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乾的事(拋開學習而論),說實在的,很low。
我做這些,最終目標究竟是什麼?
其實,這是一種很神奇的體驗。
它們使我的生活不乏精彩,我也得到了馬馬虎虎的收穫。可是它們都相對獨立,本質都是我所說的“一時興起”。
運動會後,氣溫驟然降低三十多度,直至零下,也算終於有了點12月份的樣子,隨後是連續的平緩降溫。
與此同時,隨着最後一次大型活動的結束,學習上各種事情的密度瞬間提了上來 。
老師們開始集中補實驗,理科課變得有吸引力了很多。
沒過多久,又是化學實驗課,我們要去配製一定物質的量濃度的溶液。
彎哥與上次一樣主動約了我,下了生物後我們便一邊遊蕩一邊向實驗樓走。
近幾天來,劉翕源不再來教師食堂了,不過彎哥中午也開始找我,叫上我坐在一起吃飯,起碼這證明友情還可以繼續。
今天,冷風洶涌,源源不斷從廣場涌來。
“你想去嗎?那個基地?”沉默許久,彎哥開口了。
我與她行至人工湖畔,碧綠的湖面已經蓋滿碎冰。她剛纔的話中,“基地”指的是未來的七班。
“你覺得我有沒有希望?”
“你沒有嗎?”她很期待地看着我。
我們的生物老師就是年級組長,上課時她對我們透露道:三中的高一年級從下學期開始可能會組建一個“火箭班”,這一重任大概率會由現在的實驗班七班承擔。三次月考成績之和排名年級前五十的人可以報名進新七班。
“我覺得那個班還是會辦的很好的。”彎哥緊接着說。
“關鍵是,我不知道去不去的了啊!”我用化學書擋住太陽。
“你的成績,肯定可以的。”彎哥點點頭。
“那我肯定會去的。”我們匯入八班人的隊伍,“可能是虛榮心慫恿的吧。”
“我還以爲,以你的性格,你不會去。”
“什麼話啊……那你呢?”
“我肯定盡力啊!”
“你肯定也是可以的。”總分年級前五十,其實很有挑戰性,“我可以帶你飛啊!”
“大爺的。”
“誒誒誒,這就對了!”我望着她很沒腦子地笑起來,“這麼久了,你終於對我說‘大爺的’了!”
她微微冷笑,翻了個白眼。
之所以做這樣的選擇,只是因爲我憶起了當初的自己中考填志願時的固執。我執意留三中而誓不攀登忠清中學這一高峰,錯失了太多機會。
又沒有親身體會過,我怎麼就能斷定它不適合我?
即將組建的“火箭班”,我本來也沒興趣(這麼說好像有些狂妄),但是一想到上一次我就沒有敢於挑戰自己了,這次進七班可以做個彌補,或許能在一定程度上追上忠清,順便還可以炫耀炫耀。
但是這個星期我確實有些茫然,作業出問題的情況時有發生。感覺時間越來越緊,過得很快。
恰巧期末臨近,汪承己認爲自己最近變成了沙雕,越來越傻逼導致心理沒底,希望這不是被我同化所致。
這一星期,高二的學生在進行學考或是別的什麼考試,我忘了。因此,我們搬至實驗室上課。
實驗室的佈置風格人盡皆知,每張“課桌”上都帶有一高兩矮的水龍頭。晚自習時同學們會小心翼翼地打水仗,仍不可避免地讓教室一片狼藉,汪承己與範瀛澤便是主犯。其實轉念一想,我又何嘗不是一個添亂的人呢?
