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齊邵“投誠“

“你沒有覺得,離家一趟後回來的少爺有些嚇人?”擎蒼院的大丫頭蒼嵐一邊核對着這幾個月的銀子,一邊問同房的蒼溪。

“嚇不嚇人,不都是要伺候嗎?”蒼溪不以爲然地說。

對她來說,只要當好差,伺候好了這位主子,等年紀再大點,求個恩典恢復自由身,就算是熬出頭了。

“當然不一樣。我們是貼身伺候的一等丫頭,現在連近身都不行了,還叫什麼貼身伺候!那天我看少爺袍角沒弄好,剛伸出手去準備整一整,少爺就把我的手腕鉗住了……”蒼嵐把胳膊從袖筒裡伸出來。

“你看,到現在還是青的!”蒼嵐有些惱火地說:“他的力氣怎麼這般大啊!”

蒼溪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果見蒼嵐的手腕上有一圈青色的痕跡,她皮膚天生就白,這一圈青痕,看着就像是帶了個黛色的鐲子似的。

“還真是青了,用藥油推過了沒有?”蒼溪從櫃子裡翻出藥油來。“我給你推推。”

“不用啦,也就是看着嚇人,我最容易撞青了,過幾天就消了。”蒼嵐無所謂的擺擺手。“總覺得少爺似乎經了什麼不好的事,對人這般防備。哎。”

蒼溪若有所思地看着蒼嵐的胳膊,收起了藥油。

不光府裡一直在討論這位大少爺這次出門經歷了什麼,就因爲李銳千里救叔,而且確實把人救回來了,所以在京裡也得到了極大的讚譽。

李銳的那幫子國子監的朋友們,都紛紛上門探望他,想看看這位“李家大郎”回來以後是不是多了三頭六臂。

若不是春闈在即,這些學子也忙,怕是三不五時就要拉他出去喝酒。

不過,國子監裡還是有一位學子不但不忙,而且還真的拉李銳出去喝酒的。

那就是國子監的掌議齊邵。

醉霄樓裡。

李銳沒有點酒,而是叫了一壺清茶,陪着齊邵共飲。

“怎麼看你臉上愁雲密佈,我九死一生回來,你就給我看這個臉?”李銳啜着清茶,看着齊邵一臉無奈,沒好氣地說。

“你歷劫歸來,雖然是人人稱頌,可也榮登京城小輩最討厭的公子之首,其實你應該和我一樣的臉色纔對。”齊邵把空酒杯丟在桌子上,用一根筷子敲着玩。

“我管別人怎麼看,我又不爲他們過日子。”李銳不以爲然。

“好氣魄!我若是要有你這樣的豁達就好了。”齊邵敲杯子的手一重,發出“噔”的一聲清響。

“陛下對我家下詔了,我必須要參加今年的科舉。”

李銳擡了擡眼。

“雖說你是齊氏嫡子,可以蒙蔭入朝,不過科舉晉身方能顯出你的能力,你爲何不喜?”

“我志向不在仕途。”齊邵嘆了口氣,“我從小看着我爹教書育人,得到世族、勳貴和寒門子弟們的尊敬,心中很是羨慕這樣的生活。朝堂和民間,三派之爭一直沒有停歇過,可是在國子監,大家雖然也分門第,畢竟還是同進同出,也能相處融洽,恍如淨土一般。”

“我將來希望能蒙蔭入國子監,也不指望能成爲祭酒,哪怕是一博士、一經師,也是好的。國子監是學子們踏入大楚朝堂的起始之地,若能多一些中正平和之人,大楚各方的聲音也能清淨許多。”

“可是陛下這次下了詔令,我就不得不進入朝廷了。”

李銳看着這位好友,只能默默倒掉了清茶,往茶杯裡倒上一杯酒,陪着他一起喝。

像他們這樣人家的孩子,是很難自己選擇未來如何的。齊邵確有大才,而且十分務實,大楚的世族中,在這一輩裡,少有這樣能幹的子弟。

也正是因爲他有才,各方也不會任由他躲進國子監裡。若他願意藏拙也好,偏他是個不願意裝傻的性子。

“十年間,只開了兩次科舉,概因世族不願大量寒門進入朝廷,往往從中作梗之緣故。我家作爲大族,本應站在世族一邊,而先皇爲了平衡,將家父置於國子監祭酒一職,掌教導諸生,就算爲了這些學子,也須得推動科舉一事。”齊邵放下筷子,“翰林院掌院原本是你父親,後來出身吳中大族的陸掌院接任,也是因爲此事。”

