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妒忌

夏以沫被迫承受着他狂風暴雨般的掠奪,完全不知所措。

女子的脣瓣,柔軟、溼潤,似乎還帶着淚水滑過的微微苦澀,令那一份甜美,愈發的清晰,宇文熠城幾欲瘋狂。心底最不見天日的某個地方,似乎有一把聲音在不斷的叫囂着,佔有她,佔有她,她是你的……

男人亦遵從了心底的聲音,健軀一挺,便將女子柔弱無骨的一副身子,狠狠壓到了身下。

夏以沫但覺腳踝處驀地鑽心的一疼,脣齒間不由自主的溢出的半聲痛呼,未來得及發出,就被男人吞到了腹中。

無盡的委屈,在這一剎那,如同突然漲潮的海水一般,將她淹沒。夏以沫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因爲腳踝處的疼痛,還是因爲此時此刻,她這樣卑微的任男人予取予求,更讓她難受一些。

閉上雙眼,但那些決了堤的淚水,還是止也止不住的從眼眶裡不斷的滾出來。

宇文熠城伸向她衣衫的手勢,驀地一頓。

身下的女子,嬌軀微顫,雙眸緊閉,羸弱的淚水,大滴大滴的從沾溼了的濃密睫毛下滾落出來,然後埋入那散落在枕間的如雲青絲裡,消失不見。

宇文熠城鉗制在她皓腕上的大掌,不能抑制的狠狠用力,有一瞬間,像是恨不能將她不盈一握的骨頭捏碎了一般。

夏以沫吃痛,睜開眼睛,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宇文熠城卻突然放開了對她的禁錮,驀地起身。動作乾淨而利落,毫不留戀一般。

身上陡然失卻了男人的重量,夏以沫一時竟有些不習慣。

“這樣的不解風情,孤要你何用?”

清貴嗓音,帶着細雪般的冷意,從宇文熠城涼薄的脣瓣裡,毫無情緒的吐出。

說這話的男子,甚至連多看她一眼都不屑,惟有對住她的半張側臉,顴骨高聳,棱角分明,冷峻寒鬱、如同雕刻的最俊美的古希臘神像。

夏以沫整個身子,都是不能自抑的一僵。然後,指尖微顫,攬了攬有些凌亂的衣襟,緩緩坐了起來。

擡眸,夏以沫望向那個如臨風玉樹一般,立在牀邊的男子,張了張嘴,輕聲喚道,“宇文熠城……”

話出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男人似等的不耐,擡腳,便要拂袖而去。

夏以沫脫口而出,“我可以學的……”

這樣沒臉沒皮的話,一出口,夏以沫自己都懊惱的恨不能剪了舌頭。

宇文熠城卻是腳步一頓。

“夏以沫……”

緩緩轉身,男人眼皮微擡,望向牀榻上的女子,薄脣忽而勾起半抹冰冷的弧度,“爲了那個司徒陵軒,你連臉都不要了嗎?”

宇文熠城說不清,此時此刻,激盪在他心底的那絲絲莫名的憤怒,從何而來。妒忌嗎?妒忌那個司徒陵軒嗎?妒忌那樣驕傲與倔強的一個女子竟然會爲着他,卑躬屈膝、自輕自賤、着意取悅嗎?

不,他宇文熠城從來不會妒忌任何人。他亦不相信。

“夏以沫,孤倒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學習取悅孤?”

邪肆一笑,宇文熠城忽然好整以暇的望住對面的女子,只是,那漾在薄脣間的一縷邪笑,融進濯黑的一雙瞳仁裡,卻只化作一片冰冷。

夏以沫縱然臉皮再厚,此刻,蒼白的面容,也不由的抹開一絲血色。

夏以沫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或者,從一開始,求面前這個男人,放過司徒陵軒起,她就錯了。如今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靜默的空氣裡,在這一剎那,緩緩瀰漫着纏綿藥香,與兩個人之間角力一般的曖昧氣息。

“陛下……”

突然響起的柔媚嗓音,卻驀地打破了房間裡的一切可能。

夏以沫擡眸望向說話之人。

一襲淺銀紅遍地散金緙絲長裙的上官翎雪,遙遙站在門口,弱不禁風般的窈窕身姿,在滿地雪光的映襯下,美得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女子似遲疑了一會兒,然後緩步走上前來。

“翎兒……”

宇文熠城迎了上去,極其自然的挽住了她的手,卻是俊眉微微一皺,“怎麼手這麼涼?”

這樣的輕憐蜜愛,這樣的溫柔體貼,夏以沫從來不知道,這個對住他,永遠冷峻的如一塊冰的男人,原來也有這樣的一面……

是因爲眼前這個名喚“上官翎雪”的女子吧?他是真心的喜歡這個女子吧?所以,他所有的溫柔繾綣,都只會給面前這個女子……

夏以沫心底莫名的微微一澀。

“妾身沒事……”

上官翎雪柔婉一笑,然後,明眸似水,望了一眼牀榻上的夏以沫,“陛下,妾身方纔進來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你與夏姑娘之間的對話……”

夏以沫一顆心,陡然一跳,面上也是不由的一紅。這個女子,她是什麼時候來的,她又聽到了多少?

司徒陵軒卻彷彿完全不在意。

便聽上官翎雪輕聲勸道,“陛下,夏姑娘對司徒陵軒一片癡心,你就讓她與他見一面吧……”

沒想到她竟然會爲自己求情,夏以沫不由感激的望了她一眼。

宇文熠城卻彷彿有些心疼般,柔聲道,“翎兒,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的……”

聽他這麼說,夏以沫顯然十分的不滿。他的上官翎雪,不過是替她求了一句情而已,怎麼就算得上委屈了呢?

“妾身並不覺得委屈……”

上官翎雪微微一笑,“妾身是真的不忍心看到夏姑娘如此難過……”

女子語聲一頓,“妾身亦心有所愛,所以,妾身能夠理解夏姑娘對司徒陵軒的那種感情……說句不敬的話,若是有朝一日,陛下也不幸遭逢劫難,妾身必也會像夏姑娘一樣,不顧一切,哪怕只是爲了見陛下一面……”

說這番話的女子,語意平和而溫柔,但是字裡行間,卻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濃烈而熾熱的情愫,叫人深深的動容。

夏以沫忽然有些理解,爲什麼面前的女子,能夠成爲那個宇文熠城的最愛。

她真的值得,不是嗎?

夏以沫突然有些羨慕她。

宇文熠城瞥了她一眼,似乎在沉吟着什麼。

夏以沫不覺有些緊張。

“陛下……”

上官翎雪軟語相喚。

宇文熠城將包裹在他大掌裡的小手緊了緊,安撫一般,然後開口道,“既然翎兒替你求情,孤就讓你見司徒陵軒一面……”

“真的嗎?”

夏以沫難掩驚喜。一動之下,卻牽連了腳踝處的傷勢,整個人瞬時痛的面色一白。

“只此一次。”

宇文熠城語聲沉沉,面若冰霜。

眼下對夏以沫而言,這樣的結果,卻已經很滿足的。

“謝謝……”

這句話,她是向着對面的上官翎雪所說。這一刻,她是真的很感激她。

上官翎雪溫婉一笑,“夏姑娘,你安心養傷吧,等你的腳傷好了之後,就可以去看望司徒陵軒了……”

爲免夜長夢多,夏以沫趕忙道,“我的腳沒事兒的……”

她這樣的焦切,宇文熠城聽着莫名的刺耳。

“我們走吧……”

男人嗓音清冷,開口道。

丟下這樣一句話,宇文熠城甚至沒有再看牀榻下的夏以沫一眼,只攬着身畔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向門口走去。

夏以沫望着遠去的一男一女,他們是如此的相配,兩人亦步亦趨,並肩而行,真真是一對璧人。

只是,這樣相伴同行的美好時光,於她和司徒陵軒,只怕再也不會有了吧?