不得不承認這裡的風景比原八班教室的更絕,紫紅的晚霞每天都能從窗戶透進來,破曉臺的剪影也恰到好處地豐富了這畫卷。
對於我這麼有品位的人,因欣賞美景導致數學週考發揮失利,似乎也說得過去。
當然在這樣本就不是教室的地方上課,不會有什麼很好的效果,這一點老師們也都知道。作爲看穿一切的學生,我們抓緊時間趁火打劫,老師不在時便爲所欲爲,在盡興的狂歡中度過這難以描述的三天。
星期五體育課了,列日再也曬不暖強風。
自由活動時汪承去打籃球了,今天乒乓球室又搞活動沒有開,我便站在沒有完全落葉的樹下休息。
今天的白雲分外濃厚而有立體感,一大塊一大塊的,像是實心的,又飄得矮矮的,看上去有些奇怪。
站在陰涼處,孤身一人看着光下的其他同學打成一片,我突然感到有人拍了拍我,我已經好久沒有被人這樣拍過了。
“沒想到吧!”
聲音很熟悉,我以爲是我們班的人,轉眼一看,一時沒反應過來。
“陳子?”
他今天穿着一件藍灰色羽絨服,原本就偏圓的身子更圓了,我都一時沒有認出他。
“我難道不是嗎?”他用力地彈了下我的背。
我只恍惚如錯覺,時隔半年,似乎一點都沒有變的他正向我微笑!
“什麼?就……時空穿越了一樣!”
“不至於吧!”他的笑容還是一樣的真誠,“來個熊抱!”
我們相互伸手,走上前相擁而笑。
“你知道嗎,我不久前剛剛纔睹物思人,想到了你……”
“今天我就來了!神奇吧!”他哈哈一笑,呼出了一大團瀰漫的白霧。
他看有很多人在看着我們,自己先搖搖頭,放開手踱步走開,晃晃無處安放的手臂,看着場上的同學正在打籃球,心癢癢地搓了搓手,然後回到我身邊,看着我繼續笑着。
“真的我還是想說,像幻覺一樣!”的確,對於他的到來,我仍感到難以置信。
“我猜到了,你們見到我的時候一定會目瞪口呆,因爲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還有,就是……算了,說出去感覺我太無情了。”
“所以你說啊!”他很期待地向我攤開手,“我想看看你能冷血到什麼地步,恰好今天這麼冷。”
“我只是沒想到會有初中同學來……就是……如果是我,我不會主動去找他們。”
我想不到自己爲什麼會把這麼欠揍的想法說出去。
“我懂。”
“我覺得他們慢慢變得無足輕重了……”
他雙眼暗了下去,對我的話似乎有些認同。
“我也很內疚。你想想,現在纔多久啊,才五六個月,”他低下頭,“但是現在,很多初中的同學,我已經忘的差不多了。”
“唉,我也是。”
“確實不應該啊!”他理了理頭髮,右手伸向我的手臂,“這就是你們的校服吧?哇,好好看啊!”
“聽說你們一中校服一直以來是最好看的。”我將手自然地搭在這久違的朋友肩上,“什麼時候讓我看看吧?”
“可以!就現在!”他掏出揹包中的手機,壁紙是詹姆斯,又打開相冊,有意地背向我劃了一陣,“喏,你看吧,就是這個。”
屏幕上是陳子身着校服,傲立於北庭山之巔的形象。校服的造型和我們是一樣的,只不過主色調是柔和的藍色,很像他今天的羽絨服。
我直接恍然大悟:“哈哈我就說怎麼這麼巧啊?我一開始就聽懂了,你誇我們校服就是誇你們自己的!”
“嗨,對啊!我就說,這衣服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他按掉手機,“你穿這個看起來更帥了。”
“我也感覺!”我厚着臉皮衝他笑道,“對了還沒問,你今天來三中幹嘛啊?”
“找尹爹。”
“那你先來球場了?”
“尹爹在罵人。”他輕輕嘆了口氣,噴出的白氣被不再刺骨的冷風吹散,“我去偷聽,她把我也罵了。”
“罵誰?”
“她的班,英語作業集體抄襲……”他露出苦臉,“然後我就不敢聽了!就逃到操場上來了,看到一個在上體育課的同學怎麼那麼眼熟,定睛一看,是你!”
“那是緣分天註定……不,用詞不當啊……那……尹爹那邊怎麼辦?”
“我待會再去,先道個歉,畢竟我來是來問問題的。”
“什麼問題?”
