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

那秘洞入口處雖然甚是狹窄,但一經入內,卻逐漸寬闊了起來,像是那座山峰中間本是空心的一般。

洞中陰暗潮溼,角落中山泉潺潺有聲,腳下遍生青苔,滑不留足,而且高高低低,極是難走。

章臺鳳與徐遠步步爲營,凝神聚力,戒備而行,費了半盞熱茶的時光,方纔走出了二十餘丈。

愈往裡走,也就愈加黑暗,已到了伸手難辨五指的程度,而且那山洞也更加寬闊,觸目所及,盡是一片黝黑,竟不知該向哪走纔對?

徐遠悄聲叫道:“小姐,這情形有些不對了,那糟老頭子……”

章臺鳳輕輕碰了他一下,道:“別說……”

拂手一指,點了出去!

但聽一陣乒乓之聲在面前響了起來,一時泥水四濺,碎石紛飛!但沒有多久,聲音又沉寂了下去!

原來一條長達兩丈的巨蛇悄沒聲息的遊了過來,被章臺鳳一指點到了七寸之上,那蛇一陣掙扎,頹然死去。

徐遠低頭看去,只見那巨蛇鱗甲片片,頂生獨角,是一條絕毒之物,心中暗道:“好險!”

忽然——

但聽一陣喳喳亂響,模糊中只見無數個黑點疾射而至!

章臺鳳急叫道:“快些伏下!……”

在喳喳亂響中夾雜着一陣颼颼的急雨之聲,齊由兩人頭上飛掠而過,向洞外飛了出去!

原來那是一大羣蝙蝠,至少有數百頭之多,被章臺鳳擊斃巨蛇的乒乓之聲所驚,飛向洞外而去。

章臺鳳緩緩站起身來,悠悠的嘆了一口長氣,繼續向前摸索着行去。

徐遠試探的叫道:“小姐!……”

章臺鳳輕聲道:“什麼事?”

徐遠囁嚅的道:“這山洞明明是座從來無人到過的古洞,看樣子也絕不會通到嫠婦峰的山谷之內……”

章臺鳳皺眉道:“你怎會知道?”

徐遠怔了一怔,道:“老奴只是據情判斷,倘若是一條暗路秘道,就算不修整打掃,也絕不可能會有巨蛇蝙蝠潛伏在內……”

章臺鳳淡淡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說那位玉笠老人是騙我們的了!”

徐遠連忙陪笑道:“老奴不敢,老奴的意思是說……那位玉笠老人大約也是判斷錯誤,他只發現了洞穴,卻不知道是一個死洞!”

章臺鳳再度收住腳步道:“依你之見,應該怎樣?”

徐遠吶吶的道:“最好……退出這座恐怖的山洞,再……想別的辦法……”

微微一頓,鼓足了勇氣接下去道:“薛公子被那些兇殘的仙猿擄去了這樣久的時間……恕老奴說句不祥的話,縱然能把他找到,只怕也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章臺鳳嘆口氣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再冒這樣大的危險了,乾脆離開九頂山吧!”

徐遠怔怔的道:“那樣最好,小姐實在是當機立斷,處事果決的女中丈夫!……”

章臺鳳忽然格格一笑道:“徐遠,蒙你誇獎了,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徐遠吃了一驚道:“是……是老奴說了錯話麼?”

章臺鳳笑聲一收道:“如果薛相公果真已死於谷內,我們自然要離開九頂山,而後,不妨找一處山明水秀與嫠婦峰的幽谷相若的地方,修上一座墓穴……”

徐遠訝然道:“小姐的意思是……收葬薛公子麼?”

章臺鳳搖搖頭道:“不!是埋葬我自己……”

微微一頓,聲調激動的接下去道:“我不妨明白告訴你,只要薛公子確然已死,我也就不想活了,只是你……也就沒有壓抑體內劇毒發作的藥丸可服了!……”

徐遠大驚道:“小姐,您……”

章臺鳳冷冷的道:“我們退回去吧!”

徐遠雙手連搖道:“不!不!……老奴只不過那樣猜測,也許薛公子吉人有天相,大難不死,還好端端的在山谷之內!……”

微微一頓,又接下去道:“方纔是老奴昏了頭了,既然薛公子對小姐這樣重要,老奴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探出薛公子的生死下落!”

章臺鳳淡淡一笑,道:“現在你知道我們三人間的關係了麼?”

徐遠忙不迭的道:“老奴知道了!老奴……替小姐開路了!……”

越過章臺鳳,摸索着向前行去。

章臺鳳緩緩跟在後面道:“這既是一處死洞,還有什麼查探的必要?……”

徐遠聲調不大自然的道:“不論是否死洞,老奴也要替小姐查出一個結果來!……”

章臺鳳微微一笑,不再多說什麼,與徐遠一路向前行去。

大約又走出二十餘丈,忽見一絲微弱的光亮傳了過來。

章臺鳳連忙收步道:“慢走!……”

眸光四轉,藉着那縷微弱的光亮,細細向四周打量。

只見立身之處是一個寬廣的古洞,兩面都有危石峭壁,與筍尖一般羅列的鐘乳石,崢嶸嶙峋,十分嚇人,那微弱的光亮,則是由一處山壁隙縫中傳來,雖然十分微弱,但卻呈白玉之色,非常奇特。

徐遠面露喜色,有些尷尬的投注了章臺鳳一眼,道:“那玉笠老人說得不錯,這裡果然是通達谷內的一條暗道。”

章臺鳳哼了一聲道:“你認爲那是谷內了麼?”

徐遠困惑的道:“那明明是由山隙中射來的天光,不是谷內又是哪裡?”

章臺鳳搖搖頭道:“天光不應該是這種顏色,你沒注意到麼?”

接着仔細凝視了一下,皺眉道:“雖非天光,但卻可以證明我們正逐漸接近長恨峰主君路遙的居處,應該更加小心了!”

徐遠忙應道:“老奴知道了!”

章臺鳳眸光轉動,忽然探手拔出一柄匕首,左手則扣上了一把玉笠老人所送的金珠般的暗器,壓低了聲音道:“你替我斷後,但切忌不可冒然出手!”