一念及此,夏以沫那因爲終於能見到司徒陵軒而油生雀躍的歡喜,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蒙上了一層陰影。

“她真是讓人無法拒絕,不是嗎?”

暗沉而深邃的聲線,突如其來的響起,卻不知是在問夏以沫,還是自言自語。

這熟悉的嗓音,叫夏以沫心中一動。

擡眸,夏以沫望向那個不知何時出現的男子……宇文燁華……

男人像是沒有察覺她的目光一樣,一雙墨如點漆的清眸,只靜默的望着門外漸漸消失在茫茫雪夜裡的兩道身影,瞳底諱莫情緒,夏以沫看不懂。

心,又是一動。

宇文燁華卻忽而收回了視線,一張薄脣,甚至綻開一抹溫潤笑意,轉眸,望向夏以沫,關切問道,“沫兒,你的腳沒事吧?”

就彷彿先前他的目送,他如有深意般的自言自語,從來不曾發生過一樣。

夏以沫張了張嘴,終究是什麼都沒有問。

每個人都有不想提及的隱秘,若是想傾訴,不必問,也會說。況且,如今於她而言,最重要的是見到司徒陵軒……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腦海裡閃過宇文熠城說的“生不如死”,夏以沫的心,重重一沉。

窗外,飄了大半夜的皚皚白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堆了滿地的積雪,映着天邊一輪皎潔的冷月,將偌大的皇宮,照的一片慘白。

長夜將盡。

…………

在黃花梨木雕海棠嵌大理石的桌案上,輕輕放下泡好的雲霧,上官翎雪望着身旁的男人如行雲流水般在雪白宣紙上寫就的每一個飽滿的字體,柔聲道,“陛下今日是有什麼心事嗎?怎麼妾身感覺今日的字,寫的似乎不如以往流暢……”

宇文熠城筆下未停,“許是今日在朝堂上,被那些文武大臣們吵得有些煩……”

上官翎雪沒說什麼,只溫婉笑了笑。

“既然如此,陛下不妨先喝口茶,休息一下吧……”

素手芊芊,端起桌案上的茶盞,上官翎雪送到了男人的面前。

宇文熠城收了筆勢,“也好……”

從女子手中將茶盞接了過去。泡的剛好的廬山雲霧,色澤翠綠,香如幽蘭,入口味濃而醇鮮,沁人心脾。

也惟有面前的女子,才能事無鉅細,如此瞭解他的心意。

“昨夜擾攘了大半夜,怎麼不多睡會兒?”

宇文熠城不自覺的放柔了嗓音。

“還好……”

上官翎雪溫柔笑着,“妾身見天色已經亮了,左右也睡不着,便起身了……”

“若是累的話,先回去休息下,一會兒孤陪你用午膳……”

望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宇文熠城道。

“妾身不累……”

明眸似水,上官翎雪不經意般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這個時候,夏姑娘應該見到了她的夫君吧?”

聽到夏以沫的名字,宇文熠城眸色閃了閃。

“你若是改變主意,不想讓他們見面,孤現在就命人去阻止……”

聽到男人這樣說,上官翎雪似忍不住的一笑,“怎麼會呢?”

語聲頓了頓,“妾身聽說,夏姑娘她今天一大早,就讓谷侍衛帶着她去了地牢……她腳傷未愈,便這樣迫不及待的去見那司徒陵軒,可想而知她心中有多麼期盼這次的相見,妾身又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橫加阻止呢?”

這件事,穀風一早來向他報告過,或許就從那個時候起,宇文熠城便覺得莫名的煩躁了吧?

但,男人顯然不想對此深究,只淡淡道,“希望越大,失望也便越大,孤只希望,她千辛萬苦的想要見的那個男人,見過之後,她心中不會更難過……”

上官翎雪心中似一動。

“妾身只有些擔心,夏姑娘與那司徒陵軒見面之後,他會不會將陛下爲什麼如此厭恨他的原因,告訴她?”

語聲一頓,“若是夏姑娘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她一定很難受的吧?”

上官翎雪如有不忍。

宇文熠城卻渾不在意。

“司徒陵軒不會將原因告訴她的……”

說這番話的男子,語意疏淡,彷彿說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罷了。

上官翎雪卻是心中凜然一動,“陛下怎麼如此肯定那司徒陵軒不會說?”

宇文熠城眼眸一深,“誠如你剛纔所說,那個夏以沫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定會十分難受……所以,司徒陵軒怎麼捨得告訴她,他落得今日這個地步,都是因爲她而起呢?”

對這一點,不知爲何,他竟是如此的確信。

上官翎雪望向他,“這也是陛下爲什麼一直不肯告訴夏姑娘此中真相的原因嗎?”

話出口,上官翎雪便即後悔。她不該提醒他的。彷彿只要不戳破,面前的男人,就永遠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尤其是看到宇文熠城在聽到她這番話的剎那,冷峻臉容上那一閃即逝的複雜情緒之時,上官翎雪心中更是一沉。

是這樣的嗎?宇文熠城捫心自問。卻尋不出一個答案。或許,他埋在胸膛裡的一顆心,對這樣的答案,本能的抗拒。

“孤沒有想那麼多……”

宇文熠城道。

“陛下可有想過,今後如何安置夏姑娘嗎?”

沉默了須臾,上官翎雪突然問道。

“只要她肯安分守己,孤不介意宮中多養她一個閒人……”

宇文熠城不以爲意。

“只是,夏姑娘這麼無名無分的留在後宮之中,只怕會惹來其他人的非議……”

上官翎雪有些猶豫,“婉妃姐姐她們幾次三番的與夏姑娘有所衝突,想來也正是爲此……”

宇文熠城仍是不以爲意,“由得她們鬧去……”

上官翎雪望向他,心頭思緒,一剎那間千迴百轉,最終,還是開口道,“陛下之前提過要納夏姑娘爲侍妾……”

宇文熠城執筆的手勢,微微一頓。雪白的宣紙上,立刻化開點點濃墨,方方寫就的一個“言”字,算是廢了。

上官翎雪但覺一顆心,就如同這暈染了墨漬的雪白宣紙一般,被人狠狠揉成一團,揪的生疼。

“不如等夏姑娘回來之後……”

明豔臉容,神色未變,上官翎雪將含在脣齒間的後半句話,吐了出來,“妾身去跟她說說這件事,好不好?”

“納她爲侍妾嗎?”

宇文熠城沉聲道。腦海裡閃過先前那個女人信誓旦旦的宣稱她不願嫁給他爲妾時的嘴臉。

“是呀……”

上官翎雪嗓音柔軟,“妾身能夠看得出來,陛下心裡是顧念着夏姑娘的,否則也不會千里迢迢的將她帶回離國,而且幾次三番的容忍了她的冒犯……”

她說的是“顧念”,而非“喜歡”,也許連她自己心底,都不願意承認,面前的男人,對那個名喚夏以沫的女子,有着一丁點兒的喜愛之意吧?