“哈哈,刨根問底啊!”他也將手放在我肩上,現在我們形成了勾肩搭背的姿勢。因此我們現在是聯動的,他轉身,我也得跟着轉身。
我們一起面向東北方,多雲的天空仍舊不是很自然。我們看着一團一團的白雲流過,就這樣駐足了許久。涼風捲到我們所在之處,但比起先前似乎緩和了不少,陳子的身影使這裡讓人感到說不出的舒服。
“爺青回。”我自言自語道,這也是陳子的口頭禪。有他在的每時每秒,都猶如初三的放學時分般溫暖。
可能聲音不是很小吧,陳子聽到了。
“我來三中的第二個目的,追憶。”他與我走上冬枯結霜的草坪。
追憶!這一熟悉的字眼,初現於我的生活中時,還是半年前!這對我而言,也已成爲需要追逐的回憶了。
“陳子,你會騎車嗎?”
第一次“追憶旅行”計劃形成之初,我就對我父母說騎行旅行是陳子約的,到現在仍心存內疚。
“會的。”他有些奇怪,“但是好久沒騎了。”
“什麼時候你有興趣了,我們一起去騎行啊!”
他顯得挺興奮的:“騎行?哪裡?……或者說,我們騎行目標是什麼?”
“追憶。”我自信地回答。
“追憶……”他若有所思。
“你的第二個目的是追憶,那第一個目的呢?”我終於想起我們是怎樣聊起“追憶”的,是我把話題帶偏了,“我們剛纔不是在聊你的兩個目的嘛。”
“你說,我來三中的原因?”
“是啊,你說你是來問問題的 ”
他搖搖頭,但最終還是決定告訴我:“你別瞎猜啊,但是我也信任你:是感情問題。”
他又遇到感情問題了?他與範鄒星的舊事閃現於我腦海,彆扭的微笑不動聲色地浮現在我的臉上,趕緊收住了。
“都覺得我是個靠得住的人是不?”我挺無語地笑了笑,“最近很多人跟我有意無意地提起過他們感情上的事了。”
先是劉翕源,然後汪承己,現在陳子也一樣。
“懂的都懂,你知道現在的三中變成了什麼的代名詞。 ”
“情侶暗區?”我其實似懂非懂。
“差不多。”他的身子不自然地左右晃着,“我希望,你不會被這樣的風氣帶偏吧!”
“我……你……怎麼說……”
“先聽我說啊,現在有些言論說什麼‘不早戀的高中是不完整的’,我當然否認,因爲學習爲重,但是我也發現了這是個大趨勢。”
“我也發現了。不過挺好,三中並沒有這麼寬鬆,一般還看不到什麼情侶。”
他點點頭,看上去心事重重。
“但是陳子,冒昧問一句啊,你的感情問題是針對誰的?”
“怎麼說呢?”他仰頭思考片刻,“我保證,你身邊的人,和你說起他們喜歡的誰誰誰,要麼你不認識,要麼他們以爲你不認識。”
“你所說的人,我也不認識?”
“對。其他人對你說的,他們喜歡的人,你很大概率也不認識。”
“真的嗎?”
“哈哈,你遇到事了?”他看上去驚喜萬分,笑得像龍貓一樣,“呃……言歸正傳吧,我這幾個月其實一直想回來看看。軒敞校區這麼漂亮,也到處都有我們的回憶啊,今天我終於圓夢了。”
“真的,這裡很好,我挺高興自己當初選擇留三中。”
“你就算留下來,在我的心目中也比汪承優秀多了。怎麼樣,生活順利吧?”
“我最近才找到朋友的。”可能適應纔是我學習好轉的一大原因,“那你怎麼樣?國際高中的生活很難適應吧?”