嬌軀晃動,向那光亮傳來之處靠去。

及至走近之後,面前豁然開朗,突然現出了兩條路來,由那發光的隙縫中看去,視力爲石壁所阻,看不出所以然來。

原來那縷光亮是曲折反射而來,無法看到任何景物。

章臺鳳略一度量,向左側的一條岔路輕輕走去,徐遠不便多問,也相繼跟着走了過去。

那條岔路中更加光亮了許多,靠裡面的山壁上有着不少隙縫,每條隙縫中都有白玉般的光芒透射出來,但每條隙縫中都有另外的山壁阻擋,仍是看不出那光亮的由來,與裡面的情形,傾耳聽去,也聽不出任何聲息。

章臺鳳返身輕輕一笑,道:“徐遠,你看出原因來了麼?”

徐遠連忙湊近一步,道:“老奴愚庸,實在看不出什麼名堂!……”

章臺鳳道:“在這道山壁之內,有一層天然的間隙,裡面則是利用地勢修建的洞室,谷中雖有竹籬茅舍,但這洞室纔是長恨峰主君路遙的居處!”

徐遠困惑的道:“不管是什麼洞室,這些隙縫中既有光亮傳出,就應該看得到裡面的情形,爲什麼由每一道隙縫中看去都是一堵堵的石壁?”

章臺鳳悠然一嘆道:“因爲這長恨峰主君路遙不但是位精研歧黃的名醫,而且還是位深通陰陽五行的能手,這裡面的石室是根據八卦九宮的變化而建,由內向外看來,每一處皆有門窗,由外向內看去,卻每一處都是石壁。”

徐遠深深皺眉道:“那該怎麼辦呢?”

章臺鳳輕輕一笑道:“既然我已看出了他的陣式,自然就可以找得到門戶!……”

說話之間,繼續向前走去。

五丈之外,又是兩條岔路。

章臺鳳毫不遲疑,身形一轉,向左走去。

此刻所經之處,已是半出人工半出天然的暗道,石壁上有明顯的開鑿過的痕跡。

章臺鳳好像輕車熟路,一連岔過三條暗道,收步停了下來,回顧緊緊相隨的徐遠一眼,伸手一指道:“這是乾宮兌位,大約可以看到那長恨峰主的秘密了!”

只見面前地勢陡變,有如山壁上出了一個缺口,前行三步,就到了一個圓圓的窗口之下。

那圓窗全部都是相連的石塊石柱,有如將一方巨石硬行雕空了的一般,裡面掛着一幅薄薄的綢幔,景物清晰可見。

章臺鳳與徐遠同時鷺伏鶴行,悄無聲息的湊了過去,凝目看時,兩人不由都爲之吃了一驚!

只見窗內是一座十分廣大的圓廳,呈八角形狀,四周俱都掛着黃色綢幔,正中間是一個八角形的水池。

那水池約有五丈方圓,中央有一方石砌平臺,上面擺了一張巨大的座椅,一個目光如炬,瘦骨棱棱的老者,正端坐其上。

那老者與常人無殊,但卻臉長如馬,面色冷肅,眉宇間有一股抹不掉的煞氣,加上頦下的一撮山羊鬍子,看起來有一種蹩蹩扭扭的感覺。

巨大的石廳中並無燈燭,亦沒有照射進來的天光,光亮的來源,則是那個五丈方圓的水池。

那水池中不知有什麼物件,但見一片白玉般的光華透過水麪,照徹大廳,纖毫畢現,毛髮可鑑。

那馬臉老者在四射的光華圍繞中,雙目微暝,端然正坐,一襲寬大的玄色長袍時而鼓漲,時而收縮,乍然看去,十分凜人。

大廳四周的八個角落之中,各擺了一個一人高矮的鼎爐,鼎中正冒着淡淡的藍色煙霧,飄渺滿廳,在那白玉般的光華輝耀中,使人有身入幻境之感。

更令人驚駭的則是每一個鼎爐之旁俱守着兩隻巨大的仙猿,像人一般的趺坐在地,兩隻前臂環抱胸前。

於是,這座巨大的山腹石廳之中,一人與十六仙猿並坐,充滿了神秘而又恐怖的氣氛。

石廳中靜無聲息,十六隻仙猿像石像一般的動也不動。

徐遠看得瞠目結舌,把聲音放得低低的道:“小姐,這……老傢伙大約就是長恨峰主了吧?”

章臺鳳輕輕頷首道:“大約不會錯了!……”

徐遠囁嚅着道:“他這是做什麼呢?”

章臺鳳皺眉道:“大約是在練什麼邪功吧!……”

一言未畢,忽見那馬臉老者突然雙目大張,雙臂緩緩高舉,然後大袖疾揮,向水池中拍去!

但聽蓬的一聲大響之後,是嘩啦嘩啦的湍急水聲。

章臺鳳與徐遠不由又都一怔。

只見那水池之中,突然像滾沸了的熱水一般,冒出了十數個滾卷的漩渦,咕嘟咕嘟,翻滾不已。

那老者又復大叫道:“開!”

只見每一座鼎爐旁守候的兩隻仙猿同時長臂疾伸,把鼎爐的蓋子疾快無比的打了開來。

那老者雙臂平伸,驀地用力朝上一託!

就在他一託之際,但見每個鼎爐中爆出一個赤紅的火球,划起一道美麗的圓弧,向水池之中落去!

一時水聲嘩啦,紅光閃爍,加上那強烈的白玉般的光華,使站在窗外的章臺鳳與徐遠兩人,都感到有些刺目難睜。

嘩啦的水聲逐漸靜止,滿地的紅光漸漸凝聚爲一,那老者又復雙臂一振,朗聲大喝道:“起!”

但聽赫的一聲,水池中飛起一顆紅色彈丸,升到兩丈餘高,而後向那老者大張的嘴巴之中落去。

池中紅光盡消,一切又恢復原狀,那老者面露得色,舐嘴咂舌,似是仍然餘味無窮。

十六隻仙猿重將鼎爐蓋好,趺坐如前,但一雙雙灼灼的目光,卻都凝注在老者的臉上。

那老者默坐片刻,忽然又爆出一聲震天的長笑!

章臺鳳心頭一震,因爲那笑聲中充滿了憤怒、怨恨,與驕傲自滿的情愫,認真說來,那是一種發狂的笑聲。

良久良久。

那老者方纔收住笑聲,又無力的嘆了一口氣,喊道:“開關!”