她的善解人意,似乎爲宇文熠城對那個夏以沫的容忍,尋到了一個極好的理由。

“若非她當初救過孤的性命,孤亦不會一次又一次的對她,甚至那司徒陵軒手下留情……”

宇文熠城自己也彷彿覺得這樣的解釋很合理。

上官翎雪卻忽而垂了眼眸,“正是因爲夏姑娘曾經救過陛下的性命,所以,即便因她的緣故,翎雪的父兄才無奈戰死沙場,翎雪亦不會怪她……”

一切說到底,都是爲着面前的這個男人。她要告訴他,因爲那個女人救過他的性命,所以,爲着他,她甚至可以放棄家國之恨,父兄慘死之仇。

這些話,她不必盡數訴之脣舌,因爲她太清楚,面前的男人,一定會明白。

“翎兒……”

輕擡起女子低垂的臻首,看着她明如秋水的雙瞳,此時此刻眸底集聚的朦朧水汽,宇文熠城心中一疼,“孤曾經答應過你,要親手手刃害死你父兄的仇人,是孤失言了……”

聽着男人低沉而略帶內疚的聲線,上官翎雪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但是她的心,卻殊無半分的喜意。

“不……”

上官翎雪語聲輕緩,“陛下你並沒有失言於妾身……畢竟,那害得翎雪父兄慘死的司徒陵軒,如今已被陛下關押在地牢裡,永無天日,相信父親和大哥他們在天之靈,也可以瞑目了……而且,對翎雪而言,最重要的是,陛下你陪在翎雪的身邊,除此以外,其他的,翎雪都可以不在乎……”

輕輕依偎在男人懷中,熟悉的清冽氣息,緊緊包圍着她,叫上官翎雪如此的貪戀。她多想就這樣永遠抱着他,她多想,這樣依偎在他懷中的女子,只有她一個……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這個男人是皇帝,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他的懷抱,永遠都不可能只屬於一個女子……

沒關係,她可以不在乎與旁的女人分享他的懷抱,甚至他的寵愛……但是,他的心,她只要他的心裡,只有她一個……

除了她,她不能讓任何女子,進到他的心裡。

她一直做得很成功。儘管近在咫尺的這個男人,除了她之外,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妃嬪侍妾,但是,她知道,他的心裡,沒有她們,她也從來沒有將那羣女子放在眼裡,當成威脅……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突然害怕起來……

是因爲那個夏以沫出現之後?還是一早知道世上有這麼一個女子之時?

上官翎雪十分的清楚,她並不是杞人憂天。女人在這方面的直覺,往往準的可怕。

一念及此,上官翎雪不由將自己更深的埋入男人的胸膛,“陛下,答應翎雪,永遠都不要離開翎雪,好不好?”

柔婉而彷徨的嗓音,像是不堪一擊的名貴瓷器一般,劃過宇文熠城的心頭。她柔弱無骨般的嬌軀,在他的懷抱裡,輕顫如同凜冬將至,搖曳在悽風苦雨中的枯黃落葉,叫人油生無限的憐惜。

宇文熠城不知道她在怕什麼。只是伸出手去,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孤不會離開你的,永遠都不會……”

這樣的承諾,他給的起,也做得到。

宇文熠城毫不懷疑。

上官翎雪知道自己應該感到心安,但是在那不見天日的內心深處,卻自始至終,似有一道隱憂,埋在那裡,集聚成揮之不去的陰影。

擡起一張精緻的小臉,上官翎雪明眸如水,脈脈的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然後纖足微微踮起,柔軟的脣瓣,便輕輕貼上了男人……

女子綿軟馨香的脣瓣,如初綻的櫻蕊一般嬌嫩,這樣的溫香軟玉,繾綣纏綿,是會叫人冷硬的一顆心,都化掉吧?

宇文熠城卻在這一剎那,腦海裡驀地閃過昨夜他壓着另一個女子,脣齒相依的情形……

那個女子,眉眼輕顫、淚光瑩然,如木頭一般不解風情……又怎及得上眼前的女子這般的善解人意?

毫不留情的抹去那個女子在他心底留下的印記,宇文熠城將懷抱中的嬌軀,攬的更貼合了些,薄脣輾轉,溫柔廝磨。

一室旖旎。

…………

沿着陰暗潮溼的地道,夏以沫越走下去,越覺心涼。這還是外間,已如此的不堪,這些日子以來,司徒陵軒會遭受怎樣的折磨,她真的不敢想象。

在前面引路的穀風,在一扇沉重的木門前停住了。

“就是這裡嗎?”

夏以沫心裡一緊。

“陛下吩咐,姑娘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將面前的沉重木門推開,穀風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撲面而來的血腥氣,令夏以沫胃裡瞬間揪緊。

沉了沉在一剎那跳的飛快的心臟,夏以沫沒有再說什麼,走了進去。

地牢深處,一片昏暗。懸掛的油燈,被不知從哪裡竄進來的陣陣冷風,吹得搖搖欲墜,忽明忽暗。

就在這搖曳的燭火裡,夏以沫看到那個被重重鎖鏈,繫於偌大的鐵籠之中的男子……

“阿軒……”

喉頭哽咽,夏以沫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奔上前的。

奄奄一息的男子,忽而聽到這魂牽夢縈的嗓音,有一瞬間,以爲自己仍舊身處夢中,不捨清醒。

“阿軒……”

夏以沫輕喚,話音未落,眼裡的淚水便再也止不住的淌出來。隔着冰冷的鐵籠,她看到委頓在地的那個男子,衣衫單薄,血肉模糊,幾乎不成樣子……

司徒陵軒費力的睜開雙眼。

“沫兒……”

沙啞的兩個字,也難掩男子驀地見到她之時的喜悅,司徒陵軒不顧一切,拖着破敗殘軀,奔到女子的面前。即便兩人之間,終究隔着堅不可摧的牢籠,於他,已是至大的滿足。

“沫兒,真的是你嗎?”

男人定定的凝視住面前的女子,雙眼眨也不敢眨,唯恐這終究是他的夢一場,唯恐面前的女子,會如同無數次夢醒之時一樣,再一次的消失不見。

“阿軒,是我……我在這裡……”

穿過鐵欄杆的空隙,夏以沫伸出手去,緊緊握住男人冰冷的大掌,彷彿只要捉緊了,他們便可以再也不分開一樣。

司徒陵軒卻彷彿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般,焦切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沫兒,你怎麼樣?你過得好嗎?宇文熠城他有沒有爲難你?……”

一迭聲的擔憂與關切,從男人嘶啞的嗓音中問出來,他所有的擔心和迫切,都是爲着她。

“我很好……”

夏以沫心頭酸苦,“宇文熠城沒有爲難我,阿軒,你不用擔心我……”

“那就好……”

確認她真的完好無損的站在他的面前,司徒陵軒彷彿終於放下心頭大石,安心的笑了笑。

夏以沫望着他朗俊的面容,如今卻是形銷骨立,道道血痕,深深淺淺的烙印在他的臉上,如此觸目驚心。

“阿軒……”

指尖輕顫,夏以沫小心翼翼的觸碰着男人臉上的傷口,只覺那一道道的傷痕,比落在自己身上,還要痛楚,“他們怎麼能這樣對你?……”

她不敢想象,這些日子以來,那些人是怎麼的折磨他的,單是她眼眸能看到的,已是如此觸目驚心,那些看不見的傷痕,是不是隻會更加慘烈?

