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城的九月初旬，學生已經陸續開學。
而在某個週日，表忍被她媽手中吸塵器的噪音成功吵醒。
她睜眼瞄了下手機，隨即又無奈地熄了屏：“……媽，六點！您幹嘛呢？”
這時候的天還亮的不算晚，現在六點，在晨光下，窗簾的顏色已變得淺了些。
“醒了？醒了就快起！”她媽媽龐榮此刻的聲音不知要比那吸塵器大上多少倍，“給你請了家教，就是咱荷城大學的，三五七的課，每節課九點準時開始，快！”
“草？！”表忍震驚，撐着身子坐起來，“我特麼書都丟了啊！”
表忍身爲不良少女一位，抽菸喝酒打架鬥毆樣樣精通，現在剛升高二不久，便已被四中退學。
但沒料到就算是退了學，她媽也還是不肯放過她。
捧了把水衝臉後，她擡頭看向鏡中的自己。
黑眼圈挺重。
畢竟是高一高二兩年來起得最早的一次。往日的早自習就無沒被她曠過的。
紮了個久違的馬尾，表忍趿拉着拖鞋去收拾牀鋪。
她起牀氣嚴重，此刻語氣不耐：“家教年紀多大？老頭子嗎？”
“來了就知道了。”龐榮說話語速快，此刻正拽着吸塵器滿屋走，“你給我認真點，這一小時就是一百塊！”
吃飯時龐榮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與學習有關的無關的都有涉獵。比如“上完課咱去見見隔壁新鄰居”之類的。
吃完早飯，發現還有半小時。表忍的長指甲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面，等着老頭子來。
門鈴終於響起，龐榮把手放在衣服上蹭了蹭汗，起身開門。
表忍懶懶擡起眼，打算一睹這老頭的真容。
呦。
揹着個包戴着個眼鏡，一股子學生氣。
還是小鮮肉。
目測不過二十出頭。
長得也養眼。
她一挑眉，心情略好。
越是年齡差小的，便越是容易賄賂。
把老師領進門後，龐榮瞪她一眼，聲音壓低：“喊人！”
她裝模作樣喊了聲“老師好”。
“——哎老師您屋裡請。”龐榮隨即川劇變臉似的瞬間換了個表情，滿臉堆笑，“請問怎麼稱呼？”
“我是魏識。”他頓了頓，“就住在你們隔壁。”
表忍險些爆粗：“真假？”
“哎呀！”龐榮臉上笑得要開花，“我剛跟這孩子說到中午要去新鄰居那兒拜訪拜訪呢！哎呀這可巧了，等着！我給你洗水果去！”
他謝絕了龐榮的水果和茶水：“阿姨，我也比您孩子大不到哪裡去，不用這麼客氣。”
“哎呀，尊師重道，應該的應該的。”龐榮也給自己扯了把椅子，坐在了魏識面前。
她倉促地擠出個笑：“那老師，我就直說了啊，我這孩子，幹啥啥不行，就是不偏科，每科都差得很均勻。這……還請您多賜教了。”
魏識擡頭看了這位不偏科少女一眼。
表忍抱臂，倚靠在一旁的櫃子上，散漫地耷拉着眼皮，見這人看過來了立刻避其目光。
“沒關係。”魏識禮貌一笑，答話，“這是我的工作。”
“好，好。”龐榮站起身，把表忍生生地往前推了一步，“那你們快去，我就不多打擾了。”
表忍帶他來到自己房間，魏識見她桌面上課本沒有，雜物倒是一堆，有些皺眉。
表忍扯過椅子，在雜物中找了個地坐下，擡頭看着魏識：“坐啊。”
“有空嗎。”魏識看着她。
“什麼有空沒空？”表忍單手托腮，“我不是正跟你上一對一麼，我哪來的空？”
“我是說。”魏識用指節叩了叩桌面，“你看這裡，還有我能坐的空嗎？”
表忍看了看自己身側那不足五釐米的空間，“哦”了一聲。
“行。給你搬凳子去。桌面我忘整理了，你自己看着收拾下，雜物隨便放。”
魏識看着桌上堆的鉛筆剪子橡皮尺子，外加滿桌面的橡皮屑，有些窒息。
沒見過這麼不規矩的。
但也沒辦法。
魏識將那堆東西放到一邊，這才發現桌上還有個手機。
手機殼是手工DIY畫出來的。主體物是個濃墨重彩且國潮風的女生，倒是符合她的氣質。
“喏。”表忍拎着凳子進屋，把凳子一放，“坐。”
桌子有點小，坐下後兩人簡直肩並肩。
“書呢？”魏識看她一眼，問。
“丟了。”表忍一聳肩，“你也沒帶？”
魏識只好摸出課本，翻出目錄給她看。
“哪塊知識點更薄弱些？”
“我媽不是說了，不偏科。”
……行。
“那高一知識懂嗎？”
“高中沒聽過課。”
……好。