十六頭仙猿同時發出一串興奮的叫聲,紛紛俱起,向三個不同的方向衝去,只聽軋軋連聲,三道石門打了開來,十六頭仙猿登時消逝於石門之外。

廣大的石廳之中,只剩了那孤獨的老者,只見他雙目漸瞑,神色間有一股萎頓的倦意。

忽然——

一陣腳步聲傳處,五名四旬左右的漢子,由打開的石門中走了進來。

章臺鳳雙眉深鎖,暗暗忖道:“原來這長恨峰主並不是孤獨一人,他已經收了不少羽翼了!”

只見那五人其中四人俱着白衣,一人身着玄衣,端坐在廳中巨椅上的老者倦意盡消,身形一長,道:“侵入谷中的外寇都抓下了麼?”

五名漢子同時跪了下去,那身着玄衣的漢子輕聲回道:“啓稟峰主,屬下無能……”

那老者正是長恨峰主君路遙,聞言一笑道:“不要怕,據實稟來!”

那玄衣漢子忙道:“先後侵入谷中者共約六七十人,擒下三十餘人,格斃十餘人,尚有二十餘人潛伏谷中,未曾擒獲!”

長恨峰主君路遙道:“可曾將谷口封堵?”

那玄衣漢子道:“已照峰主指示派六仙猿把守谷口,放入而不放出……”

長恨峰主呵呵一笑道:“那樣就好,只要將侵入谷中之人一一消滅,就再多來一些,也是無妨!”

那玄衣漢子吶吶的道:“不過……不過……”

不過了半天,也沒不過出一個所以然來。

長恨峰主哼道:“不過什麼?快說!”

那玄衣漢子惶遽失色的道:“也有一件意外……”

長恨峰主面色一變,沉聲道:“什麼意外?”

玄衣漢子以首觸地,輕聲道:“有兩個已入谷中之人,又逃了出去!”

“啊?!……”

長恨峰主大叫道:“那把守谷口的六仙猿呢?你沒令它們堵截麼?”

玄衣漢子忙道:“屬下怎敢疏忽職守!……”

長恨峰主厲聲道:“在六仙猿堵截之下,也會有漏網之人麼?”

玄衣漢子吶吶的道:“那兩人向六仙猿撒出了一把含毒的白粉,使六仙猿狂奔入谷,昏迷了一陣,才被那兩人逃去,不過……”

長恨峰主怒道:“又不過什麼?”

那玄衣漢子道:“卻將他們兩人所攜帶的一個負傷之人抓了下來。”

長恨峰主淡淡噢了一聲,道:“那兩人是何方神聖,居然有本領入而復出?”

那玄衣漢子吶吶的道:“是……一男一女,倒不知是什麼路數!”

“一男一女?!……”

長恨峰主又跳了起來叫道:“居然容女人逃出谷去!”

聲色俱厲,使人悚然失色。

那玄衣漢子叩首觸地,道:“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另外的四名白衣人亦皆磕頭碰地有聲,觳觫不已。

長恨峰主緩緩坐了下去,面色緩和了一些道:“起來……”

輕喟一聲,道:“這也不能怪你們,是侵入之人過於厲害了一些!”

那玄衣漢子吶吶的道:“謝峰主開恩!”

與後面的四名白衣人同時站了起來!

長恨峰主又冷冷的道:“那兩人既已逃走,也是沒有辦法之事,但散佈在谷口中之人卻必須抓到,不能再有一人漏網。”

那玄衣漢子連忙應道:“是!”

長恨峰主哼了一聲又道:“速派大批仙猿,嚴密搜捕,其次,把已捕獲之人帶來此處!”

那玄衣漢子喏喏連聲,施禮緩步而退,與四名白衣人俱皆走了出去。

廣大的石廳中又只餘下了長恨峰主一人。

窗外的章臺鳳與徐遠卻俱皆心神悸動,因爲他們聽得清清楚楚,薛鎮山並沒被那些仙猿殺死,而是被生擒了來,這消息令人一喜一憂,喜的是他未遭毒手,憂的是命運難測。

忖念之間,只見長恨峰主俯身望着池中的一片光華,呵呵大笑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地極溫玉就算我送與你們,看你們又怎能拿得了去!……”

緊接着又是一串震天的呵呵長笑。

不久。

但聽一串腳步聲夾雜着吱吱的叫聲傳了過來。

定神看去,只見方纔那名玄衣漢子又急步走了回來,在他身後緊隨着十餘隻巨大的仙猿,每隻仙猿臂間都夾着兩人。

章臺鳳與徐遠在窗外看得清楚,只見那些人中有白骨門的,有飛虎堡的,出乎意外的是竟也有武威門之人。

另外,還有三四名看不出門派路數之人,俱像被點了穴道般的昏迷不醒,被那些仙猿一個個的擺在了水池之前。

仔細數去,共是三十二名,年紀由三旬至六旬不等。

章臺鳳心頭怦然大動,她已看到了薛鎮山,就排在第一名。

只見那玄衣漢子伸手一指道:“這就是那逃出谷的一男一女所留下來的負傷之人。”

薛鎮山俯臥在地,一動不動,但可以看得出來,背部一起一伏,顯然呼吸未停,尚未死去。

徐遠悄向章臺鳳道:“小姐……”

章臺鳳也壓低了嗓子道:“怎麼?”

徐遠道:“薛相公就在那邊,可要老奴衝了進去,救出他來?”

章臺鳳輕輕搖頭道:“不行,第一、長恨峰主神功通玄,你我決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他還有屬下之人與那麼多的仙猿,出手相救,無異白白送死!第二、這大廳是一座暗含八卦九宮之變的陣式,一旦發動,連我也應付不了!……”

徐遠皺眉道:“那該怎麼辦呢?這老傢伙不懷好意,只怕凶多吉少!”

章臺鳳苦笑道:“隨機應變,且看他將怎麼處理?……”

微微一頓,像自語般的喃喃道:“薛相公重傷垂死,就算再救他出來,也是死路一條!”

徐遠訝然道:“那麼小姐是說……”

章臺鳳一笑道:“長恨峰主是當世名醫,除他而外,只怕再難有救得了薛相公之人!”