司徒陵軒輕輕捉住她的指尖,“沫兒,我沒事……沒關係的……”

男人甚至對着她溫柔一笑,就像從前他每次安撫她的不安之時,所做的一樣。

“這些傷不礙事的……”

輕柔的拭去女子臉上滑落的淚水,司徒陵軒心底劃過絲絲疼痛,“沫兒,看到你,我很高興……我還以爲,此生與你再無相見的機會……”

說到後來,男人語聲漸低,幾不可聞。

儘管能夠再一次看到她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是如此的高興,可是,如果要讓她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如果讓她如此爲他難過,司徒陵軒卻更加不忍。

“不會的……”

那一句“此生與你再無相見的機會”,令夏以沫感到無窮的恐懼,她不願接受,“阿軒,你放心,你不會永遠被關在這裡的,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她一定不可以讓他在這裡繼續遭受那生不如死的折磨。她一定要救他出去!

這一剎那,夏以沫是如此的迫切,如此的堅定。

“不要……”

司徒陵軒卻急急的阻止着她,“沫兒,不要爲我去冒險……只要看到你好端端的站在這兒,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如果他的痛苦,能夠換得她平安喜樂,一世安穩,那麼就算讓他永遠困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裡,又能怎麼樣呢?

他所求的,也不過她的安好罷了。

“不……”

夏以沫卻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在這裡受苦,在這裡遭受那些無盡的非人的折磨。

“宇文熠城,宇文熠城他爲什麼要這麼對待你?……”

埋在心底的疑問,在這一剎那再也忍不住,夏以沫迫切的想要尋求一個答案,一個真相,“他說,這一切都是因爲我而起……阿軒,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驀地聽到她說“一切都是因爲她而起”,司徒陵軒心頭一顫,唯恐她知道了真相,但還好,她並不知道一切的前因後果……看來那個宇文熠城,遵守了約定,沒有告訴她……

司徒陵軒一顆心,定了定。

“沫兒,我落到今日這個地步,不關你的事……你不要自責……”

司徒陵軒啞聲道。

“那究竟是爲什麼?”

夏以沫不解,“宇文熠城爲什麼如此的恨你?他爲什麼要這樣的折磨你?”

司徒陵軒眸底閃過一絲痛楚,“我曾經做過很多事情……宇文熠城恨我是應該的……”

儘管他將一切的罪責,都歸咎於他自己,但夏以沫卻不相信,“不會的……阿軒,我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的與那宇文熠城結下仇怨,所以,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所有的真相,因爲只有知道了癥結所在,她才能夠救他出去。

“沫兒……”

司徒陵軒卻決意不想她捲入其中,“無論原因是什麼,那宇文熠城要對付我,都是理所應當的……就當是爲着我,你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好嗎?……”

說這話的男子,甚至帶着一絲乞求一般。他是這般的不想要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夏以沫不明白。

“可是,阿軒……”

夏以沫還試圖想要說什麼,司徒陵軒卻在她開口之前,輕聲打斷了她,“沫兒,不要問了……”

許是太過激動,牽扯了身上的傷口,男人劇烈的咳嗽起來。

“阿軒,你怎麼樣?”

夏以沫顧不得再追究,只拼命的幫他順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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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司徒陵軒方纔將那翻騰在心口的氣血,給強壓了下去。

“我沒事……別擔心……”

男人虛弱的嗓音,幾乎低不可聞。他傷的如此之重,卻只掛住,讓她不要擔心……

夏以沫如何能夠不擔心?

“阿軒,我要怎麼樣,才能救你出去?”

夏以沫此刻是如此的彷徨。她是這樣的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受苦,卻什麼也做不了。

“沫兒,你什麼都不用做……”

微微氣喘,司徒陵軒啞聲開口,“只要你平安無事,對我來說,就比什麼都重要……”

夏以沫還想說什麼,一直守在門口的穀風,卻冷硬的提醒道:

“夏姑娘,一炷香的時間已經到了……”

儘管心底有太多太多的不捨,但司徒陵軒還是道,“好了,沫兒,你快回去吧……”

他說的這樣平靜,就像是曾幾何時,天色將晚,他送她到丞相府,他也是這樣溫柔淺笑,道一聲“你快回去吧……”,然後眼光依依,一直目送着她走進家門……

不過是數月前的情景,如今,卻已彷彿隔世。

夏以沫不想走。因爲她知道,她這一走,再一次見到他,又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那個宇文熠城說“只此一次”,她真的怕她走了之後,便從此之後,再也看不到他了。

“阿軒,讓我再多陪你一會兒……”

夏以沫輕聲道。

司徒陵軒何嘗捨得她離去?只是,這殘酷的牢籠,鎖住他一個人也就罷了,他不能讓她也深陷在這裡。

男人還欲相勸,穀風平硬的嗓音,卻再次傳來:

“夏姑娘,陛下有令,若是過了一炷香的限時,那麼,你以後就再也休想來見你的夫君了……”

夏以沫心中重重一跳。那個宇文熠城,永遠都能夠準確的將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他永遠都知道拿什麼來威脅,最有效。

“沫兒,你聽到了嗎?我們還有機會再見的……”

溫柔一笑,司徒陵軒瞧來十分的樂觀。

夏以沫卻知道,他不過是不想她因此而違逆那個宇文熠城罷了。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莫不是爲她着想,爲她打算……

“阿軒,你放心……”

夏以沫語聲輕柔,卻是異常堅定,“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深深望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夏以沫不再停留,轉身,向出口走去。她沒有回頭,不敢回頭。

她知道,在她身後,司徒陵軒的目光,一定會追隨着她,直到再也看不到她。就像無數個從前一樣。

她不可以在他的面前崩潰。她不可以讓他再爲她擔心了。

從此之後,她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救他出去。

她一定要救他出去。

強撐住的堅強,在沉重的木門,如來時一般,重又重重的關死那一刻,盡數崩塌。夏以沫回頭望去,可是,什麼也看不到。一扇門,將她與司徒陵軒,隔成兩個世界。

下一次相見,不知何時。

受傷的腳踝,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疼痛入骨,夏以沫無力的癱倒在地,隱忍在瞳底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滾落而出。

不,她不可以這樣脆弱的,她還要救阿軒出去,她不可以先被自己打敗了。

她一定要將司徒陵軒從這裡救出去。

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她都要救他出去。

狠狠咬了咬脣,疼痛讓夏以沫清醒,深吸一口氣,夏以沫強撐着站了起來。儘管腳踝每走一步,都如同鑽心般的疼痛,但是她沒有退路,只能這樣一直走下去。

…………

腳步一頓。夏以沫望着不遠之處緩緩向這邊走來的兩個人。

那遙遙走來的一男一女,卻顯然沒有看到她的存在。或許是因爲,他們的眼中,此時此刻,只有彼此而已。

許是怕女子冷,男人停了下來,伸手將她身上的雪白大氅,系的更緊了些。

夏以沫看到被如此輕憐蜜愛着的女子,精緻的臉龐,綻開甜美笑意,幸福的刺眼。

始終跟在她身後,隔着一段距離,亦步亦趨的穀風,顯然也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對男女,似遲疑了須臾,然後迎了上去。

夏以沫望着他在那長身玉立的男子面前站定,躬身行禮,然後向他報告着方纔在地牢裡的情況。

那個男人,似乎此刻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只面無表情的擡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倒是她身旁明豔動人的那個女子,在看到她之時,剪水般的雙瞳,有諱莫情緒,一閃而過。

夏以沫突然不知自己在氣惱着些什麼,腳步一擡,向他們掠去。

只是,她眼下一瘸一拐的模樣,令她的氣勢,看起來有些異常滑稽。

上官翎雪適時的上前將她扶了住。

“夏姑娘,你還好嗎?”