“我家既要在世族中站穩,又不可得罪聖上,這麼多年來,過的十分侷促。我父親推動科舉,而我則蒙蔭入朝,也是權衡後的舉措。我父親勤於王事,是因爲他是祭酒,需履行司職,我蒙蔭爲官,是表明家中的立場。”

“而如今,聖上一紙詔書,打破了這種平衡。我不得不科舉爲官,而且還肯定要起表率。作爲國子監祭酒的長子,身爲國子監掌議的我,只要一旦及第,怕是就要被聖上點中了。”齊邵沮喪的趴在桌子上,“我這麼多年來的清淨日子,怕是也要毀的乾乾淨淨。”

李銳摸了摸下巴。

“聽起來是挺可憐的。不過,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我說的這麼明顯,你聽不出來?”齊邵誇張地瞪大了眼睛。“我在投誠啊!”

“你開玩笑吧,你和我投什麼誠!”李銳也把眼睛一橫,不可思議地說。

“唔?你想的太多了。”齊邵掃了李銳幾眼,故意嗤笑了一聲。

“李大公子,再過個許多年,我大概也有向你投誠的一天,可是就現在,我只能把你當我的弟弟一般看待。這世間能讓我齊邵投誠的人,還沒有幾個。”

“那你要投誠……”難不成是他叔叔?

齊邵趴在桌子上,吊兒郎當地對着李銳上方拱了拱手。“我若他日入朝爲官,怕是既不能被世家所容,又不受孤臣一派待見。我這性格,是不可能甘於老死在翰林院的,只有求你叔父高擡貴手,不要也刁難我,如此,我才能爭出一條活路來。”

李銳心中一喜,這是要站在他們這邊嗎?

豈料他心中欣喜還沒過去,齊邵就又說道:“只是,以我的出身,我是不可能投入勳貴一派的,所以我也只能厚着臉皮,仗着和你交情,求李國公能略過我去。”

“我自己想做什麼都沒有用,我家中還有無數子弟,若我一旦站隊,以後我的兄弟姐妹、我族中的老幼,都要受此影響。我一想到我那迷茫的未來,就忍不住夙夜憂嘆。”

“牆頭草所有人都會討厭,左右逢源也更像是刀尖上行走一般。我還想要做出一番成績,更加是難上加難。陛下一紙詔書,逼死我齊邵也!”

“你說這般大事,能不能直起身再講?明明口中說着投誠,結果連正色都沒有……”李銳翻了翻白眼,“你說吧,你到底要我幹什麼!”

齊邵從懷裡掏出一封信。

“喏,若是我能中了狀元,就把這個給你叔父。算是我的投誠書。”齊邵支起身子,將信遞與李銳之手。“若我沒中狀元,你就當這封信不在,毀了吧。”

李銳鄭重地點了點頭,將信放入懷中。

“我齊邵在國子監呆了七八年,國子監三百學子,兩百四十人是官宦貴族子弟,只有六十是各地推薦上來的寒門子弟。我已經看了無數寒門學子如何苦讀,熬了六年方等到再開科舉,這些學子中不乏有大才的,可若是有的沒人舉薦,即使進士及第,吏部選試後也得不到官職……”齊邵看着李銳說道,“這還是國子監,天子腳下最高的學府。其他各地書院、以及散試的學子想要謀得一官半職,更是困難。”

“關鍵不在於科舉,而在於吏試。此關不過,科舉名存實虛,只是糊弄天下人罷了。”齊邵一改方纔的神態,正色嘆道:

“大楚的種種弊端,我與其他好友早已嘆過無數遍,也均下定決心,若以後能夠上位,必定攜手共進,改變這等不公平的格局。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也許需要十幾年,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改變……”

“但無論如何,陛下有開常科的想法,總是社稷之福,也是所有人的機會。我雖不能從國子監開始改變,跳入這潭渾水裡攪一攪的能力還是有的。只是日後還能不能跳出來,就不得而知了。”

齊邵滿斟了一杯酒,對李銳舉起。

“我身邊的世族勳貴好友,多是受我影響,方纔慢慢放下門第之見。你與李銘兩兄弟天性純善,又天賦出衆,更能體恤民間的疾苦,將來必成大器。齊邵先入這朝堂一步,盼兩位早日跟上,與我攜手,就如昔日賑災之時,能夠一齊並肩而行。”

李銳舉起酒杯,沉吟了一會兒,終是點了點頭。

“我不及你。我府上如履薄冰,逼得我與弟弟不得不上進。能體恤民間疾苦的,是我祖母而非我們兄弟。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多遠,做到什麼地步,但今日你對我所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裡。若有可以相助的一天,我必助你。”

李銳仰起頭,一飲而盡。

齊邵見李銳乾脆的應承了,驚喜地讚了一聲。

“好!愚兄就先行一步,在前方等你!”

