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渾濁的肉湯冒着微微的熱氣擺在巴傑爾的面前。巴傑爾慢慢端起了已經不是太燙的肉湯。腦海中艱難地又做了一番思想鬥陣後。猛地閉上眼睛。巴傑爾一股腦兒全部喝了下去。
其間有些軟軟的東西順着食道一起下到了胃裡。長期處於飢餓狀態的胃部立馬有一種灼燒的感覺傳來。雖然巴傑爾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享受着食物給身體帶來的歡愉。可巴傑爾的意識深處總有種揮之不去的念頭在逼着自己不要把胃裡的東西給吐出來。那是能保命的東西。
“太好了。哈哈。”佐爾格和吊着膀子頭上纏滿繃帶的金沙高興地笑了起來。佐爾格開心地說：“巴傑爾指揮官。您喝下這碗湯。我們的部隊就又有希望啦。不管最後咱們是不是戰敗。總之只要有您在。我們就還沒有倒下。”
巴傑爾的如骷髏一般緊貼在面部骨頭上的皺皮動了好幾下。他是在讓自己適應着嘴裡的味道。他也在極力壓制着心中那股蠢蠢欲動的思想。
扔下碗。他艱難地扶着桌子站了起來。他已經有三天沒有離開過這個位置了。自從那天坐進來後。他就幾乎保持着一個姿勢。當一個小時前衛兵把那碗肉湯端到他面前時。他已經幾乎是奄奄一息了。
對於求生的慾望讓他最終選擇了戰勝道德的底線。巴傑爾默默喝完了可能會困擾他一輩子的那一口肉湯。而他不知道的是。從這一口開始。將再也沒有結束。這只是他痛苦人生的一個開始罷了。
“轟。轟。”隆隆的炮聲從城外的方向迅速傳了過來。巴傑爾坐在這裡已經是第三天聽到這樣的炮聲了。他低下頭。看了看錶。還是那個準確的時間。
“媽的。該死的華夏人。就不能讓我們消停會兒嗎。”佐爾格氣憤地走到窗戶邊。對着遠處炮火響起的地方揮拳抗議着。好像這一切華夏軍隊都能看在眼裡。並且會因爲他的抗議停火一樣。
巴傑爾虛弱地擡起手。他的腦袋還很昏沉。可那碗肉湯已經給了他足夠的力氣去思考問題。他朝佐爾格擺擺手。用幾乎他不認識的沙啞聲音說道：“這是華夏人的計謀。圍城的時候用這樣的戰法消耗我們的損失。如果我們退。他們就進攻。如果我們繼續防守。那就永遠承擔着無盡的傷亡。這樣的打法。我們是永遠沒有勝算的。”
“那怎麼辦。”佐爾格攤下了雙手。在巴傑爾的面前。他又恢復了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完全把巴傑爾當成了神。這不得不讓站在一邊的金沙暗中豎起大拇指。心裡直叫佩服。怪不得佐爾格能在那個動亂的小國裡存活下來。並且能混到如今的地步。跟他的做人法則有很大的關係。
巴傑爾的思維已經慢慢開始恢復。他轉過身子。看向遙遠但又近在咫尺的前線。手扶着窗臺感慨地說：“沒有任何辦法。我們只能等。等到華夏人進攻的那一天。在我們死之前。給他們最後的創傷。如果在這種高烈度戰爭中還有人活着走出去的話。”
巴傑爾突然轉身。看着兩個手下。深沉地道：“請告訴巴布總司令閣下。我已經盡力了。這場該死的戰爭。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頭腦所能控制得了了。”
金沙有些悲傷地看着巴傑爾。這個剛到中年的男人給他的震撼太多了。不光是在他傑出的軍事指揮才能。更多地則是他作爲一個軍人的品質上。金沙感到。如果失去了巴傑爾的軍隊。這支從沙漠裡走出來的部隊。將不會再有希望。
“難道我們就不能衝出去嗎。”眼淚順着金沙的臉頰慢慢流下。他已經有些不管不顧。大聲朝巴傑爾吼道。雖然他知道他的想法真的很愚蠢。
巴傑爾微微一笑。淡淡地看着金沙：“金沙。我知道你是想用你的部隊和你自己的生命來爲我衝出一條通道。換了過去我或許真的會這麼做。並且毫不猶豫的這麼去做。打仗嗎。只要能勝利。付出一切手段都是必須的。何況是用你們少部分人的生命換取大部分人的存活呢。”
“可惜現在不會了。自從我看到牆角邊堆着的人骨頭就不再會。自從我喝了那口讓我會一輩子做噩夢的肉湯後就不再會。
這幾天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士兵的生命也是非常重要的。華夏人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們現在包圍了我們。我不懂得這個道理。所以纔會因爲自大和傲慢被困在了這裡。一切都是天意啊。是我早就爲自己定好的天意。
