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沈沐昕忙含笑請了慕容瑜入內就座，一面也牽了我的手入席。我和沈沐昕相依而坐，玉無極和慕容瑜坐在另一旁，四人面面相覷，飯桌上衆人皆不甚言語，這一頓飯吃得真是索然無味。尤其，每每低頭時，我總能感覺到對面坐着的男子朝我投來極炙熱的目光，直烤得我如坐鍼氈，卻發作不得。
用罷午膳後，侍女們撤了桌上的殘骸，一面另有人捧了洗漱用具進來供我們使用。
我攔下了欲替沈沐昕淨臉的侍女，親自上前捧了茶杯供他漱口，才擰了毛巾爲他擦臉，這一切做來是那般的嫺熟自然，彷佛已做了無數遍般。
玉無極見了，自是少不得又要來打趣我，“瞧瞧，我這未來的嫂嫂對大哥你還真是沒話說的好，整的一個溫柔似水。偏生對着旁人便換了一副面目，牙尖嘴利得教人不敢恭維。”
我朝他辦了一個鬼臉，笑道：“這可是你羨慕不來的。改日待你娶了小媳婦，她自然也會待你這般好。”
玉無極撇撇嘴未再言語，倒是眼角一掃，瞧見慕容瑜陰沉着臉坐在那兒，頗教我心頭有些忐忑。
許是見我神情恍惚，沈沐昕不由得牽了牽我的衣袖，低聲詢問：“西子，怎麼了？”
我忙回過神來，對他一笑，依依不捨道：“沒什麼。只是想着你又要去辦公，心中有些不捨罷了。”
沈沐昕眼中亦有不忍，愛戀地拍拍我的腦袋，柔聲哄道：“待忙過這一陣，今後我便會得閒時常陪着你了。這兩日，暫且先委屈着你了。”
我點頭，笑得乖巧，“你放心去吧，我省得的。”
不知是否是錯覺，我似乎聽得有人冷哼一聲，極爲不悅的樣子。
送了沈沐昕出門去，兩人仍舊是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沈沐昕摸摸我的臉頰，溫柔道：“我今晚定早些回來陪你。”
我正要點頭，走到前頭的慕容瑜突然回頭道：“對了，據慕某所知，大婚前夕，新婚夫妻不是不得
相見的麼？怎麼沈兄還與未來的嫂夫人住在一起？這般，只怕傳出去對嫂夫人的名聲不好聽吧？沈兄如此愛惜西子姑娘，怎生就沒考慮過這層？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我面色一僵，惱怒地望着他，這個習俗，我和沈沐昕怎會不知？只是想着分別在即，我纔想着多爭取些相處的時日，好不容易纔說服了沈沐昕，如今慕容瑜舊事重提，又是當着衆人的面，只怕沈沐昕不好下臺來。
纔剛要出言爭辯，卻被沈沐昕暗暗捏了捏手心，示意我忍耐，他才上前笑道：“慕賢弟對沈某和西子的關心，果真是無微不至，沐昕在此謝過。只是我和西子出身草莽，無父無母，便也不拘那些個虛禮了。再者，沐昕從不認同‘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句話。如若沒有相守的朝朝暮暮，那空守着心中的那段情，豈不是對兩人美好年華的辜負？我若愛一個人，便只盼朝夕與她相對，時時刻刻能見着她的歡顏。慕賢弟以爲呢？”
慕容瑜望望沈沐昕雲淡風輕，卻透着無限自信的微笑，再看看我和他十指緊扣的手，臉上的笑顏忽然有些勉強，長嘆一聲，“不錯。沈兄所言，倒解了慕某心中長久已久的困惑，的確是我錯了。情之一字，若不爭朝夕，何來天長地久！”
此話一出，不光是沈沐昕，便是我也吃了一驚。想那慕容瑜是什麼人，金戈鐵馬，雷霆手段，何曾向人低頭承認過一句錯？如今，是爲了什麼，他竟肯坦誠一句自己錯了？真是爲了沈沐昕的一席話解了他的困惑，還是……爲了我呢？
我忽然不敢深想，垂下頭去，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待沈沐昕和慕容瑜要走，玉無極也欲起身告辭，不想沈沐昕卻回頭淡淡吩咐一聲：“無極，西子一人待着總是無趣，你便留下，陪着她說說話解悶吧。”
玉無極與他極快對視一眼，臉上浮着懶散的笑，“好吧。我本是不想留下的，但既然兄長有命，無極便也不得不從了。”
若在平時，我興許會與玉無極爭辯幾句，可在此時，望着沈沐昕和那人的身影，我忽然失了興致。
回了屋子，我便徑自懶洋洋地歪進貴妃榻裡，閉目小憩，也不管身旁那位杵着的大木頭。
玉無極等了半響，也不見我理他，不由發出不平的聲音：“喂，你用不用這般？義兄在時，你笑容明媚，話多得像只百靈鳥。如今他一走，你便成了一個冰人，一句話也不肯多說，你這到底什麼意思啊？”
我勉強睜眼，懶懶道：“你好吵。”
玉無極氣極，一手指着我，“你你你”個沒完。
我抱了一個軟枕在懷裡，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側過身去睡覺。好半天，身後也沒個聲響，正當我以爲玉無極受不住無聊走掉時，回頭卻見他仍立在遠處，眸光忽明忽暗地看着我，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神色。
見我回身，他驚了一驚，隨即恢復往日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情，“你原來在裝睡。雲墨遲，你該不會是見着了慕容瑜，睡不着覺吧？”
玉無極說得倒也沒錯，我的確是在爲慕容瑜的事心煩。
左右是睡不着了，我攬了抱枕在胸前坐起來，青絲垂落肩頭，有幾縷亦隨風吹過臉頰，眼眸半帶迷離地望着他，點點頭，“你說，慕容瑜那樣精明的一個人，怎麼會孤身犯險來到歸雲莊呢？若說是爲我而來，我是一萬個不信。”
玉無極扯出一抹苦笑，望了我一眼，嘆氣道：“原還覺着你挺聰明的，看來也還是個傻丫頭。這世間再精明厲害的一個人，動了情，也會犯傻的，你不知道麼？”
我睜大眸子，似聽不懂他的話，再問：“他也是這般說的，可他爲什麼要喜歡我呢？我那般恨他，恨不能親手殺了他，他怎會愛一個那麼恨他的人呢？”
玉無極嘆氣，“這個，你得去問他。正所謂，情不知因何而起，一往而深。慕容瑜英明一世，愛上你，大抵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傻的事情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