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知道雷叔叔會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韓卓宇睡得很沉,一晃就兩個小時過去了,當他睜開雙眼時,正對上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裡面蘊藏着無數劇烈的情緒,互相碰撞激化,扭轉成一個黑洞似地漩渦。
靈魂被抽離的感覺一瞬間出現,等他眨眼細看時,這雙眸子卻恢復了往常的溫柔和煦。
“快十二點十五分了,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叫醒你吃午飯。”雷霆迅速藏起眼底的愛意,慢慢把病牀搖起來。
早就睡醒的雷琛跑到病牀邊,眨巴着大眼睛叫,“小宇哥哥。”然後把手裡的一束康乃馨遞過去。
韓卓宇想伸手,結果沮喪的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傷口正在快速癒合,但爲了掩蓋身體的異常,這兩塊石膏至少得戴兩個月,想想就覺得特別煎熬。他輕輕蹙起了眉頭。
“你年紀還小,傷口癒合的快,兩三個月應該差不多了。”雷霆撫去少年眉宇間的憂愁,接過兒子手裡的康乃馨,戲謔道,“你倒是會借花獻佛。下次自己買一束送給小宇哥哥。”話落,他把花擺在牀頭櫃的果籃上。
韓卓宇這才發現,僅僅兩個小時,自己的病房就已經變成了花的海洋,大束大束的紅玫瑰、康乃馨、唐菖蒲、香石竹把病房本就狹窄的空間堆放的滿滿當當,微風一吹,滿室濃香。花束中間還夾着賀卡,寫滿了探望者的祝福。
“這些都是熱心市民送的。他們知道你的情況,放下東西,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走了。你想看看這些賀卡嗎?”雖然心裡還在後怕,但雷霆不得不承認,少年奮不顧身的壯舉讓他感動。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別人身上,他也一定會送上自己的祝福。
韓卓宇點頭。
雷霆把賀卡一張張拿下來,展示給他看。
【韓卓宇,你的存在讓我相信世界上還有愛!謝謝!】
【一直覺得很膽怯很迷茫,找不到前進的方向,但現在我知道了,活着就應該勇敢!】
【願你早日康復,在不遠的地方,還有人默默關心着你,加油!】
【你的善良和勇敢改變了我的世界,願健康快樂永遠與你同在!】
【……】
【……】
韓卓宇由面無表情到薄脣微翹,再到眼眶潮紅。雖然讓雷叔叔擔心了很抱歉,但看見這麼多人送來的支持和鼓勵,他並沒有感到後悔。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還是會衝上去。
【宿主,果然還是你覺悟比較高!】9527滿意的點頭,洋洋得意的訴說成果,【在宿主沉睡的時候一共有257人來探望過宿主,採集了2963點正能量。照這個速度下去,我很快又要晉升三級了。這個世界正因宿主而變得越來越美好,讓我們繼續努力吧!】
‘嗯。’韓卓宇在心裡答應。
“現在是不是覺得很有成就感?”雷霆捏住少年下顎,嗓音異常嚴厲,“是不是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是會衝上去?”
韓卓宇面無表情,眼眸卻微微睜大。
“果然!”指尖略微用力,他一字一句緩緩開口,“我看過視頻,你跑過去和小女孩掉下來存在四秒以上的時間差。你的觀察力相當敏銳,這一點我從來不懷疑,但既然發現了安全門沒上鎖,你最應該做的事是大聲警示樓下的人,讓他們一起伸手,而不是自己衝上去。人在猝不及防的時刻,大腦很容易聽取突如其來的命令。你叫一聲,必定有人同時伸手,小女孩得救了,你也不會重傷。這纔是最穩妥的辦法。”
韓卓宇的表情呆呆的,彷彿正在消化這番話。他從來沒有想過還能向別人尋求幫助。
【大,大正同志好像說得很有道理呢。】9527結結巴巴的說道。
“所以,今後遇見困難的時候,可以嘗試向別人求助。這個世界不僅僅只有你,只有我,只有小琛和陸斌,還有許許多多同樣善良熱心的人。這片花海就是最好的證明。”雷霆把少年擁入懷中,低不可聞的嘆息。如果無法深刻的感受這個世界接納這個世界,他也同樣感覺不到自己的愛。
韓卓宇覺得很困惑。十七年來,他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最初有媽媽,現在有雷叔叔和小琛,這已經足夠。讓他立即走到外面更廣闊的空間去,他會膽怯彷徨,完全失去方向。
瞥見少年迷茫的眼神,雷霆嘆了口氣,不再說教。慢慢來吧,總歸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雷琛不知道爸爸究竟跟小宇哥哥說了些什麼,但他相當敏感,輕輕拉住小宇哥哥指尖,在他略微紅腫的手背上吧唧吧唧響吻幾下。
【叮~採集到20點正能量!】
韓卓宇眼裡的迷茫一掃而空。
雷霆無奈一笑,垂頭親了親少年微彎的眼眸。
【叮~採集到50點正能量!】
韓卓宇耳尖微紅,埋頭往男人懷裡鑽了鑽。似乎越來越眷戀這個懷抱了。
“二,二少,小宇該吃飯了。”推門而入的陸斌結結巴巴開口,心道下次一定要敲門,否則就剁了這雙賤手!
