力,她一個勁兒的搖頭。
“做得到也要做,做不到也要做!”
“一。”
“二。”
“不要數了!”
“三。”
她驚慌失措的臉蛋在極具的伸縮噴張之後,迅速的下沉。
“陸虞城,我恨你——”
狂風呼嘯,髮絲狂舞,身體的血液全都匯聚在了腦門上。
“恨吧!”
陸虞城扣住她的手,試着用溫度消除她的緊張感。
兩人在百米高空墜落,撕拉拉的風狠狠地灌入尹流蘇的眼耳口鼻之中,她無法睜開,心已然從胸口跳了出來,尖叫聲吞沒在喉嚨裡。
渾身在下沉,在失重!
她已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蠢女人!
陸虞城拉下拉環之後,整張臉變得陰沉而暴怒,這是生死攸關的時刻,蠢女人磨磨蹭蹭,真的不要命了嗎?
降落傘已然打開,一股巨大的氣浪緩緩支撐着,但尹流蘇依舊閉着眼睛,沒有任何動作,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手指狠狠地嵌入削瘦的手心裡。
尹流蘇吃痛,驀地清醒過來。
已經超過陸虞城說的五秒鐘了,雙手在發顫,人的血液在倒流,危急時刻,她拉下右肩下的拉環,撕拉一聲,像是炸裂一般,重心開始有了依靠,一下子減弱了墜落的速度。
但是她的心仍不受控制的在狂跳,腦子將炸未炸,視線之內一片惟餘莽莽。
如果不是陸虞城掌中的力量太強烈,尹流蘇差點以爲對方鬆手了,正當一陣慶幸浮現到胸口,那股力量在一點點的流失。
怎麼了?
她慌亂的眼神在尋找搜索陸虞城的臉,等到瞳孔攫住他的時候,耳邊依稀聽到響徹雲霄的呼喊:“抓緊我!”
可是無論她如何用力,都握不住了。
一股更大的空虛和驚懼淹沒她。
陸虞城,不要離開我。
當她再次睜眼看清楚眼前的畫面時,陸虞城輪廓分明但捕捉不到英俊的臉已然偏離在了幾米之外的空間,正在逐漸向下飄蕩而去,遠離她的視線。
“陸—虞—城!”
莫大的委屈襲遍了她的全身,該死的陸虞城,她早就說過不要坐直升機,不要坐的,他一直勉強她!
如果這次真的遭遇不測,算了,陸虞城……就當是我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她忽然閉上眼睛,準備認命了。
遠遠的聽到陸虞城的聲音夾雜着狂風,在耳邊不依不饒:“尹流蘇,睜開眼睛——你要活着!”
太霸道,連死都一定要阻止她麼!
尹流蘇在睜眼和閉眼之間做着劇烈的掙扎,陸虞城問過她有沒有心臟病,她感覺她的心臟病馬上就出來了,身體每一處亢奮,她想,她會亢奮致死。
漫長的幾分鐘過後,只聽心臟間傳來的最後一絲重重的跳轉,眼前陣陣發黑發懵,徹底失去了意識。
陸虞城,我恨你。
陸虞城,我更愛你。
我好像後悔了,是不是,在最愛的時候,就應該抓緊你的手?
……
當時,她墜離他身邊,一點一點隕落,陸虞城的內心無比的愧疚,煎熬。
他滿臉的悔恨,沉痛。
如果不是自己執意讓她上直升機……明明知道她懼高……即便她那樣堅強勇敢,本能的害怕無可替代。
尹流蘇,原諒我,下一次,下一次不會這樣了!
陸虞城闔上眸子,狹長的眼角有一滴晶瑩劃落,最後沒入了飄渺的空氣中,仿若從未出現過那般。
就是這幾秒鐘的失神,導致了他的判斷出現了偏差,影響到了降落地點。
快要接近陸地的時候,降落傘勾在了兩棵樹的夾縫之間,他的後腦勺觸不及防的撞到了堅硬的樹幹上。
一陣窒息般的悶痛襲來。
陸虞城猛地晃了晃頭,試圖讓眼前保持清醒,可四周的景物依舊變得越來越模糊。
“尹流蘇……”
他乾涸的脣瓣龕動了最後的一縷呢喃,歸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暮靄沉沉,林子裡的寒夜,山間動物的嚎叫聲,交織成了一副淒厲的畫面。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嗨,兄弟,醒醒?”
後腦勺的鈍疼襲來,陸虞城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拍,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的意志力集中。
一雙陰鷙般的眸子睜開,暗放光芒,氣勢凜然。
“兄弟,你怎麼樣,沒事吧,你頭上流了好多血,要不然去俺們家裡包紮一下?”
