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趙鳳聲意識到裡面有古怪,他就清楚對方在尋找什麼,自己一個一窮二白的小痞子,兜裡銀子吃頓飯都付不起錢,這夥人擺出這麼大的陣仗,無非想拿到唐耀輝今天交給他的兩個U盤,一個能把大人物拖入深淵的致命證據。
趙鳳聲經過槍林彈雨的洗禮,多年玩命生涯早已淬鍊到神經堅韌,他不怵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蠻橫角色,就對唐宏圖或者警察這樣的人心生畏懼。金錢和權力的攻勢就像泰山壓頂一樣,讓他無可奈何,不敢跟人家掰命,就只能夾起尾巴當孫子。
早在麪包車中,趙鳳聲趁着要煙的功夫,偷偷地將U盤藏在了車裡。那輛破面包有些年頭,座位千瘡百孔,裡面彈簧都斑駁剝落在明面,趙鳳聲清楚到了地方那兩塊U盤會被對方拿走,倒不如趁早搏一搏,沒準能出瞞天過海,只要對方沒找到U盤,自己安全就能得到保障。所以那兩塊U盤,被他早早塞進了座椅的海綿夾縫中,會不會被人發現,只能聽天由命了。
唐耀輝和自己的密談內容,泄露的機會不大,就算那位大人物再心狠手辣,總不能無緣無故就殺人滅口。估計唐氏太子爺和自己命運大概差不多,縮頭烏龜當了那麼久,貿然露面,很有可能會被大網撈個正着,就看唐耀輝能不能選擇忍耐,是否會像自己一樣束手就擒。
唐氏太子爺爲非作歹十來年,養了一身戾氣,又被人橫生一刀奪走家業,不氣炸了肺那才叫奇怪,十有八九會拼個魚死網破,就指望沐金福這位忠心耿耿的武雲市天字號打手,能不能保住主子安然無恙。
自己都成爲階下囚了,還有心思想着別人安危?
趙鳳聲自嘲一笑。
對方一系列的雷霆手段,比起當年的唐宏圖還要老辣凌厲,趙鳳聲蹲在散發熱量的暖氣旁邊,反覆琢磨着事情真相。說實話,他並沒有後悔唐耀輝把他拉下水,興奮的成分居然比懊悔的成分還多,這是骨子裡的冒險精神?還是過一段太平日子就莫名其妙的犯賤?
趙鳳聲自己都搞不懂。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趙鳳聲開始在屋子四處亂瞄。
這個房間大概十平方米左右,裡面空空蕩蕩,窗戶用鐵欄縫住,大概是關押犯罪嫌疑人專用的小屋。趙鳳聲沒想逃跑,就算國字臉敞開大門他都不敢溜之大吉,趙鳳聲心裡有個小算盤,自己本來沒有犯法,這麼一跑成畏罪潛逃了,有理都說不清。
趙鳳聲將銬子移動到牆角,自己後背貼到牆面,大腿往暖氣管子一搭,還挺愜意。這個從小跟人逞勇鬥狠的瘋子,在派出所居住的時間不少於三個月,以前家裡沒暖氣了或者找不到飯吃,直接厚着臉皮跑到桃園街派出所蹭吃蹭住,簡直把那裡當成免費旅館。
久而久之,趙鳳聲練成了各種睡覺絕技,什麼抱着暖氣睡,抱着桌子腿睡,甚至還能站着睡,專注睡覺姿勢幾十年,堪稱睡界一位新晉大神。
走也不能走,跑也不敢跑,趙鳳聲乾脆靠在那裡打盹,養精蓄銳之後以便深夜再進行下一步打算。
夜幕降臨。
距離趙鳳聲被關押過了兩個多小時,大門突然發出“哐啷”響動,趙鳳聲從睡夢中驚醒,稍微擡起眼皮,觀察着開門者是什麼人。
這個人正是下午抓他進警局的一位年輕幹警,國字臉的下屬,看着也就二十出頭,長得白白淨淨,手裡拿着兩個燒餅和一瓶礦泉水。
年輕警察走到趙鳳聲身邊,把東西丟到他身上,語氣冰冷道:“有飯有水,別說我們虧待了你。想小便的話就往礦泉水瓶裡尿,如果想大便,我現在可以帶你去。”
趙鳳聲拿起礦泉水晃了晃,確定裡面沒有砒霜鶴頂紅之類要人命的毒藥,腆着臉笑道:“警官,這瓶子口太小了,我一個手拷在管子不方便,尿到手上多噁心啊,要不然我出錢,您辛苦辛苦,幫我買瓶脈動?”
年輕警察掃了他一眼,嘴角揚起一個怪異笑容,說道:“看不出來你小子體格不行,本錢倒不小,要不然我給你弄個痰盂過來?讓你痛痛快快方便?”
趙鳳聲臉上浮現諂媚神情,點頭哈腰道:“那多不好意思,辛苦您啦。”
說是不好意思,可他哪有不好意思的樣子。
年輕警察沒想到這傢伙臉皮厚到無恥的程度,蹲下身,正了正自己帽子,怒極反笑道:“瞧不出啊,還是大爺做派,富二代還是官二代?要不我再伺候你擦屁股?”
趙鳳聲見他語氣不善,怕唯一的食物被收走,大口咬掉半拉冰涼的燒餅,兩三口就嚥進肚子裡,笑眯眯道:“不用勞您大駕了,我會單手擦屁股絕活,您要是興趣欣賞,我給您現場表演。”
年輕警察皺了皺眉頭,作勢要解開褲腰帶,冷聲到:“你小子皮癢癢了,要不要我給你鬆鬆骨頭?!”