他再次用手指梳頭:“你知道,國際部的教學,就是把我們初中的知識用英語再講一遍。”
“那你也很厲害了啊!”進高中後,我的英語滑下去了。
“給你看看我們的教材吧!”他再次點開手機,翻找出各科教材的電子版,我基本上只看得懂其中的插圖。
“看起來啊,內容確實簡單,但是如果是我,我絕對受不了。”看到書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小字,我就再也沒有讀下去的慾望了。
“我們花了一個假期加半個學期積累語言需要,”他將手機揣入包中,“然後,我每個晚自習都被同學帶着重新熟悉詞彙,到現在基本上沒問題了。”
“牛啊卷王!”我不敢想象他的生活與我的區別到底有多大,他聽到“卷王”的稱呼後立刻擺手否認 。
“我們仍然是中國人,國際部沒什麼神秘的。”
“還是需要很長時間才融入進去吧!”
“沒沒沒,同學們和我相比都是學霸,也會帶着我進步。”他說的很暢快,自然表明他現在的生活方式就是他所愛的,“我在國際部能適應的那麼快,都是多虧了他們。三年後我出國留學了,應該也有能力很快跟上當地的節奏!”
“但是陳子,我感覺就我這種菜鳥,在自己的班都待不下去了。”我的話中帶着分明的抱怨,“同學們太上進了。”
“沒事,我知道的,實驗班的人都是卷王。”他望向球場,“你也是個上進的菜鳥。”
我總感覺這句話我在哪聽過。
可是那段美好的回憶已經相當遙遠。
“你們一中聽說管的不嚴,你覺得是好還是不好?我反正挺嚮往自由一點的生活。”我想將話題帶出學習這個泥潭,“國際高中放學真早啊。”
“今天平安夜!”
“哦……對啊!”我終於知道他重返母校爲何選擇今天了,“我們這邊,完全沒有西方文化的氣氛。”
“其實,三中這裡很有西域……異域風情。”他仰望着雲層之上的飛機,“奈何我是中原人。”
我們盤腿坐下了,剛好處於樹蔭邊緣。一邊交流,一邊好好回憶還是同學的日子。
凜風中,球場上的同學活力四射。我與陳子這一不速之客一同觀望他們的瀟灑身姿。我心中滿是“友誼長存”這四個字,使用場合不太對,但這是我對偶遇陳子一事的真實感想。
體育課下課後,陳子說他找完尹爹後,要再等一位同學打籃球,
我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動機去找尹爹,便沒打算和他一起去。
不同的是,爲了更多瞭解劉翕源的詳細情況,我最近常常去找李原今,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放學後我騎着自行車,繞到籃球場邊的公路上,挨個尋找穿藍灰色羽絨服的身影,再騎回來。
西側的視野真是開闊,地平線上是輕盈的藍色天空,地平線下,學校樹牆金黃透綠,但在其圈出的範圍內找不到我想找的人。
現在,我只能確認他還未到達此處。
現在的他,肯定還在尹爹的辦公室,或許同行的還有其他我的初中同學,希望他問問題一切順利。
我望了望教學樓,我要走去那邊將是逆風。加之路途遙遠,本想多與陳子傾訴一些的,那就算了吧。
真是沒想到。半年未見,這個曾被我認爲永遠還不清人情的人,初中每個週末我最重要的陪伴者,和半年前的我一樣,開始了追憶。
陳子能來三中,這樣的機會可能不會再有。
可是,我明知道他不久後會出現於球場,這很可能是我們最後的見面機會;明知道自己還有很多想說的沒有說;明知道他同樣想再多陪我聊聊,只是因不想耽誤我時間而提前告別……我卻假裝沒有看出來,睜隻眼閉隻眼地當真了。
我竟然並沒有太強烈的渴望多等等他,換句話說,我現在甚至麻木到甘於放棄久別後歡聚的機會。
與他相同境況的,還有我的其他同學。在逝去的三年中,我們齊心協力共同寫就如歌的多彩故事,現在,我卻隨意地將他們忘記。
我留三中,其中一條理由不就是除我之外,還有許多同學一同留三中嗎?現在,我們常常能在教學樓碰見,然後打打招呼,可也僅僅是打個招呼而已。
先前那麼重要的人們,逐漸變得不那麼重要,是因爲時間的流逝?
如果是這樣,那麼我也躲不開被許久未見之人淡忘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