李銳見齊邵心情好了許多,也替他由衷高興。

長輩們總覺得他們這些年輕人,懷揣的夢想和堅持都是少年意氣,就如一塊石頭,經過歲月的磨礪,總要磨去棱角,成爲一塊圓石。

但他們卻忘了,就算如何磋磨,石頭總是石頭,不是泥土磚塊,依舊還保持着它的堅硬。

只要最初美好的“本心”不變,就算環境變了,性格變了,這世界的一切,還是在向着好的一面前進。

他相信齊邵有堅持本心的心性,也相信他有施展抱負的才能。自己雖然前途未卜,還不知能走到何處,但他確實會謹記齊邵現在的理想,也願意將來有能力時,幫助他實現他的初心。

李銳還沒有感慨多久,齊邵小酌了兩杯,又悲從中來,苦下了一張臉。

“又怎麼了……”李銳哀嚎一聲,“下次你要是來賣苦瓜的,不要喊我出來!”

“李銳,我問你,我今年多大?”

“咦,你今年應該可以加冠了吧?”

“我正是在愁這個……”

“我母親從我十歲開始,就給我相看各家閨秀……”齊邵的臉皺在了一起。“我一直是白身,家裡又不是什麼權貴之位,閨秀們的選擇多,陛下後宮也還空虛,我娘就給我一直看,一直看,加上我和我爹也沒想好我以後該走那條路,便不敢胡亂定親。如此才拖到了十六歲……”

“正好遇見了國孝。”

“如今我已到弱冠之年,馬上又要參加科舉,陛下沒有廣納妃嬪的意思,幾位皇子年紀尚小,閨秀們豈不是都在瞪大了眼睛,想要嫁個乘龍快婿?看看趙聃那樣的,都被追求的不敢出門,可嘆我這美質良材,不知道要被什麼人給糟蹋了去……”

李銳實在是無語了。以前沒發現他如此自戀啊。

“你……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乃人倫。更何況伯母不會爲你胡亂挑選閨秀的。”

“我齊某的妻子,怎麼也得是和我一樣不同俗流才行。容貌倒還在其次。我娘只會看人家姑娘好不好看,德行好不好,又怎麼知道我的想法……”

齊邵鬱卒地抱住了頭。

“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李銳眨巴眨巴眼睛,實在不能理解齊邵在煩惱什麼。

且說李銳赴約回來,懷揣着齊邵給的信,匆匆入了擎蒼院,在臥房內把信收好。

臥房裡也有好幾處暗格,正如叔父李茂所言,這處御賜的宅中處處都有驚喜,他與弟弟只找了幾天,已經找到了好幾處。而他房間裡的幾處暗格,倒不是他們找到的,而是他回憶當年父母的行爲,一點點摸索到的。

他甚至還在牀頭的暗格裡找到了一把吹毛斷髮的小刀,只有巴掌大小。

當時他握着這把小刀,一時間又悲又喜。

喜的是這把刀必定是母親的遺物,他睹物思人,心中頗有驚喜。悲的這暗格必定是父親告訴母親的,父親去後,不知道母親是用這把刀來防何人,又爲何而防。

他把這把小刀叫做“南風”,取自“凱風自南”,隨身攜帶。

等他安放好書信,門口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李銳走到門前,打開門一看,是他的大丫頭之一的蒼嵐。

他在擎蒼院的時候,內室是不允許丫頭和下人隨意進入的。自那日話房談話之後,他對這些舅家送來的人也開始有了防備。

正如奶奶所說,開始防備着所有人的日子是不好過的,好在他還有能夠信任的擎霜擎雷等伴當,否則連出門都不能自在,才真叫難熬。

“蒼嵐,你找我有何事?”李銳低頭看這個丫頭。

他年紀越大,隨着個子漸漸拉長,也就瘦了下來。如今李銳的面容越發清俊。加之他身量頗高,經常讓蒼嵐等人忘了他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

蒼嵐微微紅了紅臉,低聲說道:

“前幾日我回家了一趟,舅老爺很掛念少爺,您回了京城以後還沒去過舅家,舅老爺希望您能去一趟張府。”

她父親是張府的老家人,從通州一起回來的。她的身份在被分到李銳房裡的第一天就已經向自己的主子告知,李銳也知道。不光如此,蒼溪是被張府買回來的孤兒,□□了許多年還沒用的,其他小廝也都各有身份,李銳也都瞭解。

他的舅舅,是確實對他非常關愛的。

這也是爲什麼他一直信任舅家,心中不希望舅舅家真的有所不對的原因。

蒼嵐傳達這話,李銳便對她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過幾天舅舅休沐,我就去一趟舅家。”

蒼嵐微微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李銳站在屋裡,摸着腰間的“南風”,長嘆了一口氣。

持雲院。

自盧默代替塔娜向顧卿學習織毛衣,顧卿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這孩子生的瘦弱,手指卻十分靈活,記性也極佳。他雖然很少主動說什麼,但是卻不沉悶,也有問必答,還沒有漢人那種“織衣服是女人做的事”這種想法,學的很是努力。

顧卿很喜歡他,經常一邊教他織衣,一邊和他聊聊天。

“你是漢人的樣子,長得是像你父親多一些,還是母親多一些?”顧卿好奇的問。

其實她想問的是,你爹是漢人,還是你娘是漢人?

“像我爹。”盧默一邊回答,一邊在顧卿的教導下把左邊的袖子分好,再取出幾根針來,織造袖子。“我爹以前是個以偷盜爲生之人,後來在漢人的地方偷了不該偷的東西,被下了獄,要剁手,只好逃出漢人的地方。”

盧默說起這段來,不悲不喜。

“難怪你手指這麼靈活。”顧卿看了看盧默的動作。很少有初學者像他這般手巧的。

她沒有問到底什麼是不該偷的東西,說不定這是人家的瘡疤,就不要揭了。

一個混血兒在羯人的部落長大,應該很不容易吧。

顧卿同情之心大起,忍不住換了個話題。

“你們那裡羊多,可以用羊毛紡細線織造這毛衣,和普通百姓交易。但是對有錢人,最好還是販售羊絨衣。價格也要定的越高越好。否則漢人會認爲羯人做的衣服只能給平民穿,好東西也變賤了。”

在後世,純羊毛的毛線衣也不便宜,而且那些還是機織的。這些從紡線到製作出來都是用手工,羯人人不多,產量有限,而且這東西只有秋冬好賣,春夏是收集羊毛的時候,週期也太長,賣賤了真是糟蹋東西。

她甚至還幫着他們想了宣傳的辦法。

“等你們出售這些的時候,就說是從我們府裡學的,而且是不傳之秘,因爲你們救了我兒子,所以我才傳給你們的。”顧卿想了想,又拿了一件有信國公府印記的物件來。“這個你們帶回去,要是有人不信,就給他們看。”

“謝謝老夫人。”盧默接過了那件小銅器,撫胸向顧卿行禮。

“其實這衣服也就織的法子特別些,真要織,棉線、絲線其實都織得。我不會讓它的織法在京城流傳開,我們漢人做衣服的法子多,布料的種類更多,但你們羯人沒什麼出產,也只能靠手工活來貿易了。”顧卿很喜歡這些直率的羯人,也想幫他們一把,“你們回了草原,若真有困難,可以想辦法送信到我們府裡來。若是能幫的,我都盡力。”

盧默感激地只能連點頭。

塔娜和盧默一行人在信國公府裡待了五天,盧默學會了織造毛衣的技能,塔娜和那些姑娘們則在顧卿找來的莊頭那裡學會了如何紡造絨線和毛線。

他們在京城買了不少裝飾的漂亮釦子、針線等物,草原裡這些東西難買,他們難得出來一趟,自然是要多準備一點。

皇帝賞賜了胡人們許多金銀和綢緞。他們會在漢人的地方用綢緞和金銀換取牛羊,汾州馬場之亂已經平定,以後草場又會重新劃分,羯人們又有了牧馬放羊的地方,想來日子只會越來越好過。

蘇魯克的部族感激漢人的慷慨,將會協助漢人的官員在汾州先建立一處胡市,他們的使者會奔走草原之中,替漢人們傳遞這個消息,消息一旦傳開,馬匹和牛羊出產都能進入關內,從此胡人也可以換取生活必須的鹽和鐵器等物了。