女子關切的問着,“你的臉色不太好看,是因爲腳傷的緣故嗎?”

與她的殷勤相比,對面的男人,卻顯然無動於衷的多。

“我去見過阿軒了……”

夏以沫狠狠的瞪住那個男人,突然開口道。

上官翎雪挽住她手勢,似乎微微一僵。

“孤已經知道了……”

宇文熠城淡淡道,顯然不想跟她多言。

夏以沫氣極,甩開了上官翎雪的攙扶,拖着不靈便的雙腿,就站到了他的面前,“宇文熠城,你知不知道,阿軒被你折磨的有多慘……”

面對她的質問,男人卻是殘忍的勾了勾脣,“是嗎?”

宇文熠城嗓音悠然,毫不掩飾自己的冷酷,“看來孤要找個時間,好好的去欣賞一下那司徒陵軒的悲慘境地了……”

夏以沫咬牙切齒,“宇文熠城,你這個惡魔……”

若不是行動不便,她真的很想衝上前去,狠狠將他一張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俊臉撕碎。

被她如此責罵的男人,卻絲毫不爲所動,漠然如舊,“你說完了嗎?”

語聲一頓,宇文熠城冷冷吩咐道,“穀風,帶她回綴錦閣……這幾天,沒有孤的命令,不許她踏出房門半步……”

在那穀風領命之前,夏以沫眉目一挑,“宇文熠城,你這是打算將我也囚禁起來嗎?好啊,既然你要囚禁我,就將我和阿軒關在一起吧……”

反正如果救不了他的話,她寧肯與他一起遭受折磨。

宇文熠城冷鷙一笑,“夏以沫,看來你對關押司徒陵軒那個地牢很有好感啊,這麼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和他一起嚐嚐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了嗎?”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

夏以沫豁了出去一般,“宇文熠城,我不知道我和阿軒跟你有着怎樣的深仇大恨,但你既然這麼恨我們,索性一刀殺了我們,來個痛快,這樣卑鄙無恥的折磨我們,算什麼本事?……”

宇文熠城卻像是突然聽到了什麼極好笑的笑話一般,“一刀殺了你們?未免太便宜……夏以沫,孤說過,讓那司徒陵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纔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男人眼眸陰鷙,說的如此的理直氣壯。

是呀,他的手中,握着生殺予奪的大權,他確實有這樣的能力,叫司徒陵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宇文熠城,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如你一般殘忍……”

死死的盯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夏以沫此時此刻,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憤怒,還是悲哀。

終究是她與司徒陵軒,招惹上了這麼殘忍的一個人。一切既有前因,如今他們也只能承受這樣的後果。

宇文熠城卻顯然完全不在乎她的指控,“你現在見到了……”

夏以沫一口氣被噎的差點沒上來,胸腔裡但覺陣陣悶痛,如火燒一般。

“宇文熠城,我只問你一句話……”

擡眸,定定的望住對面的男人,“你是不是怎麼都不肯放過司徒陵軒?”

宇文熠城漠然如冰,“你既然知道孤的回答,又何必多此一舉的相問?”

一句話,截斷夏以沫所有僅存的希冀。

“是呀……”

夏以沫自嘲般的一笑,“我還天真的期待,以爲你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回答……你這麼的恨阿軒,又怎麼可能放過他呢?終歸是我癡心妄想了……”

眼簾擡了擡,將瞳底不能抑制的陣陣悲傷逼盡,夏以沫望向對面的男人,“既然你說過,阿軒落到今日這個地步,都是拜我所賜,那麼,罪魁禍首應該是我……宇文熠城,你既然想報仇,既然想折磨,就連我一起吧……”

聽着她口口聲聲的要與那個男人同甘共苦,宇文熠城只覺說不出來的刺耳與煩躁,“夏以沫,你不要仗着救過孤的性命,就可以三番兩次的挑釁於孤……你以爲孤真的不敢對你怎麼樣嗎?……”

夏以沫卻是泠泠一笑,“宇文熠城,若不是你提及,我都已經忘了,我曾經還救過你這件事……”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女子忽而嘲諷般的笑了笑,“如果你是因爲顧念我曾經救過你的性命,所以屢次三番的所謂饒恕我的罪過的話,大可不必……還記得當時在朔安國,我以此來相求你救阿軒的性命之時,你說過什麼嗎?……”

聽她竟然自甘提起這件事,宇文熠城眸色一沉。

夏以沫卻彷彿沒有停下來的意願,繼續道,“你說過,當你從混戰之中救了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報答了我當年對你的救命之恩,你我兩不相欠……”

聽她嫣紅脣瓣裡,那麼輕易的咬出“你我兩不相欠”幾個字眼,宇文熠城突然說不出的惱怒。

“夏以沫,你知不知道,你說出這番話,意味着什麼?”

男人嗓音低沉而危險,凜聲開口道。

夏以沫的心,微微一動。她自然知道,她說出這番話來,就是切斷了自己所有的後路。就算面前的男人,真的是因爲顧念她當初對他的救命之恩,而三番四次的容忍於她,那麼,如今被她這麼當衆的一句“你我兩不相欠”,原有的一丁點兒的感念,也會盡數消弭的……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宇文熠城……”

夏以沫望住面前的男人,嗓音異常的平靜,“當初我對你的救命之恩,如果最終換不得阿軒的自由,那麼,即便我留着,也沒有什麼用……”

她倒是決絕,斷的乾淨利落,一點兒也不給自己留有餘地。

宇文熠城一雙冷眸,死死盯在她身上。從初見她之日起,他便知道她有多麼倔強,卻不成想竟如此的有氣性。

“好……”

宇文熠城似是氣極反笑,“很好……夏以沫,既然你這麼不稀罕留着救了孤一命這個恩情,那麼孤也不必再因此而留着那司徒陵軒的性命了……”

夏以沫的心,陡然一跳。與宇文熠城的決裂,她其實是抱着一分賭氣的,她原本以爲,他頂多會因此將她也發配地牢,與司徒陵軒一起受盡折磨,卻不料面前這個男人,竟直接打算要了阿軒的性命……

那她豈不是更害了阿軒?