徐遠暗暗搖頭忖道:“這丫頭大約是瘋了!眼下的情形要是能逃出虎口就不錯了,若寄望於在他手中求醫,那簡直是夢想了。”

心中雖如此忖想,但表面上卻不說什麼,雙目只顧緊盯在廳中的薛鎮山身上,一語不發。

耳際間只聽章臺鳳道:“你我雖是站在窗外,但不遠處就有門戶相通!……”

徐遠張目四顧,訝然遣:“老奴看不到門戶。”

章臺鳳一笑道:“你我身在陣中,自然看不到門戶,但我卻能看到,必要時我會與你一同闖進去,到時你要完全聽我之言行事,不能有一分逾越!”

徐遠忙道:“老奴遵命!”

大廳中悄寂無聲,長恨峰主忽然由座椅上站了起來,由那石砌平臺上緩步而下,走出水池。

徐遠不由大睜雙眼,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因爲長恨峰主竟是足踏水面而行,看來他落腳極重,但卻水不揚波,平滑如鏡,彷彿踏在實地上一樣。

只見他走出水池,在那一列被擄之人身邊逡巡一週,面目沉冷得有如一座石像,然後又緩緩走回水池中央,重複坐於座椅之上,一語不發,似是心中在思慮什麼?

良久。

那玄衣漢子似是忍耐不住了,恭施一禮,試探着道:“峰主,這些人……”

長恨峰主面部有一種奇異的表情,雙目大睜,道:“怎樣?”

那玄衣漢子吶吶的道:“這些人大都是武林四聖的手下,倘若……”

長恨峰主重重一哼道:“武林四聖就可以欺凌老夫麼?他們唾涎老夫的地極溫玉,派人潛入谷中,意圖暗中下手,呵呵呵呵!”

憤怒的笑聲猛然一收又道:“老夫又何懼武林四聖……他們個個死有餘辜!”

右掌倏然一翻,大袖掃出一股勁風。

窗外的章臺鳳不由自心底中泛起一絲涼意,因爲長恨峰主掃出的勁風正好是衝向薛鎮山。

勁風過處,只見薛鎮山身子震顫了一下,由俯臥變爲仰臥,五官面貌悉數露了出來!

長恨峰主卻陡然長身而起,大叫道:“怪了!怪了!……”

目光如利箭般,盯在雙目緊閉的薛鎮山臉上。

“老夫的迴旋掌力爲何帶他不動?”

但薛鎮山除了呼吸尚未停止之外,並沒有一絲反應,自然不會運功抗拒他的迴旋掌力。

站在水池之前的玄衣人也爲之怔了一怔,大爲震動。

當下連忙俯身一禮,道:“峰主可要屬下丟他下去?”

長恨峰主搖搖手道:“不!把他拖到一邊,老夫一定要找出原因!”

那玄衣漢子恭應一聲,拉起薛鎮山的雙手,拖到了一丈開外。

長恨峰主哼了一聲,右掌又復朝上一翻,一陣勁風起處,但見躺在薛鎮山之下的另一人已經應勢而起,像拋下一塊巨石一般,落入了水池之中。

窗外的章臺鳳與徐遠不禁又倒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那人被投落水池之後,水花四濺,登時像沸騰一般,發出了一片嘶嘶刺耳之聲!

不久。

水池中恢復了平靜,但那人卻已蹤影皆失,已是皮骨盡消,衣履皆化,整個的消融在了水池之中。

長恨峰主呵呵一笑,右掌又復向上一揚。

但見又是一人落下水池之中,像先前一樣,嘶嘶的沸騰了一陣之後,又完全消融到了池水之中。

長恨峰主右手不住拂動,三十一名被擄之人一個個相繼落入水池,就這樣糊里糊塗的俱都化成了池中的清水。

而後,長恨峰主在桀桀大笑之中,又復由平臺上走出水池,輕輕俯身,仔細去觀察薛鎮山。

他看得十分仔細,而後又摸摸他的脈,摸摸他的手腳,終於長身而起,悠然一嘆道:“難得難得……可惜可惜……”

那玄衣漢子有些困惑的道:“峰主難道要破例留下他麼?”

長恨峰主答非所問的道:“你看他有多大歲數?”

玄衣漢子連忙認真的看了薛鎮山一會,回道:“這人年青得很,大約不會超過弱冠之年。”

長恨峰主捋着頦下的山羊鬍子道:“這就對了!這孩子年不及冠,卻有兩甲子以上的功力,而且慧根仙骨,無一不奇,難怪老夫的迴旋掌力,竟然帶他不動……”

那玄衣漢子試探的道:“不知峰主爲何又說可惜?”

長恨峰主搖搖頭道:“可惜的是他傷勢過重,五腑破碎,六脈欲斷,只怕復生無望了!”

窗外的章臺鳳聞言心頭不由一沉。

那玄衣漢子道:“以峰主的神奇醫術,足以生死人而肉白骨,這少年心脈未斷,呼吸未停,難道峰主還救不了他麼?”

長恨峰主忽而苦笑一聲道:“以老夫之學,生死人而肉白骨並非難事,只不過要想保留住他原有的氣質與一身功力卻不容易!”

那玄衣漢子吶吶的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麼?”

長恨峰主頷首道:“辦法雖有,但老夫卻有些捨不得!”

玄衣漢子奇道:“不知峰主要用什麼辦法?”

長恨峰主皺皺眉頭道:“除非要他吸取地極溫玉的精華,再用老夫的補經續脈之法,另外服下‘百還丹’九顆,才能立時而愈!”

微微一頓,又道:“但這損失對老夫實在太大了,太不划算了,老夫不會真的傻到如此地步,那是得不償失之事!”

玄衣漢子試探着道:“既是如此,屬下把他丟下去吧!”

長恨峰主皺眉良久,吶吶的道:“好吧!……不要他算了!……”

那玄衣漢子遲疑着就去拉動薛鎮山。

但就當他甫行觸到薛鎮山之時,長恨峰主卻忽然發出一聲大叫道:“別動!”

玄衣漢子吃了一驚,連忙住手道:“屬下沒動……”

長恨峰主嘆口氣道:“讓這孩子死掉實在可惜!”

窗外的章臺鳳輕輕吁了一口長氣道:“看樣子薛相公有救了。”

只見長恨峰主又踱到薛鎮山身邊,喃喃的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把這孩子訓練成功,就算武林四聖聯手來攻,此地也可固若金湯,毫無可慮!”