面前是一個形容樸實的四十來歲的男人,肩上扛着一把鋤頭,皮膚黝黑,一看便知道是鄉下幹農活的村民,眼裡跳動着幾分擔憂,以及怯意。
畢竟這大晚上的,小樹林裡,突然冒出一個生人,不得不防備着。
陸虞城伸手探去,鮮血已然凝固了,沒有繼續流出,否則他會失血過多,而不是像現在這麼清醒。
“大哥,有沒有看見一個女孩子,她應該降落附近,和我一樣,身上掛着這種白色的降落傘?”陸虞城一手按着發疼的後腦,另一隻扶住了男人的肩膀,壓低着聲音客客氣氣的問道。
“兄弟,俺幹完農活,就看見你一個,半掛在樹上!”男人一臉懵懂。
陸虞城聽完便轉身,表情像是被萬年冰川凍結住,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找到她!
“尹流蘇,蠢女人,你在哪裡?”
他一記疾呼,牽動了某處神經,高大的身子走了沒幾步,咻地一傾斜,啪地一聲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哎,兄弟,你怎麼樣了,你可別出事啊!”
男人嘆了嘆他的鼻息,還有氣,便把人攙扶了起來,馱在背上,撲哧撲哧的揹回家去。
嘴裡嘀嘀咕咕的,“自個兒都保不住命了,還想着女人,真是!”
陸虞城再次醒來,發現已是白天,木頭窗格子裡有淡淡的日光透進來,自己躺在一間瓦房內的木板牀上,後腦勺的傷口似乎做了處理,敷着草藥,裹着一層長長的布條,他筋骨繃緊,一下子直起了上半身。
門扉吱呀一聲,昨天見過的男人連忙攔住了他,“別動,你傷還沒好,不能下牀!”
“我沒事,放開吧。”
陸虞城眼裡的感激極淺極淡,聽起來讓人覺得有幾分裝逼的嫌疑。
“你昨天說的那個女孩子,是你對象吧,你是要去找她嗎?”
陸虞城眉宇瞬間劇烈的收張開來,鼻孔的氣息焦慮,越發顯得英俊的臉孔鋒利無比,“她是我的妻子,她在哪裡,馬上帶我去見她!”
“你先不要激動,你這個樣子,走出去沒幾步,自己就先倒下了,怎麼找你婆娘呢?”
陸虞城看着男人幾分焦灼和無奈的道,眸光中閃過一記幽暗。
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是那麼弱小,那麼束手無策!
猝不及防,他一拳打在了泛白的棉絮上,指節突突,木板牀吱呀吱呀的在響動,把男人給嚇了一跳。
他的神情卻冷的嚇人,不知是在生氣,還是在遷怒。
“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纔有力氣找人,這樣吧,我先給你去隔壁的幾戶人家問問情況……”
男人好心的說道,眼裡流露出的滿是同情。
“謝謝,幫我找到她,我會報答你的。”
陸虞城看了一眼對方,毫不遲疑的道。
老徐,即眼前的男人,他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的道:“出門在外,說這話多寒磣人……”
陸虞城的理智終究是佔了上風,他快速的吃掉了所有曾經對他而言是粗礫的飯菜,另一邊老徐打探完消息返回,確實在村子南邊不遠處的另一個山頭,發現了一個白色的降落傘,有孩子正在那邊玩耍呢。
只可惜,除此之外,沒有發現任何人。
“帶我去看看。”
陸虞城感覺恢復了一些力氣,老徐也沒有理由再阻止了,心中暗暗感嘆年輕人的意志力。
“陸老弟,你很稀罕你的婆娘吧?”
老徐暗自打量,這陸老弟身上穿的戴的可不便宜,加上長的老俊老俊的,一看就是大城市裡年輕人。
“從哪裡看出來的?”
陸虞城原本是在疾步快行着的,聞言後,狹長的眸光忽地一滯,速度未曾停下來。
老徐撓撓頭,嘿嘿一笑:“昨兒個我把你揹回來,你不是昏迷了麼,叫了整宿兒的尹流蘇,那是你婆娘的名字吧?”
“嗯。”
陸虞城收回眸光,喉結下意識地滾動了一番,悠遠深邃的神情,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口中喃喃:尹流蘇,尹流蘇……
你在我陸虞城眼裡,究竟是什麼?
我必須要弄清楚!
而你,也必須給我活着!
兩個人走到山頭,果然看見降落傘七零八落的。
沒錯,是尹流蘇的。
是他親自給她背上的。
極目望去,四處都是光禿禿的黃土,冬天到了,一切顯得灰濛濛的,蕭條而死寂,沒有任何生氣。
那麼她去了哪裡?
他的瞳孔瞬間變得腥紅可怕,彷彿有濃到化不開的情感在噴涌。
老徐不由得瑟縮一下,勸道:“陸老弟,你彆着急,人肯定丟不了,俺們這山頭沒有吃人的野獸,你婆娘一準是昨天摔下來的時候被人給救走了。”
“不過。”他頓了頓道,“俺們村子就十幾戶人家,我都給你尋叨過一遍了,都是些老人孩子,不會撒謊。對了!要不然就是被格林山莊的人給救走了!沒錯!這兒除了他們,沒有別的外人了!”
“格林山莊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