這個念頭,叫夏以沫一顆心,如墜了一塊巨石一般,向着無邊黑暗的深淵裡直跌下去。

“宇文熠城……”

夏以沫無意識的喚道,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挽回。

而宇文熠城顯然也不想再給她這個機會,只冷冷吩咐着一旁的侍衛,“穀風……”

眼見着他馬上就要下令了,夏以沫急急開口道,“等一下……”

宇文熠城卻冷冷笑道,“夏以沫,有什麼話,你還是留着跟那司徒陵軒永別的時候,再說吧……”

望着面前女子在聽到他口中“永別”兩個字的剎那,清麗臉容上慘白一片的神情,宇文熠城突然覺得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看到她越是痛楚的模樣,他就越是痛快……

斂去俊顏上所有的情緒,男人再次淡聲吩咐道,“穀風,傳孤的命令,明日午時,將司徒陵軒凌遲處死……”

聽得那“凌遲處死”四個字,夏以沫心口一滯。

“好啊……”

事到如今,夏以沫反而心平氣和起來,“宇文熠城,既然你要處死阿軒,那麼就將我一塊兒處死吧……”

宇文熠城咬牙笑道,“很好……夏以沫,你既然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找死,孤絕對不攔着你,穀風,將她帶下去,關進地牢,等待發落……”

“不用……”

夏以沫乾淨利落,“我自己去……”

看也不看對面的男人一眼,轉身,夏以沫腰板挺直,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只是,她腳步甫擡起,便是一頓。

夏以沫還沒有反應過來,面前的宇文燁華卻一如既往般向着她溫潤一笑,然後徑直越過她,望向對面的男人,“皇兄,沫兒方纔不過是一時的氣話,並非真心,皇兄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他語意輕快,自然而然,彷彿對自己突然冒出來這件事,完全覺得稀鬆平常一般。

宇文熠城卻是眉目一沉。但爲他爲那個女人出頭,未予置評。

“是呀……”

一旁一直未曾開口的上官翎雪,此時亦道,“陛下,夏姑娘想來只是因爲聽聞陛下要將那司徒陵軒處死,心中着急,這才決意與他同生共死的……”

宇文燁華忽而勾了勾脣,一雙清潤的眸子,狀若無意的瞥了一眼說話的女子。

那樣能看穿她心底一切見不得光的幽暗隱秘的眸色,叫上官翎雪心裡一緊。

只是,她這一句無意般的“同生共死”,於宇文熠城而言,卻顯然如同火上澆油,“她這樣的重情重義,孤又豈有不成全之理?”

夏以沫原本還以爲他會有所改變,陡然聽到這話,只覺自己可笑的很,竟然會對他這種人產生期待之感。

“那夏以沫就多謝陛下的成全了……”

無謂多說,夏以沫轉身即走。她已決定,寧肯死,也不會再多跟這麼混蛋的男人,多說一句了。

“沫兒……”

身旁的宇文燁華卻忽而扯住了她的皓腕。

許是男人眼中流露的不慘任何雜質的關切,令她於一片心灰意冷之中,感到絲絲暖意,夏以沫聽話的腳步一頓。

宇文燁華安撫性的向她笑了笑,然後,轉眸望向對面的一國之君……

宇文熠城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孤不想從你的口中聽到任何想要替她求情的字眼……”

不知爲何,面前的男人,與那個夏以沫如此親密而默契的模樣,令他覺得異常刺眼,而且煩鬱。

“齊墨大哥,你都聽到了,他是決意要致我於死地的……”

冷冷開口,壓下心底因爲那個男人而帶來的絲絲澀痛之感,夏以沫無所謂的笑了笑,“沒關係,我既救不了阿軒,便陪着他一起死,也是好的……”

轉眸,夏以沫望向身旁的宇文燁華,“齊墨大哥,謝謝你爲我說話,你不用再爲我求情了……”

她是真心很感激他爲自己做的一切,若這個皇宮,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話,也只有這個男人帶給她的一點點溫情了。

是呀,既然對這裡並無什麼不捨,生或者死,又有什麼關係?

夏以沫釋然的笑了笑。卻是幾許心酸,幾許無可奈何。

她轉身時單薄的背影,劃過宇文熠城眼底,看着她這般的爲另一個男人,他突然如此的不甘。

“夏以沫,你不是想救那個司徒陵軒的性命嗎?”

突然響徹的清冽嗓音,叫在場的幾個人,都是心中一跳。

夏以沫原本不想理睬,但終究卻做不到無動於衷。

轉過身來,對住面前的男人,夏以沫儘量不抱希望的問道,“宇文熠城,你又想玩什麼花樣?”

她絕對不相信,他會無緣無故的就放過司徒陵軒的。

不同於對着司徒陵軒之時的情深意重,不同於對着宇文燁華之時的放鬆坦然,對着他之時,面前的女子,永遠都是冷漠而防備的……宇文熠城眸光一暗,有冰冷銳芒,一閃即逝。

“夏以沫,你先前不是說要肉償嗎?”

男人冷峻容顏上,殊無半分表情,“孤現在給你這個機會,只要你取悅的孤高興,說不定孤會考慮放過那司徒陵軒……”

此言一出,所有人,又是心頭一動。

宇文燁華緩緩勾起半邊脣角,如旁觀者一般,好整以暇的等待着。他真的很期待,親耳聽到這番話的上官翎雪,會有怎樣的反應。

而上官翎雪亦沒有令他失望,雖然她掩飾的極好,但宇文燁華還是從她剪水般的雙瞳裡,清楚的看到那一閃即逝的受傷與……妒忌……

宇文燁華笑的更愜意了些。

夏以沫卻還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逆轉之中,完全反應不過來。

原以爲她昨天腦袋發懵,想出的與那宇文熠城的交易條件,已經一筆勾銷,沒成想,面前這個男人,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舊事重提……

他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宇文熠城,你是存心想要羞辱我的嗎?”

除此之外,夏以沫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孤沒有那個閒情逸致……”

宇文熠城整個人冷冷清清的,“夏以沫,路,孤已經指給了你,要不要走,隨你的便……”

夏以沫有些糾結。

“你真的會放過阿軒嗎?”

她終究是抵擋不了這樣的誘、惑。想到司徒陵軒在地牢裡的模樣,夏以沫便是心口一疼。雖說她不畏生死,但如果有得選擇,她仍是希望那個男人,能夠好好活着。

她不知道,面前的宇文熠城爲什麼要提出這樣的條件,羞辱她也好,折磨她也罷,如果他真的能夠遵守約定,放司徒陵軒一條生路,放他自由的話,她又如何能夠拒絕得了?

宇文熠城看着問出這句話的女子,那樣緊張、懷疑,卻終難忍期待的神情,埋在胸膛裡的一顆心,突然掠過絲絲未明的情緒。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種類似於妒忌的感覺……

妒忌?

只這兩個字,已足夠宇文熠城失笑了。

他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所以,他從來不需要“妒忌”這樣失敗者的情緒。

“過來……”

宇文熠城突然嗓音沉沉,命令道。

意識到他是在跟自己說話,夏以沫卻幾乎下意識的想要後退一步。這樣的男人,讓她覺得異常的危險。彷彿只要沾染上,就再也逃不掉。

心裡似有個聲音,在不斷的告訴夏以沫,離他遠一點,再遠一點,別招惹他……但她還是在猶豫了須臾之後,走上前去……

思緒煩亂,惴惴不安,一個失神,夏以沫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都直直的向前一撲……

宇文熠城本能的伸手將她扶了住。

這麼狗血的橋段,夏以沫自己都覺得羞愧欲死。偏偏將她抱了個滿懷的宇文熠城,還要在這個時候雪上加霜,“夏以沫,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對孤投懷送抱嗎?”

男人灼熱的吐息,近在耳畔,燙的夏以沫整張臉都是一紅,掙扎着就要從眼下的狼狽中掙脫出來,哪知宇文熠城卻是長臂一伸,只將她更緊的纏進他的懷抱。

上官翎雪遙遙站在一旁,精緻的臉容,難掩煞白。

宇文燁華冷眼旁觀,漾在脣邊的微微笑意,也看不出是憐憫,還是某種報復的快感。

“宇文熠城……”

被他緊緊抱着,掙脫不得的夏以沫,羞憤難當,連名帶姓的喚他。

話音剛落,卻突地聽得一道尖利的嗓音,劃破空氣:

“夏以沫,你在幹什麼?”