那玄衣漢子忽然趨前一步道:“叩稟峰主……”

長恨峰主返身道:“你要說什麼?”

那玄衣漢子道:“屬下只是提醒峰主一句,這孩子不像受人役使之人,峰主花費心血精力培植了他,他若不聽峰主之命,又當如何?”

長恨峰主呵呵大笑道:“丁華陽,你倒十分忠心赤膽,處處爲老夫打算!”

那名叫丁華陽的玄衣漢子連忙俯首道:“蒙峰主知遇之恩,屬下自應忠心爲主!”

長恨峰主突然面色一沉道:“只怕你口是心非,並不真的如此想法吧!”

微微一頓,道:“大約你是怕他他日取代了你的地位,使你無法繼承老夫衣鉢,得到這池中的地極溫玉吧。”

丁華陽面色大變,噗地一聲跪下去,叩首觸地道:“峰主明鑑,屬下如有此心,天地不容……”

長恨峰主淡淡一笑道:“既然沒有此心就好,起來吧!”

丁華陽緩緩起身,仍然俯首道:“謝峰主隆恩!”

面色懼悚,肅然站於一側。

長恨峰主從容一笑道:“其實,你的擔心並非多餘,不過,老夫早已想到這一點了。”

目光凜然一轉,道:“只要使他服下失憶散後,他就永遠只知跟從老夫,永生奉老夫爲主,再也不會起別的念頭了!”

丁華陽啊了一聲道:“峰主的失憶散已經練成了麼?”

長恨峰主呵呵大笑道:“老夫不曾要你服用,是因爲知道你不會背叛……”

伸手一指在他身後悄然而立的十數只仙猿,道:“這些捲毛畜牲,都是兇暴殘狠之物,如非已經服下了老夫的失憶散,又怎會一個個俯首貼耳,唯命是從!”

丁華陽自嘲般的微微一笑道:“屬下早應該想到這一點了

長恨峰主爽然一笑道:“快將老夫秘櫃中的百還丹取來!”

丁華陽朗應一聲,疾步返身而去。

長恨峰主神色間已是一片嘻笑自若之情,俯身抓起薛鎮山,向水池之中走了進去,將薛鎮山安放在座椅之上。

薛鎮山昏然無覺,雖是被扶坐在座椅之上,但一顆頭卻軟軟的垂在一旁,如非呼吸未停,真像個死人。

長恨峰主將座椅把手扭動了幾下,突然雙掌連揮,一連十餘掌,向水池之中拍了下去!

水池中原本放射着白玉般的光華,在他將座椅轉動之後,那白玉般的光華忽然變成了五彩光輝,耀目難睜。

長恨峰主的十餘掌,則使池中水花四濺,有如沸騰了一般,在水花四濺之中,那五彩光華忽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五彩光輪,繞着水池上空旋轉不已。

不久。

那光輪愈轉愈疾,也愈轉愈小,最後,大約只有五尺方圓,突然由上而下,落到了薛鎮山身上。

於是,那光輪開始圍着薛鎮山不停旋轉,大約半盞熱茶之後,薛鎮山低垂的頭顱,開始慢慢的擡了起來。

長恨峰主呵呵一笑,雙手向座椅把手之上按去。

那旋轉的光輪愈來愈慢,也愈來愈淡,最後終於完全消失。

只見薛鎮山雖然雙目緊閉,但卻呼吸均勻,而且吐出了一口悠悠的長氣,手足也在蠕蠕而動。

長恨峰主凝神一望,雙手把他輕輕拖下坐椅,使他仰臥在平臺之上,開始用手替他推拿!

他推拿的手法甚是別緻,只見五指不停拂動,但距薛鎮山卻有半尺距離,似是毫不相干一般。

然而,薛鎮山隨着他拂動的五指,卻逐漸有了反應。

只見他先是全身抽縮,而後手足揮動,最後,平躺的身子竟離地五六寸高,懸空不動。

長恨峰主似是甚爲吃力,長長的馬臉上已經汗出如注,但他手上的動作卻愈來愈疾,薛鎮山的身子也距地愈來愈高。

先後大約過了頓飯之久,方見長恨峰主動作由疾而緩,待薛鎮山身子又完全落地之後,動作完全停止,深深的吁了一口長氣,連忙就地趺坐,瞑目不語,顯然因用力過度,正在調元默息。

大廳中一時靜得出奇,可以聽得出長恨峰主重濁的呼吸之聲。

丁華陽早已走了回來,手中託着一個錦緞包裹的小盒,但卻一聲不吭,靜靜的站在池邊。

長恨峰主靜靜的調息了一盞熱茶左右,突然雙目一睜,大叫道:“拿‘百還丹’來!”

丁華陽連忙應道:“屬下早已取來了。”

雙手一揚,擲了過去。

長恨峰主頭也不回,反手一抄,接到手中,將錦盒打了開來!

只見他雙目緊盯在盒中,有些惋惜的嘆口氣道:“老夫數十年時光,只煉製了這麼九顆,你這孩子是哪生修來的福氣,要一口氣給我吃光!”

遲疑了一下,又嘆道:“老夫平生唯一的缺點,就是遲疑不決,事情既已做了一半,哪裡還有遲疑的餘地!”

伸手一按薛鎮山的結喉穴,使他嘴巴大張,將九顆“百還丹”悉數倒入了他的口中。

而後,又在他喉間一陣按摩,使九顆靈丹完全滑入了肚中。

幾乎就在九顆丹藥剛剛滑下薛鎮山腹中之後,長恨峰主五指連拂,點開了他被閉的穴道。

薛鎮山**了一下身子,眼皮蠕蠕而動。

長恨峰主在他肩頭上連拍了兩下,喝道:“孩子,可以醒來了!”

薛鎮山欠身而起,雙目一睜,四顧訝然。

只見他有些茫然的投注了長恨峰主一眼,雙拳一拱,道:“老前輩高姓大名,這裡……是什麼地方,晚輩是怎樣到這裡來的?還有一位章姑娘呢?”

長恨峰主馬臉拉得老長的道:“昏迷甚久,乍然醒來就這樣條理分明,如不用失憶散,如何能夠控制得了你!……”

薛鎮山奇道:“老前輩在說些什麼?”

長恨峰主笑道:“我說的是你要找的那位姑娘……她姓什麼來着?”