所以金沙。你不要再說了。我還剩下的餘生。就是和你們同生共死。我要用我還殘存的生命。爲那些死去的戰士們贖罪。”
巴傑爾發自肺腑的話讓金沙淚水止不住地狂涌而出。他能想象到巴傑爾此刻的心情。理解了生命意義的巴傑爾。如果能從這裡出去的話。他就將煥然一新。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巴傑爾了。
佐爾格並沒有說話。他的心裡自有他獨特的想法。他並不認同巴傑爾的話。也不我反對他的話。佐爾格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看着巴傑爾這段如同遺言一般的感慨。
“走吧。”又是一聲巨大的炮響。爆炸的聲音已經蔓延到了城市裡。火光在空氣中便已經燃燒了起來。瞬間便湮沒了巴傑爾的話。
“走吧。我們去外面看看。戰士們還在陣地上苦苦死守。我也不能在這裡待着了。”巴傑爾從桌子上拿起武裝帶系在了腰間。
“指揮官閣下。”金沙攔在了巴傑爾的身前。瞪大着眼睛說：“外面炮火隆隆。您不能冒這樣的風險啊。有什麼讓我們去做吧。反正華夏人又不會進攻。”
巴傑爾一隻手搭在了金沙的肩頭。用他最大的力氣把金沙慢慢移到了一邊。他呵呵笑着說：“一個堂堂的指揮官。難道就這麼縮在指揮部裡嗎。記住。我可是戰場上的軍神巴傑爾。可不是膽小鬼巴傑爾。我要讓我的戰士們看看。他們的指揮官。並沒有拋棄他們。”
炮火隆隆。華夏軍隊的炮火已經變換了好幾次位置。似乎是在不停向城裡城外的守軍們顯示他們炮火的強大和陣容豪華。
而且隨着日子的推延。每天定時打來的炮火卻沒有定時結束了。而是一次比一次的時間長。一次比一次發射的基數多。彈着點也從最初的密集型轟炸變成了地毯式擴張型轟炸。
幾乎囊括了前沿陣地和後防線的每一個點。讓所有在防守的守軍都感受到了華夏軍隊現代科技火炮的強大和可怕。
到了今天。可能是已經預算到巴傑爾的軍隊在城外的防線只剩下個土堆的高度。在轟炸了十分鐘後炮火已經開始向城裡蔓延。讓本來以爲華夏人爲了保護城市不會轟炸市區而從前線撤回來的守軍們再一次顫抖。
那一發發炙熱的炮彈在空氣中發出最讓人頭痛和牙酸的呼嘯聲。不知道生命在哪裡終結的士兵們只能抱着頭到處亂跑。他們唯一的期望就是炮彈能離自己遠一些。
雖然每個人都有了那麼一點體力。可是戰死士兵的屍體怎麼也解決不了幾萬大軍的口糧。本來就被餓的只剩皮包骨頭的人最多也就能飽腹一餐。剩下的時間裡只能和恐懼和空虛作伴。
巴傑爾就這般無畏地走在炮火之中。金沙和一衆衛隊小心地跟在他左右。而佐爾格則離了一些距離。他有意無意的靠着一些建築物行進。在炮彈襲來時。那多少可以爲他減少些傷害。
巴傑爾的出現並沒有能給在戰火中逃生的士兵有什麼希望。巴傑爾也只是一個人而已。雖然他頂着指揮官的頭銜。可已經餓到連自己老媽都不認識的士兵們現在誰還把這個指揮官當回事。就算是跑過他的身邊。也沒有個人停下來敬個禮。他們都在爲生命做最後的掙扎。
“指揮官閣下。這裡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一發炮彈就在不遠處爆炸。兩棟建築轟然倒塌。金沙忙用衣服爲巴傑爾遮住了撲來的煙塵。
漂亮的迪化城如今只剩一片狼藉。到處都是餓死的士兵和被炮火轟斷的建築物。哪裡還有一點西疆花園城市和最美之星的美譽。巴傑爾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終於相信。就算自己的出現。也不可能挽回敗局了。
“走吧。我們回去。”巴傑爾頹然地擡擡手。十分失落地轉身而走。金沙帶着衛隊趕忙四下護住了他。生怕一顆炮彈過來就此解決了他的生命。
炮火漸漸小了下去。整整轟炸了兩個小時的華夏炮兵陣地終於消停了。好像他們已經打完了今天配發給他們的所有彈藥。這才老實地停了火。
迪化城的街道上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擁有強大火力的華夏炮兵給迪化城造成是損失是空前巨大的。幾乎有一半城市都被毀掉了。
佐爾格看着巴傑爾消失的背影。又轉頭看向華夏人遠處的陣地。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巴傑爾。你這個笨蛋。你以爲你是誰啊。看來。你還沒真正認識到自己的強大。到底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