趙鳳聲又是一大口咬下去,香甜嚼着硬邦邦的燒餅,雙眼眯成月牙狀,一副與世無爭的彌勒佛姿態,嘿嘿笑道:“按摩?稀罕事啊,難道警察還管大保健?我進過局子這麼多次都沒見識過,看來派出所跟分局待遇就是不一樣。估計看你細皮嫩肉的,沒少給別人做按摩吧?”
年輕警察瞪圓眼睛,惡狠狠道:“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真以爲我不敢打你?!”
趙鳳聲舔了舔溜到嘴邊的芝麻,砸吧嘴道:“有酒喝?趕緊拿啊!……這燒餅太硬,噎得我都喘不過氣了,小哥,最好拿啤酒啊,紅酒葡萄酒啥的我嫌太甜,記住別弄冰凍的,天冷,常溫就行。”
年輕警察聽到這小子得寸進尺,氣的渾身哆嗦,壓抑着內心洶涌怒火,但始終沒有教訓這個說話嗆人的滾刀肉。
年輕警察咬了咬牙,呸了一口,轉身快步離去。
趙鳳聲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細嚼慢嚥啃着燒餅,眼神直勾勾盯着大門,顯得有些空洞。
剛纔的無理取鬧,實際是趙鳳聲想要試探這幾人對待自己的態度,換成老祖宗的說法,叫做投石問路。
如果年輕警察禁受不住言語上的羞辱,二話不說就胖揍自己一頓,那麼陰自己的可能性非常大,結局肯定沒啥好果子吃,弄不好還會被扣個大帽子,送進監獄感悟人生。真要是那樣,趙鳳聲決定一會撬開窗戶立刻開溜,去找張新海洗刷冤情,順便揪出幕後主謀。
但是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強忍怒意,自己估計不會有太大危險,十有八九就是爲了尋找那兩塊U盤,對自己不會下狠手。
畢竟紙裡包不住火,那個被捅到後腰的牙籤男,就是一個把自己弄進局子裡的藉口,證據不足,如何把自己長期關押?而且分局又不是那幾人開的,明天一早幹警全都上班,自己嚎幾嗓子就能讓他們事情敗露。所以很有可能明天清晨就會放自己出去,趙鳳聲也就放棄了逃跑的打算。
趙鳳聲心情稍微平復一些,消滅完兩個燒餅,開門聲再度響起,國字臉去而復返。
這一次國字臉完全沒了公事公辦的態度,臉上若有若無掛着一抹笑意,走到趙鳳聲身前,小聲道:“吃飽了嗎?有什麼需要,你可以跟我提。”
趙鳳聲把身體挪了挪,換了個相對來講舒服的姿勢,皮笑肉不笑道:“天冷了,能不能給弄個火鍋解解饞?”
國字臉笑了笑,道:“你真想吃,我可以請你。”
“我不太方便。”趙鳳聲彈着手腕上的銬子,鐺鐺作響。
“事情已經查明瞭,受害者是自己不小心撞到尖銳物體,從而腰部大面積出血,跟你沒有關係,是我們誤會你了,跟你道個歉,希望你別放在心上。”國字臉略帶歉意說道,掏出腰間鑰匙,給趙鳳聲打開手銬。
“誤會?”趙鳳聲皺眉道,活動手腕,站起身,指着大門道:“謝謝警官明察秋毫,還我一個清白。我家裡還有事,現在可以走了嗎?”
“當然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吃火鍋,咱們算不打不相識,能不能交個朋友?”國字臉態度真誠笑道。
我和你媽交朋友!
趙鳳聲被莫名其妙關進小黑屋,嚇得差點心臟病犯了,心裡暗罵了他祖宗十八代。
找不到U盤就趕緊放走自己,怕惹出更大的麻煩?
或者是殺雞儆猴,讓自己以後安分一點?
再者就是國字臉恰好碰到這場事故,只是秉公執法?不過按照趙鳳聲判斷,這種可能性極小。
軟硬兼施,恩威並濟?
趙鳳聲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
大場面見多了,一千萬支票都擦肩而過,唐宏圖那隻老狐狸可比他高明的不是一星半點,這個國字臉玩的這一套敲山震虎,跟那位名震江湖的梟雄相比,頂多算是小學生水平。
“請客吃飯就算了,不過可以折現。”趙鳳聲腦海轉了幾個念頭,表面卻寵辱不驚,拍着衣服灰塵,笑意然然說道:“你得把手機還給我吧?那可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弄丟了,會被我媳婦罰跪一通宵鍵盤。”
國字臉從身後拿出一個透明塑料袋,遞給趙鳳聲,“你的東西都在這裡。”
趙鳳聲一點遮攔的味道都沒有,直接開始數起裡面的零錢,連毛票都數的有滋有味,好像怕國字臉貪圖他不到一百塊的鉅額財產。趙鳳聲蘸着吐沫數了半天,還好一分不差,手機也完好無損。
趙鳳聲開心道:“警官是好人啊,果然沒有貪污,回頭我得給你弄個大紅錦旗寫個大公無私。既然警官沒啥事,我就走了啊,再見,不是…….最好別見。”
趙鳳聲晃着身子走去。
“等一下!”
國字臉喊住他,沉聲道:“趙鳳聲,你的東西我全都還給你了,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麼需要給我的東西?”
趙鳳聲撓了撓頭,恍然大悟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