見少年迅速離開自己懷抱,雷霆悵然若失,淡淡剜了陸斌一眼才取下隔板架在牀頭。午餐很豐盛,陸斌勸走了薇薇爸爸和薇薇奶奶,自己回宿舍弄了很多高蛋白高營養的食物,堆了滿滿一桌。
“我來,你幫小琛盛吧。”雷霆自然接過他端至少年面前的柴魚湯,舀了一勺吹涼,喂到少年嘴邊。陸斌訕訕收手,給小少爺盛了一碗飯,各樣菜式都夾了一點。
見爸爸喂小宇哥哥喝湯,雷琛也把自己碗裡的飯餵過去。韓卓宇左一口右一口非常忙碌,吃到一半,忽然感覺傷口傳來一陣難耐的癢痛。
‘不是剛剛纔採集到70點正能量嗎,爲什麼不導入傷口?’他在腦海中詢問。
【抱歉宿主,那70點被我收進智庫了,不能再退回。反正大小正都在這裡,你跟他們去要啊!】9527心虛的說道。
‘正能量也能索要嗎?’不是別人自願給的?
【陌生人當然是自願給的,但熟悉的親人和朋友是可以索要的。方法很簡單,只要宿主撒個嬌就可以了。】9527聳肩。
‘怎麼撒嬌?’韓卓宇的面癱臉有點開裂。
【就像之前那樣,癟癟嘴,喊一聲痛,然後往大正懷裡鑽,他自然就會給你很多很多正能量。宿主別裝了,撒嬌你可是高手好麼!】9527擠眉弄眼。
那只是條件反射,因爲太想念雷叔叔了!韓卓宇想反駁,最終卻什麼話都沒說,默默喝了幾口湯,吃了幾口飯,拼命忍耐着。
幾分鐘後,瘙癢感從皮肉鑽進骨頭縫,又順着骨頭縫鑽進骨髓,最後蔓延至全身,他這才放棄心中的掙扎,擡眼看向雷叔叔,眉心微蹙,眼睫濡溼,輕輕吐出一個字,“痛!”
雷霆立即放下湯勺,將他擁入懷中,一邊拍撫他脊背一邊親吻他額頭,柔聲安撫道,“沒事,傷口痛就代表細胞在生長,這是好兆頭,忍一忍就過去了,嗯?”
坐在兒童椅上的雷琛也連忙放下碗,伸長手臂去拍撫小宇哥哥肩頭。
【叮~採集到100點正能量!】
熱烘烘的暖流導入傷口,瞬間緩解了鑽心的痛癢,韓卓宇在雷叔叔懷裡蹭了蹭,舒展的眉宇間帶着無限眷戀。
只要抱一抱,安慰幾句就好了嗎?怎麼能這麼乖巧,這麼容易滿足呢?雷霆覺得自己的胸腔快要因無處宣泄的心疼而炸裂了,只有將少年緊緊摟入懷中才能平靜。
“咳咳,二少,小宇不痛了,快喂他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陸斌忍了又忍,最終提醒道。當二少的眼神越來越複雜越來越深沉的時候,他就應該提高警惕,現在再來阻止似乎已經晚了,二少是那種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人,哪怕老爺子來了也沒用。但願他能在這條路上走的順暢一點,他管不了,更幫不得,唯有默默祝福。
“痛了就說,嗯?”雷霆放開少年,在他腮邊輕吻,薄脣似有意似無意的擦過他的嘴角。
韓卓宇愣了愣,然後不以爲意的點頭。
雷琛伸長脖子嘟起嘴,也想親親小宇哥哥。
“好好吃飯!”雷霆威嚴下令,把勺子塞進兒子嘴裡。
雷琛面無表情的瞪了爸爸一眼,發現小宇哥哥偏着頭,正等待自己餵飯,黯淡的眼睛立即閃亮起來,一勺一勺的餵過去。
二少,老爺子且不說,單小少爺就是一大阻礙啊,你自求多福吧!陸斌悄悄投給二少一個同情的眼神。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周老師帶着高三6班的同學們來了。守在門外的陸斌連忙把他們拉到一邊,再三叮囑他們千萬不要談及少年右手的真實傷情。
“所以說,他的右手真的落下殘疾了?”周老師語帶哽咽。石磊還沒從這個消息中回神,石鑫已經低頭哭了起來。其他同學紛紛紅了眼睛。
“別哭,別哭!我們一定要笑知道嗎?來,深呼吸,看見我們開心,小宇也會開心的。”周老師拼命忍下喉頭的哽咽,吩咐孩子們趕緊調節情緒。
大家依言而行,當臉上的表情看上去自然多了才推開房門。
9527通過攝像頭把門外的情況如實轉播給宿主。韓卓宇面無表情,可心裡卻熱乎乎的。這種被人惦念被人在乎的感覺太好了,他似乎能夠理解雷叔叔的話了。在這個世界上不僅僅只有自己,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可以相信和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