胡市原本是要開放農具的,但是被楚睿駁回了。鐵鍋等物還好,農具稍一改造,就可以變爲兵器。如果胡人想要耕種,他可以在關內劃撥土地,讓他們入塞歸順大楚,成爲新的楚民。

塔娜和盧默他們出城那天,李茂、顧卿和家中的三個小輩都出來相送。他們每個人都送了這些草原上的羯人朋友許多禮物,以至於塔娜他們騎着馬而來,要拉着車回去。

塔娜和其他羯人姑娘們已經哭得不成樣子,她們擦着眼淚,挨個親吻顧卿的臉頰,把顧卿也給引得兩眼通紅。

盧默走出隊伍,和他的恩人們一一道別。

他走到李銳的面前,沉聲和他說道:

“我角抵沒有贏過你,回到草原,我會繼續練習,下次若有機會見面,希望能贏了你。”

李銳笑着搖頭,“你繼續練習,難道我就會原地踏步不成?下次你再來京城,看我再摔你三百回合!”

盧默打不過他,口舌也爭不過他,只能笑笑,又走到李鈞了面前,讚道:

“你喝酒很厲害。”

李鈞最大的長處就是能喝,連忙謙虛道:“哪裡哪裡,謬讚了!”

“可是光會喝酒是沒有用的,男人要會打架才能保護家裡的人。你長這麼大個子,連拳腳都不會,還是多和李大公子練練,否則會找不到妻子的。”盧默一本正經地勸道。

李鈞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他噎住別人時,那些人的感受。

盧默看了眼李鈞旁邊的李銘,此刻李家的這位小公子睜着大眼睛在看着他。

正是他送了盧默許多的書,五花八門什麼種類都有,還給了他一套文房四寶。盧默對他很感激,彎下腰去,輕聲道:“謝謝你。李小公子,那些書我們會好好保存的。”

李銘笑的燦爛。“你們要看啊!文以載道,漢人的精華都在書裡啦!”

盧默點點頭,從背後的包裹裡掏出一個破碗來。

“這是你們漢人給我的碗,他們讓我在人多的地方就舉起來,如此,漢人就會給我錢財,讓我有東西吃。你們漢人很慷慨,我很感激你們。這個碗我本來準備留下來做個紀念的,但是我回到草原,也就不必再舉碗了,我們會開始和漢人貿易,來換取所需。所以這個碗,我送給你了。”盧默有些不捨地把破舊地瓷碗塞到了李銘的手裡。

“還有,你兩位兄長都長得這麼高,你……你還是多喝點奶,多吃點東西吧。”

李銘木呆呆地拿着那個破碗,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李茂看着兒子,真有忍不住大笑的衝動。

他在羯人那裡住了一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會被這些羯人弄的啼笑皆非幾次。總算有人嚐到他當時的滋味了!

幸災樂禍什麼的,不要太愉悅啊!

盧默慢慢地走到了李茂的面前。

李茂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這……不會給他也來個什麼驚世駭俗的離別之言吧。

盧默從脖子上拽下一枚銅錢,遞給李茂。

李茂莫名其妙的接過那枚錢。

錢上刻着“貞元通寶”,乃是大楚的錢幣。

“我爹就是因爲偷了這些錢入獄,最後被一路追殺,逃出草原的。李大人,我爹是汾州齊安人士,他從齊安縣一個叫王林的富商家裡偷了許多這樣錢幣,最後都被搜了回去,只有這一枚被我父親藏了起來,帶出了靈原。”

“我不知道這些錢爲何讓我父親差點喪命,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爹從來不告訴我這其中的緣由。但是我覺得這應該是件很重要的事。這枚銅幣,我就留給大人了。若您能找到原因,下次再見時,希望您能告訴我答案。”

盧默給李茂行了個重禮,返身回了塔娜他們中間。

李茂捏住了手中的銅錢,慎而慎之地放入了自己的袖袋裡。

蘇魯克和其他胡人挨個向信國公府的一家人行過了禮,李茂一行人面含微笑,一一與他們告別。

在城門口的還有許多送別的官員和看熱鬧的百姓,所有大楚的人們,就在這暮春的三月裡,看着這些草原上的來客,漸漸往北歸去。

想來日後,京城又會留下一段關於“天下歸心”的佳話吧。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大家好,我是盧默的碗。

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出場了,想一想,實在有些憂傷,便求作者給我露了個臉。作爲一件道具,我的使命終結了,但我相信我還會有千千萬萬的道具兄弟們出來露臉的。

嗚嗚嗚嗚,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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