伴隨着這如同貓尾巴被踩到的驚嚇語聲,一同火急火燎的向他們掠來的,是滿臉驚恐的向婉兒……呃,以及她身後的皇后娘娘紀昕蘭、嫺妃顧繡如、芳嬪和瑜貴人……

“夏以沫,你要不要臉啊?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

站定,那向婉兒睜着一雙不能置信的大眼,望着面前姿態曖昧的一男一女,氣的幾乎渾身發抖般指控着,“你簡直不知羞恥……”

夏以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知羞恥的人,明明是那個宇文熠城好不好?抱着她不撒手的那個人,也是宇文熠城好不好?

氣惱的掙扎了幾下,還好,那宇文熠城許是良心發現,沒怎麼爲難她,放開了她。

這個時候,緩步走在後面的紀昕蘭等人,也到了近前。毫無例外的,面色十分難看。

“陛下……”

紀昕蘭維持着皇后的風度,向着面前的男人款款行了一禮。其他的女子,也隨之屈膝行禮。

宇文熠城點了點頭。

“雪後天晴……”

瑜貴人率先笑盈盈的開口,閒話家常一般,“妾身們原本是跟着皇后娘娘打算到御花園裡一同欣賞紅梅映雪的美景,沒想到,在這裡竟然遇到了陛下與儷妃姐姐,真是好巧……”

倒是半分也不提那夏以沫的存在。

夏以沫也巴不得當她的透明人。

哪知那向婉兒卻不肯放過她,玉手纖纖,向着她盛氣凌人的一指,“陛下,她怎麼會在這兒?而且,而且方纔還跟你那麼親密……”

一想到方纔這個女人,靠在宇文熠城懷中之時的情景,這向婉兒便恨得牙根癢癢。

這仇恨拉的,所有人的目光,重又充滿敵意的瞅到了夏以沫身上。

“婉妃姐姐……”

一旁的上官翎雪,卻突然替她解釋道,“方纔夏姑娘是不小心跌倒,陛下恰好扶住了她而已……”

語聲一頓,“況且,陛下已有意納夏姑娘爲侍妾,今後咱們就是姐妹了……”

“什麼?”

向婉兒驚得語調都變了。

夏以沫亦不由的皺了皺眉。那個宇文熠城,雖然先前是說過要納她爲妾之類的渾話,但今天可一句沒提這茬,只說什麼“肉償”之類的……

好吧,還不如“納她爲侍妾”說起來好聽些。

而面對上官翎雪的解釋,宇文熠城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這也就是默認了。

一衆嬪妃,一時都有些面面相覷。

“陛下……”

紀昕蘭開口道,“這夏姑娘怎麼說,也是那朔安國廢帝司徒陵軒的皇后,若是陛下娶了她,只怕會惹來朝野上下的非議的……”

“沒錯……”

向婉兒立刻附和着,“妾身的父親,還有皇后娘娘的父親,肯定都會反對的……”

宇文熠城面色一冷。

“納什麼人爲侍妾,或者妃嬪,乃是皇兄的家事……”

宇文燁華朗朗一笑,“與朝中的大臣們何干?”

向婉兒卻仍是不忿,轉而道,“再說,這夏以沫不是有夫君嗎?她怎麼能夠嫁給陛下呢?”

顧繡如突然插口,“妾身聽聞那司徒陵軒如今身在地牢……夏姑娘爲自身計,想要嫁給陛下,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夫君落難,便這麼迫不及待的轉投旁的男人的懷抱……”

瑜貴人明豔的臉容上,毫不掩飾的冷嘲熱諷,“夏姑娘還真是有情有義……”

芳嬪亦不甘落於人後,“古人言,烈女不事二夫……夏姑娘難道就不怕,今後被人指着脊樑骨,罵些什麼難聽的話嗎?……”

一聲一聲深明大義的指責,比賽似的砸在夏以沫身上,像是恨不能將她壓死一般。

只可惜,夏以沫一來不是他們這個時代的貞潔烈女,二來不會遂了他們的心意……他們自說他們的,她纔不在乎呢……

果然,她臉上坦然的毫不在乎的神情,叫一衆着手指責她的妃嬪,倒一時不知該怎麼繼續下去了。

“你們都誤會了……”

上官翎雪柔聲道,“其實,夏姑娘這麼做,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是爲着救她的夫君的……”

她這樣說,明明是替她解圍,但夏以沫聽到之後,卻還是莫名的覺得有些彆扭。

宇文燁華閒閒一笑,彷彿又開始等待着什麼好戲。

倒是那宇文熠城,卻仍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儷妃姐姐的意思是……”

瑜貴人聞絃歌而知雅意,“這夏姑娘之所以願意嫁給陛下爲妾,乃是爲着救她的夫君?”

顧繡如幽幽的一笑,“只是不知那司徒陵軒,知道夏姑娘這樣的爲他犧牲自己,又會作何感想?”

一句話,卻狠狠戳中夏以沫的心。

他會怪她嗎?如果她真的另嫁他人?尤其是爲着救他?他一定會很自責,很難受的吧?

宇文燁華望了她一眼。

“嫺妃娘娘又怎知,沫兒不是心甘情願的嫁給皇兄呢?”

男人悠然道。

“這就要問問夏姑娘自己了……”

顧繡如淡淡的。

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都望向夏以沫。

宇文熠城卻獨獨不看她。一張俊顏,如覆寒冰,瞧不出任何的情緒。

夏以沫也突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孤要她,無論她是否心甘情願,她都只能接受……”

宇文熠城清冽嗓音,卻忽而響起。

此話一出,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剎時陷入沉默當中。各懷心事。

夏以沫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宇文熠城……”

夏以沫望向他,“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照着你的心意進行的……我想過了,我不能嫁給你,我做不到……”

她做不到。無論是因爲司徒陵軒,還是因爲她自己。她都不想自己勉強嫁給面前這個男人。

她怕,一旦她真的牽扯進他的世界,她就再也無路可退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但是,她只能順應自己的心意。

她這樣的不留情面,當衆拒絕於他,宇文熠城冷冷盯在她身上,凜然一笑,“夏以沫,看來你是想那司徒陵軒真的被千刀萬剮了……”

“如果你真這麼做的話……”

擡眸,夏以沫迎向他咄咄的目光,“那我寧肯陪着他一起被千刀萬剮……”

緩緩說出這句話,夏以沫心底忽而掠過陣陣不能抑制的悲哀。事情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宇文熠城死死的盯在她身上。有一剎那,他真的很想如她所願,將她千刀萬剮了,將她毀滅殆盡……

這樣,她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於他的權威。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還不下令,他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又或者不甘、不捨些什麼。

空氣裡瀰漫着細雪融化的絲絲寒氣。

時間如同靜止一般,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個手握生殺大權的男人,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夏姑娘……”

上官翎雪輕柔的嗓音,忽而響起,女子緩步走到夏以沫的身邊,輕聲勸道,“你不要意氣用事……陛下是真心想要納你爲妃嬪的,你爲什麼要拒絕?……”

語聲一頓,女子似極爲不忍,“況且,夏姑娘,難道你真的要眼睜睜的看着那司徒陵軒,被凌遲處死嗎?”