初中課本魏識就沒有帶了，只得先給補高一的。
講了兩題，表忍便已是哈欠連天。
“去洗把臉。”魏識看着已被生理淚水迷濛了雙眼的少女。
拖鞋呱嗒呱嗒地響着，龐榮一見表忍，擡頭看了眼掛錶：“才十分鐘，怎麼出來了？”
她沒搭理，毫無生氣地朝着洗手間走去。
此刻桌上表忍的手機正嗡嗡地震着。
魏識只是看了一眼，沒去碰。
等到手機主人回來後，才揚了揚下巴，一指手機：“剛纔一直在震。”
表忍隨意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往褲子上蹭了幾把，點開手機。
上面顯示最新消息6條。
汲·178·白羊·6.21：[忍爹？]
汲·178·白羊·6.21：[哎呦，不上學就是悠哉啊，這下可如你心願了吧？]
汲·178·白羊·6.21:[今天十中那誰，就紅毛，前天還剛跟你打過一架，知道吧？現在說是要來網咖跟咱們在線下友好交際一下子，還踏馬美其名曰促進各大高中的團結友愛，我呸！]
汲·178·白羊·6.21:[踏馬屁的團結友愛友好交際，我只想咱倆攜手作戰把這逼踹遠遠的！]
汲·178·白羊·6.21：[所以，爹，晚7.檳澄電競，OK？]
汲·178·白羊·6.21：[回個話啊爹！你手機被收了？不能吧？]
……
將消息匆匆略了一遍後，她對魏識說：“等我回個消息，就一句，很快。”
表忍有些煩躁地點出手機上的鍵盤。她打字速度快，按鍵音效都被連在一起，才響了個兩三音，一句話便已經發送了出去。
表忍：[有事，晚點回聊。去不去看我心情。]
她其實就是因爲前天跟紅毛打太兇，鬧到校長那兒了才被下的退學處分，沒想到這廝竟還是不放過她。
“是你男朋友？”雖說魏識沒有偷看別人手機的習慣，但表忍擋都不擋一下，就這麼赤.裸裸地將屏幕擺在他眼前，再看不見都出奇。
“你見哪家女生給自己男朋友的備註這麼詳細？要是真愛那還要記在備註上麼？”
“噢。”魏識又淡淡掃了眼，“我以爲你健忘。”
“哎你這人……你到底會不會說話？果真學霸普遍情商低。”表忍很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會這麼純情吧？我這是在養魚你看不出來？”
嚯，這也能成炫耀的資本。
隨後他看着她點開通訊錄那欄，發現裡面的暱稱被她備註成這種格式的還真不少。
“段位這麼高？不會露餡？”魏識對這個看上去極爲叛逆且不良的少女略有興趣。
“誰知道。但就算漏了他們也照樣想跟我混。”表忍說，“畢竟老子四中校霸扛把子，他們那些跟我走得近的肯定都倍有面兒。”
魏識“呦”一聲：“看不出來，挺厲害啊。”
“那可不。”
“再厲害也得學習，來吧。”
“……。”
兩小時匆匆過去，飯點臨近，表忍揉揉自己的胃，心想着可算是下了課。
“哎，魏老師辛苦了，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吧。”龐榮從廚房探出頭，她都已經在炒菜了。
“不辛苦，應該的。”魏識禮貌一笑，“我先走了。”
“哎哎！”龐榮忙從廚房小跑出來，“就留下來吃頓吧，嚐嚐我的手藝！師生情誼長存嘛！”
“真不用了阿姨。”魏識現在有種自己是客人而並非家教了的感覺，忙退到門口準備離開。
表忍懶洋洋地踱到門口，嘴角微微一挑，勾了個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出來。衝門口那人擺了擺手。
“走了。”魏識笑着走出門去。
“那……那您慢走。”
龐榮對着魏識說完後，立即看了表忍一眼，怪責道：“一天天就送客最積極，下午就把你再送去魏老師家。”
表忍走到餐桌邊捻起一粒葡萄，將皮咬破：“人家指不定下午還有什麼課，可就別麻煩人家了。”
龐榮沒吭聲。表忍則是轉身進了房間。
點開手機，翻出方纔那個“汲”發來的六條消息。
很是嫌棄地看了一眼那極富非主流意味的“7.”
七點，檳澄電競。
她看着天花板，在想到底該如何將龐榮敷衍過去。
後來大概是想到主意了，指尖輕飄飄在屏幕上點了幾點。
回覆過去：[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