薛鎮山忙道:“姓章……”

又四顧了那古怪的石廳一眼,道:“這裡可是飄香山莊麼?”

原來他自在飄香山莊石室之中被章臺鳳點了穴道之後,一直都在暈迷之中,對此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故俱皆毫無所知。長恨峰主呵呵一笑道:“飄香山莊?!”

轉向池外的丁華陽道:“知道飄香山莊是什麼所在麼?”

丁華陽略一沉忖,忙道:“飄香山莊在劍閣之北,是白骨門的一處秘舵!”

“白骨門……”

長恨峰主憤憤的道:“逃掉的那一男一女想必是白骨門的人了!”

丁華陽吶吶的道:“依情理判斷,應該是的!”

薛鎮山面色微變,立刻凝神聚力,沉聲道:“這究竟是什麼地方,什麼逃掉一男一女……”

長恨峰主連忙一笑道:“且先不談這些,那章姑娘已經死了!”

“死了?!”

薛鎮山愕然一驚道:“她是怎麼死的,屍體現在何處?”

長恨峰主冷然一笑道:“就在你的身後,難道你不曾發現麼?”

薛鎮山啊了一聲,立刻轉頭看去。

但就在他剛剛轉身之際,長恨峰主五指拂動,出招突襲,立刻點了薛鎮山五處要穴,使他蓬然倒地,再度昏迷了過去。

長恨峰主迅快的由懷中抓出了一個碧玉小瓶,搖搖瓶中的粉末,自得的一笑,喃喃道:“只要把這失憶散服了下去,看你還能否喋喋不休,問長道短,只怕你只有開口應對的份兒了!”

說話之間就去旋啓瓶塞。

忽然——

就在長恨峰主欲要給薛鎮山服用失憶散,旋啓瓶塞之際,突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慢着!”

聲音雖輕,卻有如一聲沉雷,使長恨峰主與丁華陽俱皆震了一震,一時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原來章臺鳳與徐遠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水池之邊。

長恨峰主大怒道:“你是什麼人?”

章臺鳳嘻嘻一笑道:“姓章名臺鳳,就是那位相公所說的章姑娘……”

回身一指徐遠道:“他原是神風門內三堂的總巡堂堂主,但現在卻是本姑娘的奴才!”

“啊?!”

長恨峰主愕然叫道:“在谷口逃出去的那一男一女,就是你們了!”

章臺鳳從容笑道:“要說是‘逃’,就太小瞧本姑娘了!”

長恨峰主怒道:“那麼你有什麼解說之詞!”

章臺鳳笑道:“不需解說,只論事實……”

從章臺鳳與徐遠一現身之際,長恨峰主炯炯的目光就一直迫注在章臺鳳臉上,眉宇間有一股奇特的表情。

那表情像一把利刃,要把章臺鳳一下子戳穿,又像貪婪得要把她一口吞了下去一般。

章臺鳳眸光四掠,早把他的神情完全看穿,嘻嘻一笑,又道:“你傻子麼?”

長恨峰主如夢初醒,大怒道:“你竟敢辱及老夫,膽子實在不小!”

微微一頓,又道:“且說你是如何進入老夫的寶廳來的?”

章臺鳳笑道:“這有什麼稀奇,本姑娘腿下生着雙腳,就是這樣一步步走進來的!”

長恨峰主困惑的道:“老夫知道你是走進來的,不過,這寶廳四周都在老夫的陣式之中,你難道也懂得這陣式麼?”

章臺鳳忽然格格大笑了起來,直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良久良久都無法停歇下來。

長恨峰主大叫道:“你笑什麼?”

章臺鳳勉強收住笑聲道:“這一點區區陣式,連三歲頑童都騙他不過,也能擋得住本姑娘麼?”

長恨峰主啼笑皆非,咬牙道:“丫頭,你可知道老夫的山規?”

章臺鳳嘻笑從容的道:“正要請教?”

長恨峰主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凡侵入本谷之人,殺無赦!”

聲調一沉,又道:“至於女人,那待遇更是特別嚴苛!”

章臺鳳不在意的道:“你不妨明說出來聽聽!”

長恨峰主皺眉道:“看到那些仙猿了麼?老夫要把抓到的女人交給它們去恣意蹂躪,等到弄死之後,再丟入這水池之中化爲一灘清水!”

章臺鳳面色一紅,道:“那是你變態心性的狂行,不過,只怕你也不能盡隨所願!”

長恨峰主冷笑道:“丫頭,老夫所說的就是你的命運,老夫立刻就要把你如法泡製!”

章臺鳳柳眉一豎道:“你做不到!”

長恨峰主勃然大怒道:“爲什麼我做不到?”

雙臂一振,似乎就要向站在一旁的十六頭虎視眈眈的仙猿動手。

但他振起的雙臂卻又頹然落了下來。

章臺鳳笑道:“我說的如何?”

長恨峰主答非所問的喃喃道:“爲什麼老夫總覺得你有些面熟?”

章臺鳳又失聲大笑道:“這話太滑稽了!無論從哪一方面說來,你我素昧平生,姑娘就從來沒有見過你!”

眸光一轉,又道:“不過,我卻知道這原因……”

長恨峰主大感興趣的道:“你倒說說看!”

章臺鳳反問道:“你到這嫠婦峰下住了多久了?”

長恨峰主大怒道:“是長恨峰!”

章臺鳳冷笑道:“好吧,就算長恨峰,你究竟住了多久了?”

長恨峰主皺眉道:“大約三十餘年了!”

“三十餘年中,你來曾踏出谷外麼?”

“多年來沒有女人進人谷中麼?”

“從未有過!,若有,老夫定然叫她犒賞了老夫豢養的仙猿!”

章臺鳳大笑道:“這就對了!”

長恨峰主怒道:“什麼對了!”

章臺鳳慢悠悠的道:“江湖中傳聞,你是情場失意,被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所遺棄,傷心之餘退出江湖,隱於此處,這話你總不會否認吧!”

長恨峰主嘆了一口長氣道:“也可以如此說法。”

章臺鳳沉凝的道:“姑不論你們當年相戀的情形如何,但以你隱入嫠婦峰下,又改名爲長恨峰,發誓永生不出一事,可以知道你心靈上受創之深,那個女孩子實在有些對不起你,本姑娘覺得你倒是很值得同情。”

長恨峰主雙目微瞑,悠悠的嘆了一口氣道:“她的確對不起老夫……唉!過去的不談它了……”

雙目一睜,又道:“你還沒說出老夫爲什麼會對你面熟的原因呢!”