她這一句話,無疑狠狠戳到了夏以沫的痛處。

“放了他……”

夏以沫突然開口道,“放了司徒陵軒……宇文熠城,我就嫁給你,爲妃爲妾,什麼都好……”

如果真的要拿自己來交換,那麼,她不僅要求司徒陵軒活着,她更想他自由的活着。

宇文熠城卻如聽到了什麼極好笑的笑話一般。

“夏以沫,你真的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憑什麼認爲,孤會爲了你,放了司徒陵軒?你又知不知道,你越是這樣的維護他,孤就越想要讓他生不如死……”

男人嗓音如晦,從涼薄脣瓣裡,一字一句的咬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彷彿攜着由無間地獄而來的殘戾與狠鷙,直抵人心底最疼痛不堪的所在。

夏以沫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她不知道面前這個男人,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對他們?他到底與他們有着怎樣的深仇大恨?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心頭激盪,千迴百轉,夏以沫驀地甩開上官翎雪覆在她手上的手勢,就要上前找那宇文熠城理論……

只是,她腳步還未來得及擡起,被她甩開的女子,卻是一個踉蹌,竟重重跌倒在地,額頭直接撞上了一旁的假山……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叫夏以沫當場愣在原地。不能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雙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用那麼大的力……她不想的……

夏以沫本能的就要向前去扶她。

宇文熠城卻顯然比她更快,已是將上官翎雪抱了起來,“翎兒,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觸目望去,只見女子光潔的額頭,一片血漬……

夏以沫心裡一緊,侷促不安的站在那兒。

“妾身沒事……”

像是不想面前的男人太過擔心,上官翎雪強撐着開口道。只是,那一把輕顫的語聲,卻只叫人更加的心疼。

遠遠站着的宇文燁華,那因爲看到她跌倒而瞬間揪緊的一顆心,卻在這個時候,緩緩放下了。抹去俊顏上的一切表情,男人有如旁觀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宇文熠城卻仍舊是難掩的心疼,“怎麼會沒事?……快去傳太醫……”

男人一邊焦切的用錦帕捂住女子額頭上的傷口,一邊厲聲吩咐着。

夏以沫瞧着那滲出的絲絲血跡,心中內疚更甚。

“儷妃娘娘,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語聲呢喃,夏以沫不知所措的道着歉。

宇文熠城驀地望向她。

夏以沫被他一雙灼怒的寒眸,冷冷盯着,心中突然有些害怕。雖然自相識以來,他未曾給過她什麼好臉色,但是,卻也從未像此刻一樣……那樣的目光,充滿憤然,充滿遷怒,甚至充滿仇恨……

是的,仇恨。

夏以沫心裡一顫。

“夏以沫,你是想要翎兒的性命嗎?”

男人冷鷙如冰,一字一句,像要恨不能將她抽筋剝骨了一般。

“我不是故意的……”

夏以沫心中莫名的不舒服,本能的辯解着,“我沒有想過,要對她怎麼樣……”

“住嘴……”

宇文熠城根本不打算聽她解釋,“夏以沫,你是因爲司徒陵軒的緣故,故意遷怒翎兒的嗎?”

夏以沫被他突然將這件事與司徒陵軒聯繫起來,震的一愣,下意識的反駁着,“關阿軒什麼事?……”

宇文熠城冷聲將她打斷,“孤不想聽你辯解……你傷了翎兒,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的不問青紅皁白,令夏以沫只覺陣陣心寒,“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是故意的……宇文熠城,如果你一定要怪罪我,那麼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反正她本來就不想活了,若是這個男人,真的因爲她不小心的推了他心愛的女人一把,就將她殺了,那麼她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夏以沫,你這麼想死,孤成全你……”

宇文熠城冷眸一狠,“但在你死之前,孤要你好好看着,那司徒陵軒怎麼在你面前受盡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來人,將司徒陵軒,去地牢裡帶出來……”

夏以沫完全沒有料到,事情會如此急轉其下,眼見着面前的男人,這一次是真的怒了,她忽然說不出的害怕。

“宇文熠城……”

眼見着侍衛已經領命而去,夏以沫急迫的攔住那已將受傷的上官翎雪抱了起來的男人,“就算我是故意的將她推倒,那也是我一個人的錯,你不能因此遷怒司徒陵軒,他完全跟這件事沒有關係……”

爲着那個男人,她果然自甘連“故意”這樣的話,也承認了……

“夏以沫,有沒有關係,由孤說了算……”

一把甩開她拽在他衣袖上的手勢,宇文熠城冷冷望着她因此而跌倒在地的狼狽模樣,殘戾一笑。

這算是他替那個上官翎雪還給她的嗎?趴在地上,夏以沫忽然自嘲的想到。腳上的傷勢,因爲這使力的一摜,越發生疼,激的她整顆心,都是狠狠一酸。

而面前的宇文熠城,卻看也不看她一眼,抱着懷中受傷的女子,長腿一邁,就要回宮。

夏以沫心中一急,迫切的想要站起來,只是,腳踝處鑽心的疼,讓她又是重重跌倒在地。

宇文熠城腳步一頓。卻是面若寒霜,一絲表情也無,“將司徒陵軒直接帶到勤政殿……”

他是決意不肯放過他了。

“宇文熠城……”

眼見着男人就要離開,夏以沫顧不得其他,緊緊拽住了他袍子的一角,“我求求你,放過阿軒……”

她委頓在地,纖細的手指,緊緊拽着他的衣角,擡起一雙聚滿恐懼的淚眼,卑微的乞求於他的模樣……宇文熠城眸中一狠,旋即惟餘冷漠……

腳步擡起,將拽在他袍裾上的手勢,甩了開來,男人甚至連多看一眼那個女子也不願,大步向前走去。

“宇文熠城……”

夏以沫這一次是真的害怕了。

宇文燁華緩緩將她扶了起來。

“儷妃娘娘,你真的要做到如此地步嗎?”

男人清潤的嗓音,徐徐響起。

窩在宇文熠城懷中的女子,嬌軀微微一僵。

宇文熠城亦是腳步一頓。

“陛下……”

上官翎雪輕聲喚道,嗓音淺淡而虛弱,“夏姑娘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她……也不要遷怒司徒陵軒……是妾身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說到後來,女子語聲幾不可聞。

“皇兄……”

宇文燁華走到他的面前,“儷妃娘娘既然已經澄清了,而且,看娘娘頭上的傷勢,並不嚴重,不如這件事,就此作罷吧……”

宇文熠城望着他,然後緩緩瞥了一眼他身旁被他小心翼翼的扶住的夏以沫,一張俊顏,瞧不出什麼情緒,“七弟這樣的幫一個不相干的女人……”

宇文燁華清淡一笑,“臣弟只是幫理不幫親罷了……”

語聲一頓,“就請皇兄看在臣弟的薄面上,收回成命,放過沫兒與那司徒陵軒一次吧……”

朗俊眉目,在男人懷中楚楚可憐的女子身上停了停,“臣弟相信,儷妃娘娘也不願意那司徒陵軒就這麼死了的……”

宇文熠城眸色一沉。

“陛下……”

上官翎雪低聲道,“這件事,就此作罷吧……”

宇文熠城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瞥了一眼對面的夏以沫。沒有再說什麼。

夏以沫看着他抱住懷中的上官翎雪,目不斜視的從他們身邊掠過,一時有些不明白。

“皇兄暫時不會再爲難司徒陵軒了……”

身旁的宇文燁華,貼心的解釋道。

夏以沫心中一動。望着漸行漸遠的宇文熠城,以及其他一衆鶯鶯燕燕,回想着適才發生的一切,突然只覺一片茫然。

“齊墨大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

宇文燁華亦收回了目送的視線,墨黑瞳底,一片平靜:

“本王先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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