章臺鳳笑道:“我就要說到了,你情場失意之後,就隱居到了此處,三十餘年來強迫自己把興趣轉移到別處,但你腦海深處卻始終晃動着她的影子,她的影子纏着你不放,使你一直痛苦……”

輕輕吁了一聲,接下去道:“但由於年代的久遠,那影子已經逐漸模糊,在你記憶之中只餘下了一個美麗的影子!”

長恨峰主插口大叫道:“不錯,你說對了!是這麼一回事……”

目光利箭般盯在她的臉上又道:“你實在生得很美,完全像老夫記憶中的那個影子,不過,老夫恨透了那個影子,倘若她在老夫面前,老夫立刻就生劈了她!”

章臺鳳笑道:“這是你矯情,事實上你不但不會劈了她,而且你還會痛哭流涕,希望她能回到你的懷抱……”

眸光幽幽的一轉,道:“因爲有愛才有恨,如果你根本對她沒有了愛,也就不會再有恨了,你說這話對麼?”

長恨峰主山羊鬍子一撅,道:“不論對與不對,老夫也饒不了你!”

章臺鳳嘻嘻笑道:“這個我知道,而且我也毫不在乎!”

嬌軀轉動,就向水池走來。

長恨峰主大叫道:“站住!”

章臺鳳大笑道:“爲什麼?”

長恨峰主道:“這池中俱是融肌化骨之物,若把你整個的化掉,那就太便宜了你,也破壞了老夫所訂的山規了!”

章臺鳳微笑道:“只怕不然!”

嬌軀晃動,已經站到了水面之上。

只見她身如弱柳擺風,但卻水不揚波,站得四平八穩,蓮步輕移,朝平臺上走了過去。

長恨峰主輕喟一聲,並沒阻止。

章臺鳳淡淡一笑道:“恕我拆穿了你的秘密,大約你的屬下與那些仙猿都不敢如此輕越一步,才把你當做神仙一般的看待吧!”

長恨峰主目光灼灼的投注在她的臉上,笑道:“這倒奇了,你是怎樣知道能平安渡過此池的?”

章臺鳳淡淡笑道:“這道理簡單得很,水池中有地極溫玉,使水面的浮力大增,只要略有內力修爲之人,都可如履平地,是麼?”

長恨峰主笑道:“不錯,但這水池中也能將人化爲清水,你可知道?”

章臺鳳道:“方纔你連殺三十一人的情形,我都已目睹了,自然相信,但那不過是被你投擲而下,受了地極溫玉的強力侵蝕所致,如果稍提內勁,一步步的走了過去,同樣的可以平安無事。”

長恨峰主頻頻頷首道:“不錯,你的話很有道理!……你的目的何在?也是唾涎老夫的地極溫玉而來麼?”

章臺鳳搖頭笑道:“任憑何等財寶,也還打不動我的心,我此來的目的,只是想請你幫忙醫療一下那位薛相公的傷勢……”

眸光轉動,笑道:“如今蒙你已把他的傷勢治好,我們可以告辭了!”

說話之間,就要過去拍解薛鎮山的穴道。

長恨峰主山羊鬍子翹起老高,大叫道:“胡說,你想得太容易,太簡單了!”

章臺鳳眉毛一揚道:“那麼,該有什麼代價?”

“代價?!……”

長恨峰主忽然喋喋一笑道:“不錯,老夫可以把代價告訴你!”

目光凌厲的一轉,接下去道:“這孩子已受老夫施術醫治,而且吸取了老夫三成地極溫玉的精華,服下了老夫數十年心血所煉製的九顆‘百還丹’,代價是永生永世追隨老夫,長侍老夫身邊,聽候驅遣,至於你……”

目光森然盯在她的臉上道:“老夫有兩條路由你選擇,第一,老夫要使腦海中的那個美麗影子回到老夫身邊,也許老夫可以重出長恨峰;第二,則是一條死路!”

章臺鳳微微而笑,毫不在意。

長恨峰主哼了一聲道:“快說,你究竟要選擇哪一條路走?”

章臺鳳嘻笑從容的道:“我早知道你會如此說法,但在我答覆之前,可否提出一個條件?”

長恨峰主沉吟了一下,道:“你說吧!”

章臺鳳道:“不論我選擇哪一條路走,你都不能給那位薛相公服下‘失憶散’!”

長恨峰主大叫道:“不行!”

章臺鳳顧自接下去道:“而且,你要先把他穴道拍活!”

長恨峰主怒道:“那更是做夢了!……老夫因你美麗聰明,纔對你一再寬容,但你也不要得寸進尺!”

章臺鳳搖搖頭道:“不然……”

眸光溫柔的投注了長恨峰主一眼,緩緩接下去道:“試想你在這幽谷之中隱居了三十餘年,那是如何痛苦之事,何況,那影子始終不曾放過你,使你心頭流血,眼中流淚,如今,你有了使那美麗的影子復活的希望,倘若美夢實現,你可以重出此谷,渡着人間幸福的生活,難道這代價不夠高麼?不值得麼?”

長恨峰主癡癡迷迷的凝注着她,夢靨一般的道:“這話很中聽,大約你不會選擇死路了!”

章臺鳳秀目一凜道:“那也不盡然,我只是說在兩條路中我必定會選擇一條,那麼,你的美夢的實現,至少可有一半的希望……”

聲調一沉,接道:“你別忘了這是我們之間的條件,你必須先把他穴道拍開,然後我才能說出是選擇哪一條路!”

長恨峰主翹着鬍子道:“不行……”

伸手一指薛鎮山道:“他……他……”

但他了半天,卻沒他出個所以然來。

章臺鳳格格大笑道:“你不必他下去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已有兩甲子以上的功力,武藝高強,你怕拍開他穴道之後,無法再使他就範,是麼?”

長恨峰主老臉一紅,尖叫道:“胡說,難道老夫怕他麼?”

章臺鳳嘻嘻笑道:“既不怕他,何不解開他的穴道?”

長恨峰主頓足道:“也好,老夫就拍開他的穴道。”

伸指連拂,把薛鎮山的穴道悉數解了開來。

薛鎮山穴道被解,略一運息,挺身而起,大叫道:“老匹夫,爲何你閉了薛某的穴道?”

振臂出掌,就欲撲去。

章臺鳳急忙大叫道:“薛相公,切勿魯莽!”

薛鎮山怔了一怔,這時方纔看到章臺鳳,連忙住手叫道:“章姑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裡是什麼地方,這……”

無數的問題使他困惑莫明。

章臺鳳輕盈的一笑,攔住他的話鋒道:“你且試試看,你的傷勢是否已經完全痊癒,功力是否已經全復!”

薛鎮山忙道:“在下已運息過,完全無疑了!”

章臺鳳笑道:“這樣就好……”

伸手向長恨峰主一指道:“這位是長恨峰主君路遙君老前輩,是你的救命恩人,費了珍貴的藥物,與無限的心力,方纔把你從鬼門關上救了回來!”

薛鎮山神色一肅,連忙一禮到地道:“多謝君老前輩救命之恩,方纔是在下不明就理,才幾乎造出一場誤會,但願老前輩勿怪!”

長恨峰主淡淡哼了一聲道:“不必客氣!”

章臺鳳嘻嘻一笑,又道:“方纔我的話並未說完,他雖是你的救命恩人,但同時也是你眼下最強大的敵人!……”

長恨峰主哼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薛鎮山也吶吶的道:“章姑娘可否明言?”

章臺鳳一笑道:“這很簡單,他救你性命,不惜浪費名貴的藥物,地極溫玉的三成精華與他數日之後才能恢復的內力,並不因爲他是一個舉世知名的神醫,更不是他的仁心仁術,而是另有一個使人很難諒解的目的……”

長恨峰主面色鐵青,一言不發。

薛鎮山大是困惑的道:“姑娘究竟要說什麼?”

章臺鳳笑道:“他要給你服下另一種藥物,使你記憶盡失,成爲他的忠實奴僕,一輩子做他的鷹犬……”

薛鎮山面色微變,沉吟不語。

章臺鳳繼續又道:“所以,認真的說起來,他曾對你有救命之實,卻被這一份歹念所衝散,應該說無功無過,恩怨兩消!”

長恨峰主大怒道:“丫頭,老夫爲了等你選擇老夫所定出的兩條道路,已經對你容忍很久了!你如再……”

章臺鳳笑道:“這也沒有什麼要緊,難道你還怕他能逃出你的羅網麼?在他服藥之前稍微清醒一下,又有何妨!”

薛鎮山眉宇間泛起一股殺機,目注章臺鳳道:“在下甫行清醒,一時倒難分清眼下之事,不知姑娘……”

章臺鳳道:“只要長恨峰主不阻止,我可以簡略的告訴你,這裡是九頂山長恨峰仙猿谷的山洞之內,這大廳是根據八卦九宮的變化而建,此位長恨峰主神功高人一等,谷中更有數不清的仙猿,個個臂力驚人……”

長恨峰主呵呵大笑道:“你知道這些就好……”

薛鎮山猶豫着道:“任他龍潭虎穴,在下又有何懼,不過,姑娘……”

章臺鳳笑道:“如果你相信我,就聽我的話做好麼?”

說話之間,眸光一連幾轉。

薛鎮山會意的一笑道:“定是姑娘千里迢迢,冒着九死一生之險帶我來此求醫,在下幸保一命,都是姑娘之所賜,在下自然要以姑娘之意去做!”

章臺鳳欣慰的道:“這就很好了!”

長恨峰主不耐的道:“現在可以回答老夫了麼?”

章臺鳳一笑道:“其實,你應該想得到我會如何答覆你了,是麼?”

長恨峰主面部奇光突現,兩眼色迷迷的道:“人皆好生惡死,你自然是選擇生路了!”

章臺鳳一笑道:“錯了!本姑娘選擇的是死路!”

“死路?!……”

長恨峰主跳起來道:“好刁蠻的丫頭,老夫若知你如此,早就劈了你!”

章臺鳳笑道:“本姑娘選擇的雖是死路,但卻有死中求生之法……”

眸光不在意的一轉道:“且說你將如何對付於我?”

長恨峰主鐵青臉道:“老夫要使十六隻仙猿同時爭先恐後的蹂躪你,一直到死爲止!”

章臺鳳道:“倘若你那十六隻仙猿奈何不了我,又當如何!”

長恨峰主大叫道:“絕無可能!”

章臺鳳笑道:“萬一有了可能呢?”

長恨峰主叫道:“若是十六隻仙猿奈何不了你,老夫就放你們離開此谷!”

章臺鳳凝重的道:“這話是你親口說的,最好不要反悔!”

長恨峰主哼道:“老夫是何等人物,豈會對你食言!”

薛鎮山早已看到了那十六隻鐵塔一般的仙猿,急急大叫道:“不行,章姑娘,你……”

章臺鳳纖掌一搖道:“忘記你對我的承諾了麼?我對你要說的話是全神戒備,靜以待變。”

薛鎮山懷着困惑的心情停下身來,只見章臺鳳嬌叱一聲,身形平飛而起,向池外的空場之上落去。

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十一章 女中豪傑文無咎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十四章 春花秋月人何在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十一章 女中豪傑文無咎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十六章 深山古洞藏真經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十六章 深山古洞藏真經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十六章 深山古洞藏真經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十四章 春花秋月人何在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十一章 女中豪傑文無咎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十一章 女中豪傑文無咎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十六章 深山古洞藏真經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十四章 春花秋月人何在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
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十一章 女中豪傑文無咎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十四章 春花秋月人何在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十一章 女中豪傑文無咎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五章 香莊轉眼血衣紅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十六章 深山古洞藏真經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十六章 深山古洞藏真經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九章 無情荒地有情女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十六章 深山古洞藏真經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第一章 陰錯陽差生死恨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變無常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十四章 春花秋月人何在第四章 飛杯敬酒震高人第二章 千里迢迢上月庵第十一章 女中豪傑文無咎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十五章 追本溯源青鳳令第八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第七章 玉笠老人錦衣口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第十七章 白骨門緊急律令第十一章 女中豪傑文無咎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十六章 深山古洞藏真經第六章 天涯孤子萬里行第十四章 春花秋月人何在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第十二章 狹路相逢雙飛燕